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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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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数日的沉云飘雨,似乎都是为了后面的夏日晴空而欲扬先抑。

转眼已至初夏,朗日辉辉,阳光灼灼。

如我先前对言季所说,纵是动用了冰库里所有的存冰,他师傅的尸身也无法留存到夏日。腐臭味变得难以忽视,府中人谁都不敢接近正厅,除了言季。

虽然言季给人感觉是疯了,但他毕竟没有真疯,又过一日,大概终于认清了事实,命人下葬了他师傅。

当晚,岚衣跑到我门前跪着,既不说话也不肯离开,任凭菱香怎么赶也不为所动,大有要跪死在我门前的意思。

我与菱香在从前的家里,处境与粗使下人们并无多少不同。正是因为如此,我对折腾下人向来没多大兴趣。

岚衣过来找我,无非就是为了言季。

叹了口气,我挑了身素服穿上,打开门对岚衣道:“走罢,我去看看你主子,正好我也有话要对他说。”

岚衣似乎没想到我这么快就同意了,稀奇地露出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他迫不及待地起身,领着我快步穿梭于府中,很快抵达一间偏室。

“夫人,大人就在里面。”岚衣颔首道。

我点点头,对菱香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在这屋外等我。

偏室里面烛火通明,暖黄的光照亮空荡荡的祭台,上面只摆了一个牌位。言季坐在房间的一角,形容比上一次见到时还要沧桑憔悴,眸色深幽地望着那个孤零零的牌位。

我走过去,看清了牌位上的名字。

夏红绯。

连名字都这么轰轰烈烈,飒爽张扬。

上过香,我转身看向言季,平静地问:“她是孤儿?”

言季的眸光晃了晃,像一个木偶突然有了一丝反应,僵硬地动了下,沙哑道:“是。”

静了片刻,他又道:“这世上……或许只有我还记得她……”

“……”

言季突然看向我,瞳仁燃起一丝诡异的光芒,开口道:“我和她……”

“我并不想知道你和她之间的故事。”我冰冷地打断,声音毫无温度:“她只是对你而言很重要,于我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言季愣愣看我,目中诡异的光渐渐熄灭,又变为一片沉暗的黑。

我看着他失去神采的眼睛,和瘦到凹进去的脸颊,到底产生了怜悯的念头。原本我来这里是想说其他的事,可他如今这副样子……

慢慢走过去,我在他面前蹲下,软了语气:“你和她之间发生的一切,只属于你们。你不必说给我听,也一样真实存在过。如果你想,你可以永远记得她,可以把心都留给她,也可以尽情的忏悔和痛苦。”

他木讷地睁着眼睛,空洞的像一个失去灵魂的容器。

抬手为他把挡在眼前的碎发别在耳后,轻声道:“从来没有人逼你忘了她,也没有人怪过你什么,所以……你也不要因为遗憾而折磨自己了。”

他依旧是怔愣的模样,但这一次,他的眼中似有水光微微闪烁,再不是一汪死气沉沉的黑池。

“言季,就把她深埋心底吧。”

“活着的人,终究要为活着的人,继续走下去。”

*

那一日的话,或许他听进去了。

言季不再饮酒,不再夜不归宿,不再荒废度日。

他恢复了从前忙碌的日程,甚至因为之前告假太久,导致公务堆积许多,比原先还要忙得不可开交。

言季的父母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她过世的消息,竟然突然一起来府中造访。

言季还未回来,我好歹是主母,别的事能不管,这二位可不能怠慢,只好硬着头皮接待这两位陌生的不能再陌生的长辈。

言季的母亲望着我,先是关心了好半天言季如何,才犹犹豫豫地问:“她……可是安葬了?”

“是。”我颔首答。

“唉……”言季的母亲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幽幽道:“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只是……终归是……是一段孽缘……一段孽缘啊……”

她的语气充满了无奈和悲伤,可我分明从她脸上看到了松口气的表情。

人生当真处处讽刺。

当初看似是言季为了娶我而与家人决裂,但实际上,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一场深情的戏码却是为了她。

如今因为她的死,他们又重新聚在一起,在这样的结果面前,他们是否会觉得曾经的坚持是多么可笑?

程箐语晚一步过来行礼,她出身书香门第,言行举止都透着优良的培育。我站在她身旁,无论是气质,还是举手抬足间的微小动作都成了最好的反面对比。

言父本就对我的出身感到不喜,有了程箐语在旁,这种不喜便更如眼中刺,让人难以忽视。

几句话后,他开始指着我奚落:“我听说季儿前些时日行事荒唐无度,他身居要位,一举一动皆落在众人眼中。你身为他的夫人,怎可任由他肆意张扬,行事无忌?!既为主母,便不能与你未嫁时那般不学无术!他行查他错,你有阻止规劝之责!”

“还有……”

仿佛心中憋屈了太久的不满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地方,当着众人的面,我被言季的父亲一条又一条,滔滔不绝,大声地责备起来。

小时候,我也曾被父亲、母亲、姨娘们、还有姐姐和哥哥们这样指着鼻子数落。

时过境迁,明明什么都变了,可我又似乎与那是沉默挨骂的小女孩并无什么不一样。

程箐语轻轻蹙起眉,几次想要帮我说话都没能寻到机会。

菱香更是手都捏红了,忍脾气忍的一脑门的汗。我偷眼瞧了下菱香憋了一肚子骂人话的样子,不免在心中偷笑。

事实上,他的指摘我也没什么好委屈。

身为当家之妻,我确实做的不好。也确实对言季,对言府不够上心。

但言季娶我的时候不知道吗?他们不知道吗?

我一个连姨娘的孩子都算不上的丫鬟之子,又能被培养成什么大家闺秀,能活着就不错了。

后来嫁进府中,也曾试探地问过言季找个嬷嬷学习一下理家中馈之学,可言季告诉我,我无需去学那些东西,我只需要在府中呆着,让他时时能看见我就行。

你看,打从一开始,不过是逗主人开心的宠物,又有谁会要求一个宠物去学超过它存在需求的东西。

可所有人似乎都忘了,我从未求着攀高枝。人生之意,于我而言,不过吃饱穿暖这么简单。我未曾奢求,是言季非要娶我,如今又为什么,说的好像是我非他不可似的?

我望着他们一开一合的嘴,只觉得所有声音都飘离的越来越远。

心底深处压抑的声音一点点向上冒出,最终脱口而出:“妾身自知庸姿识浅,不堪主母之位。且与夫君早已二心不同,与其等日后反目生隙,如猫鼠相忌,不如就此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还请父亲母亲能允大人与我和离。”

一言既出,满堂惊愕。

程箐语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言季的父母亦是愕然的说不出话来。除了我以外,唯有菱香不见丝毫讶异,反而……目露哀怜。

忽然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我的身后,我下意识转身,便见言季一身紫衣,背手立在门边。

他沉默地望着我,冷峻的眉眼透着难以形容的冷意,让暖阳般的夏风都似掺了冰雪。

令人窒息的安静在扩散,直到他淡淡开口,打破了让人不安的寂静:“岚衣,夫人病了。带她回房中好生休息,没有我的允许,不要让任何人打扰。”

岚衣应了个是,上前对我屈膝行礼,道:“夫人,请罢。”

我站着没动,菱香见状赶忙上前扶我,刚一触到手臂,手指便轻微地捏了捏。

这是在劝我莫要硬碰硬?

言季看着我和菱香的方向,剑眉不知不觉渐渐皱紧。

言父见我当真要走,这才稍微反应过来。他抬起手,似是有话要说,被旁边的言母眼疾手快地按下,随即一个劲儿使眼色。言父见状,迟疑了下便闭上了嘴。

我将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不免心中失望。

罢了,原也猜到不会这么容易。本还打算借言季父母来推波助澜这件事,如今看来,他们有意与言季重修旧好,大抵是不会出这个头了。

既然言季给了一个我不下也得下的台阶,那我就坡走下去也无妨。

反正来日方长,慢慢来。

想说的话已出口,堵在心口许久的沉重感终于卸下,心情倒是自打嫁进来以来,从未有过的轻快。

这般想着,我忍不住微勾嘴角,对言父言母行了个礼,拉着菱香头也不回地走了。

与言季擦肩而过时,他微微转头看向我。

我不曾分给他一眼,于是也就没看见,他看过来的时候,是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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