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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撞上朋友杀人,我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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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他们是牵着手离开酒馆的,在做出那样失礼的举动后,陀思展现出了最大的善意。他彬彬有礼,像个受过良好教育的高官贵人般矜持,认真细致的向太宰介绍了不少他用来打发时间的书籍。

是的,书籍。太宰以为他至少会说些别的,然而陀思认为精神健康来的比一切都重要,连现实中的处境也能暂时抛之脑后。

告别陀思后,太宰独自一人沿着小径回家。为表诚意,陀思将那瓶药剂塞进了太宰手中,然而若没有他出手,这瓶药将毫无用处。

不得不承认,陀思是个有意思的对手,且与自己实力相当。

‘对手。’太宰在心里重复了一遍,缓缓咀嚼这两个字,‘我们先是有共同利益的伙伴,随后才因性格不合导致摩擦,为什么我们刚刚忘记了这一点?’

空气很干燥,视野也很明了,太宰几乎是在转过小径尽头的一瞬间便发现了异常。

这条路离河边很近,此时阴郁的水边正聚集着乌泱泱的人。他们窃窃私语,围着某个躺在地上的人交头接耳。待到太宰走近了些,他才猛然听见一声凄厉的哭喊声。

跪坐在路灯旁哭泣的是一个女人。她泣不成声,双颊塌陷,看起来因饱受病痛折磨而瘦弱不堪。躺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孩子,双目紧闭,浑身湿透,比被人踹了一脚的兔子还苍白。

“让一让,我是医生。”太宰拍了拍前面那人的肩膀,他们赶紧为他让出一条道。

“太宰先生!太好了……真是没想到……”

太宰看向右侧,敦的脸色跟那位妇女一样惨白。

“我已经为他做了紧急心肺复苏,还有一些护理,刚刚这孩子掉进了水里……女士,快起来吧,地上多冷呀……”

敦伸手去搀地上的女人,然而那人哭的天昏地暗,几近崩溃的大声嚷嚷:“我的丈夫上周才被马车碾倒……上天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这样一个可怜人,这孩子是多好一个人,却饱受病痛折磨,现在他也要离我而去了——!”

“女士,您冷静一下。”太宰缓缓弯下腰,不失风度的冲她一笑,轻声细语的安慰道:“我以医生的名义担保,您和您的家人都不会有事,好吗~”

他冷静的声音起到了一定程度的安慰作用,女人急促的呼吸了几口,颤颤巍巍的挤出几个字:带我跟我的孩子走。

太宰向敦使了个眼神,敦心领神会,小心翼翼的去抱地上昏迷不醒的孩子,三人跌跌撞撞的向着人群外围走去。

18.

这位女士借宿在一户人家的地下室,他们进屋时,那户人家正在吃晚饭。

他们吃饭的勺子顿在半空,先是震惊了片刻,随后以一种躲避瘟疫般的嫌弃眼神憎恶的目送太宰他们进入地下室。

刚刚的大吵大嚷,尖声大叫似乎夺去了这个可怜女人过多的精力。她看着他们将孩子安置在床上,随后便一言不发的颓坐在墙角,喃喃自语着一些古里古怪的话。

“太宰先生……那个,其实我早些时候就想来找您了。”敦局促不安的看向地板。

他忽然意识到,说出这番话并非想象中容易。尤其现在,当太宰真正站在他身旁等待他说下去时,敦忽然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不知所措。

“这两天我在城里转悠,因为我们把药卖给了那位医生嘛,我也想看看成效如何……”

“说重点。”太宰不慌不忙的打断了敦。他并非责备,甚至带着某种‘别担心,没问题’的语气说出了这句话。

敦仍有些不放心,悄悄抬头看了一眼太宰。

“好,好的,我记得太宰先生跟那位医生有明确说过,这种药吃多了会产生副作用——精神恍惚。”敦忙不迭地说道。

“然而……然而……虽然城里的疾病现象有所缓解,但相当数量的患者出现了精神恍惚的症状——”

他还未来得及说完,身后的女人又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她就像被刺激到了似的,明明刚才还疲惫不堪、意识模糊,此刻却像被人揪住了头发般,又发起狂来。

“我的丈夫……你们不知道他是多么心肠好的一个人,就在前些天,再次见到他时,他就躺在那——么大一辆马车下,被碾的……碾的……”

她失声痛哭起来,从椅子上蹦起,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随后猛地跪了下来。敦手足无措的跟着站了起来。

“我好不容易拿到了一笔抚恤金,终于可以给我的孩子治病,一切终于开始变好……但是,但是,他的确好了!像个正常人一样站起来了!但是,他忽然脑子不转了似的,连我的话都听不懂了!”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激动,抖的吓人,像一盏举在头顶摇摇欲坠的瓷器,稍不注意便要摔个粉碎。

“我以为他大病初愈,还需要些时间康复,当即同意了他出门逛逛的需求……然后……然后我被邻居通知出事了,接着,我就看到他惨白的,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

她抱着被子哭起来,声音忽然闷了下来。

此时,门被敲了敲,一个尖锐的女声大喊了一句:“给我小声点,疯老太婆,隔壁邻居都要听见从这户体面人家房里传出来的动静了。”

敦差点也要哭了出来,他无比自责的揪着衣角,用同情的目光注视着泣不成声的妇人。他实在做不到扑上前抱住她,因为他知道那瓶罪魁祸首的药出自谁之手。

此时此刻,还有一个人同样站着原地,许久没有说话了。

几乎是在下一秒,敦便忽然意识到了这一点,且抱着某种侥幸心理——一种期待的神情望向了太宰。

这间屋子拥挤,狭窄,三个人几乎占满了它,太宰此刻正站在最边角的位置,光线照不到他身上。敦虽然看不清他的神色,却感到了一阵阴森森的寒意。

“怎,怎么办,太宰先生……”敦非常小声的问道。

“啊~怎么办呢?”太宰冷冰冰的开起了玩笑,既没有安慰,也没有发怒,他的声音在敦听起来是那样毛骨悚然。

“那你把那瓶药拿给我吧,我把它喝了,说不定能非常愉快的一觉睡到下辈子,不错吧,嗯~”

敦算是听明白了,这位前辈在发火——因为他们苦心研制的药剂被有心之人利用,成为了谋财害命的工具。

“太宰先生……别这样……”敦委屈巴巴的向前一步,试图看清太宰脸上的表情。

然而太宰主动迈开脚步,让敦清清楚楚看见了他的神色——平静,从容,没有一丝怒意,甚至带着些慵懒的笑容。

太宰没有生气,哪怕一丝一毫的愤怒也没有,有的只是一如既往的从容。悲剧并没有在他的内心激起分毫涟漪,这幅模样不由得使敦想起队伍里的另一人: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拍了拍敦的肩,人虎不由得一哆嗦。浑惨的光线从门缝下滲出,逆着光,他又看不清太宰的表情了。

“你陪陪她,敦君,然后就回家休息吧,不要多想。”

太宰松开按在敦肩头的手,转头扭开门,就那样径直消失在视野中。

19.

当一件事要发生时,一定具备了这件事会发生的所有因素。若是一个人连摆布我们——那张命运的大手都控制了的话,人也就不是人了,不是吗?

太宰一个人走在深夜的街头,他并非事到如今才做出这个决定,早在三天前他便调查清楚了一切,并对自己的判断信心十足。

首先,他是一位巫师,其次,他才是一位医生。

秉持着有些人无可救药,而有些人值得救赎的观点,必要时太宰不介意干起老本行,用巫师的方法解决问题——善良的敦君或许无法接受这种方式,然而太宰也没有告诉他的打算。

当神智恍惚这一现象在城里初现端倪时,太宰便一刻也不耽搁的找上了那位胖胖的医生。

那家伙先是从半掩的门缝中探出头,警惕地向外打量,看清来人后又立马装出一副谄媚的模样,朗诵台词般客套了几句感谢的话后,便想找个理由将太宰拒之门外。

然而太宰一把按住即将关上的门,俯视着胖胖矮矮的医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

自医生决定关上门那一刻起,太宰便彻底看透了他的心思,若医生往后还有机会意识到这一点,他可能会后悔:我真是干了件蠢事!死亡是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刃,我却偏偏引起了死神的注意!

医生以一种做作的友好态度将太宰迎进了屋,像个中年家庭主妇似的嘟嘟囔囔着迈动小短腿奔向厨房,一边忙活一边同太宰说些乱七八糟的日常琐事。

终于,他将红茶端了上来:“要来点方糖吗先生,上周一位来自土耳其的官员拜访了我——嘿嘿,请原谅,我这人有些啰嗦的坏毛病,这些方糖是来自亚洲的上好货,来一些吧。”

太宰没有拒绝,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姿态望着医生。

“哎呀,您煮茶的手艺有些生疏呢。”太宰笑着开口了。

“请原谅,您的手艺让我联想到我的一位朋友,他上个礼拜发了笔横财,于是他就开始扮演上流社会的人士,且乐此不疲。”

一行冷汗顺着医生的脖子流下,他坐在太宰面前,纹丝不动,脸白如纸。

“年轻人嘛,他们远比自己想象的笨拙,但要知道,能发一笔横财是需要手段的,这点无法否认呢~”

“哈哈,您说的是。”医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不知为何,他诞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眼前这个男人在戏耍他,且意有所指,似乎只是为了折磨他而找上门,让他在自我怀疑中煎熬。

“是吧!”太宰津津乐道,“他是一位地主,从别人那低价收了土地,又以农民能接受的价格租了出去——然后他便耍无赖,用各种手段强制收回土地又卖给不知情的人。”

“听起来……不太道德,难道他没有被发现吗?”医生警惕的问道。

“当然没有,连我都有些羡慕他呢~”太宰带着一种异乎天真的恐怖微笑望向医生,“我也是医生,最近忽然有了个想法——”

“——您说,我要是用一种能够治好他们病的药治出另一种病,他们的病不就循环往复,一直来找我医治吗。”

一瞬间,医生的脸色变得跟死人般白煞煞的。

他的嘴唇轻轻发颤,虽说之前就有预感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他怎么也没想到太宰会这么快将事情推到台前。

从太宰手中购买了药后,他明知副作用,却依旧让患者们过量服用以好患上新病,眼下正琢磨新药的研制呢!

但凡太宰愿意起身走两步,刚刚医生没来得及收拾干净的药就藏在厨房的洗碗池里,乱七八糟的横躺在那脏水槽中呢。

这种小把戏医生玩的多了,甚至几年来被市民封为城里最天才的医生——还从未有人像太宰这样怀疑过他。

太宰非常快乐的观察着医生的表情,甚至不忘补上一句:“您的脸色好苍白呀,是生病了吗?您一天为那么多病人治病,过度劳累也不好呀~”

太宰有个缺点,他喜欢折磨落入网中的猎物——尤其爱看他们自作聪明,不停怀疑自己,最终察觉真相时浑身颤栗,对幕后黑手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的痛苦姿态。

显然,医生正处于第二阶段。

他努力压制内心的慌张,一刻不停的冲自己发问:难道我被他看穿了?被一个认识不到一周的路人看穿了?还是说,他刚刚说那些只是为了寒暄,是我想多了?

随后,医生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沉默了过长的时间,是时候接话了。

“啊哈哈……您的想法很危险啊,呃,作为一名有资格证的合格医生,如果您真的那样做了,我会毫不犹豫的将您上报的。”

他格外强调了‘有资格证的合格医生’几个字,将它们咬的铿锵有力,义正言辞。

然而太宰坦然自若,从容不迫的用手支着头,似乎正欣赏着一出颇有意思的戏剧,且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玩味。

这个男人聪明极了。

医生终于惊悚的看懂了眼前正微笑着的黑衣青年。

那是一个有着恶魔般的恶趣味与洞察力,寒冰般聪明伶俐的存在。即使他已经活了半辈子,这样神秘莫测的存在也从未有过先例。

若是他今天能跨过这道坎,想必他人生中难以再遇见第二个像太宰这样的男人。

20.

人在被捏住把柄时,即使你只透露出只言片语,他们也会思前想后,坐立难安,在每个可以思考的时刻备受折磨,最终被逼的发狂,却又无处发泄。

告别太宰的第二天,医生连东西都未收拾就急匆匆的搬走了。他龟缩进一个新的根据地,祈祷太宰能尽快走人,不要再来折磨他。

要知道,太宰可是巫师,这点小把戏又怎么瞒得过一位巫师的眼睛?

他轻车熟路的拐过一家饭店,又路过几户人家,哼着一首《Death knocks at the door》,静悄悄的来到了医生的房门前。

太宰一只手扶上门把手,单调的拉奏旋律从木质收音机中传来,透过门缝,一五一十的进入了太宰的耳朵。

他松开门上的手,转而绕到了屋子后面。

这是一间窄小精致的小屋,坐落在城市最边缘,光是一路走到这里就花了太宰不少时间。此时屋里微微亮着灯,还传出乐声,可见那位医生早已被折磨的寝食难安,难以入眠。

太宰打了个响指,轻飘飘的飞到了窗口,确认无人后,像只小鸟般灵巧的拉开窗帘钻了进去。

房间熄着灯,伸手不见五指,依稀有灯光从门缝中透出——显然那位医生正躺在客厅,魂不守舍,放着音乐。

’当死神来敲门?‘太宰无来由的想到。‘谁说死神一定要敲门了,死神可以走窗啊~’

太宰推开门,漆黑的楼梯一路延伸到楼下,尽头闪着昏黄的光,音乐声也忽地大了起来。

‘The Grim Reaper who seeks death~’

太宰踩着楼梯向下走去。

‘Who could refuse him again?’

医生胖胖的脸上湿汗津津的,看上去倒真像大病了一场。

他瘫软在沙发上,用手疲惫不堪的捂着脸,时不时发出几个短促的音节,随后一颤,活像只担惊受怕的兔子,抽泣着擦了擦眼角。

医生就像预感到了自己可悲的结局,愈是去琢磨太宰的话,愈是感到无法忍受的煎熬。

他被人扼住了喉咙!扼住了喉咙啊!一想到自己的人生可能被毁于一旦,他便浑身发抖,被这个想法折磨的几乎要昏厥。

就算他的人生没有毁灭,往后余生一回想起这一天,想起自己曾在一个年轻人面前表现出慌张,透露出内心的软弱——简直是莫大的耻辱!

医生猛地一拍大腿,啧声连连。

他不相信想杀太宰的人会少——那样一张笑吟吟,玩弄别人的脸,在他之前说不定就有数不清的人被折磨戏耍过了。

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些开心。

‘就算我想掐死他,说不定还得排队呢!’

太宰靠在墙角,垂下头,长长的睫毛盖住那双眼睛,他是来结束他的痛苦的。

想到医生要在一具蠢笨的躯体中逝去,太宰甚至都有些恶趣味的怜悯他了。

于是巫师举起手,暗淡的光芒凝聚在他指尖。

‘Look back~‘

音乐声断断续续,锈了似的发出怪音。

太宰聚精会神,他要尽可能迅速、安静的处理掉这一切——然而门却被无声无息的打开了。

太宰和医生同时转过头。

若不是那人发出了声音,他们甚至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愿神宽恕您。”

门口的身影温文尔雅,轻声细语的说道。

‘Смертьпришлапозадитебя’

挣扎着播放完最后一句变了调的歌词后,收音机便像被狠狠砸在地上般了无动静了,屋里顿时被死寂淹没。

愣神之际,太宰依然听出了那句歌词的大意:

——死亡已经来到你身后。

只见炫目的白光一闪,屋内被炸眼的光芒填满。待到光芒散去,医生保持着呆愣的姿势,就那样直愣愣的倒了下去。

这一切实在太突然,就连太宰都愣了片刻。晃神之极,指尖的术法击穿了巨大的水晶灯。

‘坏了。’太宰目睹着水晶灯怦然坠地,锋利的渣子溅的满地都是。

比溺死在水里还恐怖的黑暗中,太宰撞上了那道身影的视线。

身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两人都没能认出对方,但太宰无比确信——无比确信——那家伙就是陀思!

下一秒,那身影飞快的行动起来,头也不回的闯入了晚风之中。然而一枚精巧的,闪着银光的小物件落在了地板上。

若有所思的望了望掠过窗外的身影,太宰缓步走向门口,不慎遗落在小物件此刻正孤零零的躺在他脚边。

由于它是铁制品,太宰不得不用手帕拾起它。

而此刻,躺在白手绢内泛着冷光的——正是一枚铁制的十字架项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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