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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琐兮尾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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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蒙蒙亮,未及宫里的晨鸡打鸣,陈媪就已推开姜离寝室的门,为姜离准备好了盥洗的盤匜。姜离还半眯着惺忪的睡眼就被陈媪从温暖的被窝中拖出。

一阵乒乒乓乓响声过后,盤匜总算是摆好了。陈媪将木梳浸入温热的水盆中,等到木梳完全沾满了水这才抽出。

姜离静静地端坐在起了水雾的铜镜前,听着那滴滴答答的水顺着梳脊流淌,一抬眼便看见铜镜里的陈媪顶着花白的发,正全神贯注地持着那把木梳在她头上比划来比划去。

陈媪又借着梳头的机会在她耳边唠唠叨叨了不少,无非还是莫要在皇后的宴席上出风头,莫要与他人争高低云云。姜离只是略微歪着头,眯着眼睛心不在焉地听完了陈媪的嘱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陈媪终于为她盘好了一个端正漂亮的高髻,又往上抹了抹香油,旋即起身走向一旁的梳妆台,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支通体金黄的花鸟树冠步摇在姜离眼前晃了晃,对着姜离盈盈笑道。

“喏。早料到今日,我便托宫里的工匠为你打了一支漂亮的步摇。你若是戴上了,一定比都城里的娘子们还要漂亮。”

那支金步摇插在姜离发髻上,鸟喙衔着的金色圆片随着姜离的动作轻轻晃动,闪耀出金属的光泽。

梳洗完毕后,陈媪把那崭新的忍冬纹蜀锦襜褕裹在她身上。衣服一穿上,姜离本就端丽的气质立时被这鲜艳的服饰衬托出来。看着妆成的姜离,陈媪忍不住叫她在室内试着走了几步。

姜离摸着鬓边垂下来的垂髫,羞赧地挪着步子,低头看着领口的那圈忍冬纹随着衣裙而浮动,衣服上黄绿相交的针线如同金莲花在凉州的草原上盛开,绿的浪里卷着黄的花。

发髻沉重,压得她头昏昏的。她又抬起头看了看镜中的自己。

只见镜中少女生得一副高髻如云、颜丹鬓绿的好容貌,正不知所措地望着自己。她简直不敢相信这美少女居然会是自己这个在凉州乡野长大的女子。

一旁的陈媪看着姜离呆愣愣地望着镜中的自己竟出了神,轻轻地敲了她的额头,笑道。

“傻孩子,莫非是看到如意郎君了么,这么入迷?你若是再看,只怕赶不上皇后的宴会喽!”

姜离尴尬地抚了抚瓷白的面,转过身牵着陈媪的手,慌忙解释道。

“傅母,我才没有想什么如意郎君。我只是觉得这镜中的人过于美丽,一点也不像我。”

陈媪抱住了姜离,一手停放在她有些瘦弱单薄的肩头。目中流露出一丝怜爱之色,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可苦了我的好阿离,明明是美人胚子却生在那苦寒之地。还好老天开眼让你回了洛阳,再也不用受你义父的眼色了。”

她看着怀中的模样初成的少女,玩笑道。

“我把你打扮得这般美丽,一会儿可别在宫宴上得意忘形。”

陈媪又把姜离周身上下检查了好几番,又紧了紧衣带,整了整衣襟这才肯目送她离开。

姜离随着侍女来了皇后宫前,却见前庭里已是围了一圈乌泱泱的人。命妇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远远望去,他们的发髻连成了一片竟像是天边的乌云。

妇人们的目光聚焦在一个面皮略黄的妇人身上,拉着她的手不断奉承。

“哟,荀夫人今日戴的耳珰真真好看,可是东海的珍珠所做?若真是,这可不是一般人能求来的,想来只能是你夫君所赠。”

面皮略黄的荀夫人一面抚着耳上的珠珰,一面笑道。

“是了。我夫君前月托人从吴地买来的,自然是珍贵。”

另一个妇人拉着荀夫人身后的一个小娘子细细地看了又看,惊叹道。

“啊呀,这是你家女儿么,倒像是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都是神仙般的小娘子。”

这小娘子年岁约莫十二三岁,比她高挑的母亲矮了一个头,却也生了和她母亲一样的黄面皮,身上裹了好几层华丽的衣裙,最外面又披了层素纱禅衣。海胆样的发髻上狠狠插了十根回形金簪,发髻上裹着的红巾在发前打了个结垂下。

她也是进宫参加选秀的,加之她母亲是诰命夫人,便可陪着女儿参与这次宫宴。

荀夫人笑得头上的发髻都在颤抖,连连摆手道。

“去去去。我都一把年纪的人了,哪还是什么小娘子。你们真会打趣。”

荀娘子微微扬起头,高兴地将头转来转去,一头耀眼的发簪闪得人眼花。

女官提高音量,提醒众妇进入殿堂。妇人们便规规矩矩地入了殿落了座。皇后从后堂走出,端坐在上头的座位上,振了振袖,露出一个和熙的笑容,对众妇道。

“既然来齐了,那便开宴吧。”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队身着深色襦裙的宫女端着器皿走来,又按照顺序将各色菜肴齐整地摆放在案几上。

皇后看着这一派和睦的气象,举起酒樽对诸妇笑道。

“前些日子吾身负重任,又不曾走动,与各位夫人的来往也少了。吾想着事务繁忙,可也不能疏忽了与各位夫人的情分,便借着今日与夫人们小聚一番。二来吾儿也到了娶妇的年纪,便令掖庭于民间选了三位淑女。虽说婚姻大事由父母做主,可吾一人所为恐怕失之偏颇,便欲由诸夫人为我儿选一贤妇。”

“皇后言重了。您的眼光是最好的,由您看上的必然是这里面最好的。我们不过一介愚拙妇人,论眼光远远不及您。”

一个妇人待皇后语音刚落,便迫不及待地赶上去巴结。

“依我看,倒不如让她们各自展示才艺再做定夺。”

另一个妇人看出了皇后的心思,便顺着她心思。

姜离先前在凉州还是学了点琴艺。虽说姜父一向待她苛刻,在她四岁之前甚至不允许她上桌吃饭。自打大皇子到来后,姜离的生活质量便好了些许。姜父看着二人也玩得来,便想着把女儿塞进大皇子后宫,还是给姜离培养了一些淑女的基本技能,比如琴艺、纺织,后面又觉得女儿家学太多也没甚益处,只要恭谦柔顺也能博得好名声。便又把传授琴艺的女师调走了,只让姜离学习妇女的礼仪。

虽说学过琴,但也只是点皮毛。姜离在袖管下不安地摩挲着手指。却不料一个小侍女为她倒水时竟失手将滚烫的开水泼在了她的衣襟上。好在她反应快,往旁边躲了躲,只是泼到了大腿部分。不然就要毁容了。

炽热的灼烧感沿着大腿蔓延向上。姜离为了顾及礼数,只能咬牙强忍疼痛。小侍女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姜离,连连道歉。殿内的欢笑声也在此时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向了一脸狼狈的姜离。皇后也放下了手中的酒樽,面色有些凝重,转头与身边的女官低声吩咐。那名女官便带着姜离往偏殿的一间厢房去了。

女官从屏风后拿出一身宫女的服饰让姜离换上,无奈解释道。

“现下只有这一身衣服,委屈娘子了。”

说完便推门而去,留姜离一人在房内。待姜离转到屏风后,换衣服时却听到厢房外传来宫人窸窸窣窣的说笑声。

“一个凉州来的孤女也能当秀女,真是不要脸。真不知大皇子如何看上这村姑的。”

另一个宫女接上话,宽慰道。

“别看她现在风光无限。只是当了秀女,又不是皇子妃,说到底和我们还是一样的。倘若她当了皇子妃,那太阳怕是要从西边出来喽。”

一旁的宫女纷纷大笑。粗嘎的笑声像屋檐下的雨点子往下坠,在地板上向着四面八方伸着细小的触手,嚣张地伸进了她的耳。女官的怒斥声在门外响起,暂时盖过了宫女们的笑声。

“你们这群长舌妇,笑得这般愉悦,是手头上的话都干完了么?要是让我发现有人偷懒,我立刻上报,叫主管拔了你们的舌头。”

室外多嘴的宫女们散去了,可是姜离的心情却还未平复。宫女们的讥笑如同一块表面纹理粗糙的石头砸向水面,在她隐秘而平静的内心激起大朵大朵的浪花。她的脸面如同架子上的炙肉,在流言的烘烤下愈发黯然而干瘪。从离开凉州到现在,她再一次鲜明地感到这繁华的宫城的冷漠。

回宫的路上,姜离回想刚才的情形,感到愤慨,却也因自己无能为力而倍感失落。

宫宴仍然继续,婉转而空灵的筝声从殿内传出。姜离回到大殿,却见原是方才的荀娘子在抚筝。一曲奏毕,荀娘子起身,转过身回座的瞬间似是有意无意地瞥了姜离一眼。那眼神里带着自满以及挑衅的意味。姜离与她对视一眼后淡淡地挪开视线,并不想与她正面冲突。

待到姜离上场展示琴艺时,耳边传来一声讥笑。

“这是哪家的娘子居然敢让宫婢顶替来选秀,真是胆大包天。”

听这熟悉的声音,姜离便知这必然是荀夫人了。

“夫人误会了。这哪是什么宫婢,分明是安定郡太守家的女儿。莫不是皇后宫中的美酒醉人让你眼花了?”

另一个夫人在一旁救场道,试图挽回这略显尴尬的场面。

“是了。我喝醉酒了,人也不识了。竟忘了还有个凉州来的姜娘子了。”

荀夫人说到一半顿了顿,细长的眼在姜离的面上挑剔地打量着,如同在集市上看到烂了根叶的果蔬被摆放在精美的漆盒中。恶意的目光很快消逝,荀夫人继续笑道。

“这凉州虽是不毛之地,却也能生出这般娇艳的花朵。怕是当年的李夫人也难及姜娘子的半分姿色。”

李夫人是前朝武帝的宠妃,身份卑微,却凭借优美的舞姿被武帝相中纳入后宫,宠爱甚至超过了卫皇后。姜离冷笑,荀夫人话里带刺,捧杀的意味太过明显。不知道方才泼水的侍女是否也是经她授意。若真是如此,这一家子为了让女儿入选倒也真是费尽心思。

姜离挑了支中规中矩的曲子,弹至一半忽然听到沉闷的一声,接下来指腹传来绞痛,姜离下意识缩回疼痛的手指。再回看时只见那琴身上的琴弦瞬时断了好几根。

大殿上的气氛骤然间变得紧张。夫人们睽视着上头面色黑沉的皇后以及场上不知所措的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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