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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采葑采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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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姜离,损坏公物,还不伏罪?”

还未及皇后发言,皇后身边的女官呵斥道。

姜离方才因那绞痛晃了晃神,听到女官的话立马跪拜在地,敛声道。

“姜离知罪。”

她所弹的琴是皇后宫中的,损坏了皇后的器物可是要被治罪的。听陈媪说,十三年前有个宫婢因为在宫宴上打碎了琉璃卮差点被皇帝问斩。

陈媪说得一点没错,在这宫里一言一行都不能出半点差池,否则就可能把小命搭进去。现如今她已是自身难保了。比起坐以待毙,倒不如主动出击,兴许还能赢得生存的可能。

“这琴的损坏并非我有意为之。琴弦断裂也并非坏事,与此相反,这是吉兆。”

皇后挑了挑眉,抬起头好奇地看向姜离。

“愿闻其详。”

一旁的女官不解地看着皇后,正要出言却被皇后抬手制止。皇后淡淡地瞥了眼女官,道。

“先听她讲完也不迟。”

此刻的姜离感到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致,她甚至能够清晰地听到牙齿打颤的声音。整理好思路后,姜离抚了抚胸,强压住喉头的颤抖,朗声道。

“陛下。这把琴身乃是由桐木所制。梧桐,凤鸟所栖,凤鸟乃是祥瑞之物。古语有云;凤鸟不至,河图不出。蚕丝比不上凤鸟来得尊贵,怎能栖息在桐木所做的琴身上?若它见了真正的凤鸟便会自惭形秽,故而断裂。”

皇后听了这话,愣了愣,随即拊掌大笑,沉吟道。

“凤鸟不止,河图不出。想不到你的口才倒是比你的琴艺出彩。说的很好,看在你口齿伶俐的份上,我便饶了你,把这琴赐给你。”

姜离闻言再次拜倒,连连谢恩。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皇后转头对其他夫人笑道。

“本以为今日是来鉴赏这些娘子们的琴艺,没成想这里面还出了个博士,口才比这琴艺还要精彩许多。当真是有趣。”

姜离一时听不出皇后是在夸她还是在贬她,只觉得背上又出了一层冷汗,呼吸也变得沉重了起来。

这时一小黄门从门外匆匆走来,看起来神色紧张,似是宫中发生了什么大事。他走到皇后身边附耳低声说了几句,皇后顿时神情一凛,先前的喜悦之色荡然无存。旋即站起身宣布宴会中断,转身迈着急促的步子跟着小黄门向殿外走去。

尚书台官署内,陈荣盯着那扇蟠龙纹彩漆屏风发呆。他的思绪随着屏风上蟠龙卷曲的身躯飘到外面。

毒盐案还没查出,伤亡人数还在与日俱增。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件事,很可能会在洛阳城里引发骚动。近几年州郡叛乱频起,国库又亏空,若是洛阳城里再发生叛乱,后果不堪设想,不仅仅会影响皇帝在民间的威望,甚至还会威胁到陛下和大皇子的人身安危。

“禀报大将军,司空杨竣至。”

侍从向他报告。陈荣一听杨竣来了,面露喜悦之色,示意侍从将他带进来。

杨竣走进屋内,向陈荣致了一礼。随后抬起头迎接陈荣的目光。这个身着文官服饰的中年男子面部线条坚硬,两道浓密的眉毛因略微呈八字而带着一点淡淡的忧郁,眉毛下的一双眼却闪烁如刀尖寒光,叫人凛然。

杨竣本是主管土木建设的官员,突然被陈荣召进尚书台着实让他有些紧张。一定是朝中出了要紧而机密的大事,不然陈荣也不会单独召见他。想到这,杨竣心沉了沉,不觉皱了皱眉。

陈荣屏退了官署内的侍从,屋内只剩下这两人,空气霎时变得死寂。

“杨司空请坐。有件要事不得不找你商议,这才把你请来。司空不会见怪吧。”

陈荣伸手示意杨竣坐在他对面的竹席上,又一面从案旁的罍中盛出热腾腾的酒倒入内髤外漆的漆耳杯中。室内死寂的空气中似乎有了一丝温度。

“天气寒冷,司空饮些热酒吧。”

陈荣的语气刚开始还算温和,但是很快就切入正题,缓缓道。

“西坊那边死了好多人,死的大多是些平民。我这边查清楚了,有人在官盐里动了手脚,故意引入质量低劣的毒盐,老百姓不知道,买回去吃结果就死了全家。”

杨竣拿着那只漆耳杯的手停滞在了半空中,他先是愣了愣,后又将耳杯放于原先的位置,开始低头沉思。

“大将军是如何确定是由毒盐而不是瘟疫引起的?”

杨竣生性审慎,做事向来讲求严谨求实,不容丝毫差池。他还是第一次听说盐有毒性,还能引起大范围的人员伤亡。

陈荣举起漆耳杯,递到唇边浅啜一口。

“一个歌女告诉我的。说来倒也奇巧,一个歌女居然医术精湛。承蒙她的医术,西坊一些病人的情况已然有了好转,只是一些病重的还是没能抢救过来。那些吃了官盐的人死了,没吃的却活得好好的。你说我们这些当官的能不管吗?”

杨竣抬起手摸了摸下巴蓄着的几绺胡须沉吟道。

“官盐隶属太尉府下的金曹,按理说没有太尉授意,他们也不敢如此猖狂。桓太尉一向清正廉洁,我不相信他会顶着诛族的风险去行贿。除非有更高级别的人指使金曹里的盐官这么做,如果是他们,那么这一切就变得合理多了。”

陈荣的脸上浮现一丝笑意。

“司空所言不差。前几日我便在都城盐左丞的家中发现整整一箱的金条。那左丞畏罪自杀,却把那箱金条埋在了院中。”

杨竣的表情突然变得凝重,疑惑道。

“一个吏禄百石的小官怎么有这么多金条,一定是有人要在官盐里动手脚了所以才贿赂他。想来必然是贿赂小官风险最小而收益最大。若是事发东窗,便可令小官将责任归咎于金曹的盐长。呵,真是好歹毒。那么大将军打算如何处置此事?”

官署外的走廊突然响起木屐的响声。还未等侍从通报,皇后便急匆匆地走进了屋内。杨竣和陈荣见是皇后,连忙起身行礼却被皇后打断。

皇后环顾了室内一圈后,就近找了一张榻坐下,对二人淡淡道。

“不必行礼了,长话短说。”

陈荣原先紧蹙的眉头随着皇后的到来终于得到了舒展。他看着皇后欣慰笑道。

“毒盐的案子交给我们就好了,不过还需皇后陛下替我清除这道路上的碎石,这样也好查案。”

皇后神色严肃,若有所思道。

“是太后和他身边那群阉奴吗?”

陈荣和杨竣对视了一眼,点点头。左手扶着案几的边缘缓缓起身,负手而立,在屋内踱步。

“董太后心太急,做事过于草率急躁又自诩高明,总以为旁人看不出她的算盘,殊不知她走的每一步棋都是漏洞百出啊。不过她倒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比如对某件事总能死磕到底,这何尝不是一种优点呢?”

陈荣嘴角勾起一丝轻蔑的笑意,突然转过头带着好整以暇的意味对一旁沉默的杨竣道。

“我听说她还给你儿子订了亲,挑选的还是她董家的,是么,杨司空?”

杨竣微微低了头,牵了牵唇上的胡须,缓缓道。

“是。前几日太后宣内子和犬子入宫侍宴,又在宴上订了这门亲事。”

陈荣观察杨竣的神色,便猜到杨家并不认可和董家的这门亲事。董太后突然拉拢杨家的手段让人猝不及防,很明显是想利用杨家在朝中的影响力来为自己日后执政搭梁架桥,以绝后顾之忧。只是杨家似乎更倾向于自己这边,并不情愿与董太后合作。

想到这儿,陈荣不禁扬了扬紧绷已久的眉毛,眉间传来的酸胀感也没有那么强烈了。他抹了抹下颌,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谛视着沉默不语的杨竣。

“杨司空,如今你我唇齿相依,唇亡齿寒的道理想必你不会不知。我可以帮你取消这门亲事,只是你也必须帮我一个忙。你和我一起把这个案子查到水落石出。我们也算是互惠互利了。不知司空意下如何?”

杨竣抬起了头,眼里放射出凛凛的光,一脸坚毅道。

“竣听凭大将军派遣。”

“董太后把荀氏子弟提拔到了中央,我明日便上书尚书台,将你调为司隶校尉,配合我一起查这桩案子。也只有你成为我的左膀右臂,我方能安心。”

陈荣拍了拍杨竣的肩头,又转过头看着皇后,一脸郑重道。

“皇后陛下。在此之前,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们必须争取先他们一步。官家沉疴,久病不起,还需要陛下把握好这个机会,切不能让大权落入太后手中。”

“太后陛下圣躬金安,奴才见这长乐宫前的腊梅开的正盛,想必是受陛下圣德滋润,特来给您报喜。”

黄育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肥胖臃肿的身躯弯曲的弧度让他看起来有些滑稽。董太后看都没看他一样,冷淡的声音从殿中飘出。

“你还敢有脸来见吾。当初要不是你这腌臜货出的馊主意,如今局势何至于此!你不待在你那朱门绣户,还往吾这献殷勤。若是让旁人知晓了,你我二人都要伏诛!你若是想死,可别牵连吾!”

末了还从鼻腔里嗤出一声冷笑。黄育也不恼火也不尴尬,抬起头,两眼弯弯的看着董太后。

“我本是腌臜之人,幸得皇帝陛下赏识,才能有今日的际遇。今日特来报恩。”

董太后一听这话眉头皱得更紧了,气急败坏地抓着案上的玉摆件就往堂下扔去。黄育往一旁闪了闪,那玉摆件哐啷一声裂成几瓣,如动物的尸骸般冰冷地躺在华丽的地毯上。

“太后息怒。小人只是一介贱奴。承蒙皇上赏识。如今皇上久病未愈,无论如何,您终究是这长乐宫的太后。试问这六宫之中,还有出其右者?”

黄育慢慢从地上抬起头,一脸认真地对董太后说道。

“还请太后陛下移步。和氏璧珍贵难得,自然要亲自过目才能了解其中的奥妙。”

董太后胸腔中的怒火得以平息,原本涣散的眼神突然变得炯炯有神,纤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桌面。她看了看跪在下面的黄育,又瞥了瞥远处用红布盖着的木箱。

很多个猜测在她脑海中如电光朝露般,布防图,陈荣勾结的证据,密谋书?但是这些都消瞬即逝。不对,黄育前段时间才在和陈荣的权争中败下台,他若是有这通天的本事,当初也不会落得这个下场。董太后思忖片刻,就已经把触及红布的手又缩了回去。黄育看出了董太后的犹豫和疑虑,咧嘴笑道。

“这件宝贝虽然无法解决长远之事,但是燃眉之急还是能解决的。”

董太后心中一凛,难道连宦官也看出她的算盘了吗?目前董氏在朝廷中的话语权和地位都不如陈氏的一句话。她一直为此咬牙切齿。她苦心孤诣地提拔荀氏,拉拢杨氏皆是为了改变这种尴尬的局面。如今一个小小的宦官都能一语道破,那么陈氏……

咚!

忽然传来的清脆的一声把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黄育干脆利落地给她来了一个稽首礼,动作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董太后听这掷地有声的叩头声,着实是吓了一跳。她完全没料到黄育会来这么一出。

黄育泣涕涟涟,无不动容地对她说。

“太后陛下,奴才受陛下所托,扶持董侯上位。受命以来,夙夜担忧。今日孤身拜访您,是为了完成陛下的托付。”

董太后一听这话心里乐开了花,也不顾君臣礼仪急忙扶黄育起身,一边感激说道。

“校尉何出此言。既是一家人,就不必讲这么多虚礼。能得到校尉一臂之力,是二皇子的福气。”

董太后这下总算能心安理得地收下黄育给她的这份厚礼。她缓缓揭开红布,又打开箱子,只见红漆金边的箱子正中间端放着一卷帛画。董太后的手指轻轻挑开帛画上的丝带。

鲜活的亮黄色跃然映入她眼帘,她慢慢展开,展开至画卷的三分之一却又戛然而止,合上画卷放入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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