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按照约定的时间出来，跑了好多家礼品店、书店，能想到的地方几乎都去了，最后在精挑细选里将礼物给了凌鹤影，一并在重舟山庄的那间房子里安顿好。

她们脑袋凑在一起计划方案怎样推行，甚至还谨慎地研究出来了方案Ⅱ，这还是上网一通搜索下来听人经验总结后顿悟的。

晚间的时候有零星的烟花声，自从烟火爆竹被限制了以后，这样的合乎时节的声音少了。

明日上午九点，不见不散。——这是周季果和楚羽裳通讯方式添加上以后的第一句话，双方都不知道如何开第一张口，周季果怕自己保守不住惊喜的秘密，所以字字斟酌，惜字如金。

楚羽裳也是，私底下她的交友就保持着十足十的谨慎，自己还是觉得周季果成绩好，周围朋友不少才敢跟她有进一步的交流。别看楚羽裳表面硬邦邦的，说话也直来直去，但一个人总会选择一种方式来保护自己，楚羽裳选择了给自己做个壳。

周季果回复了一个表情包，自己也奇怪，明明是给人准备惊喜怎么也跟做了错事一样心虚。

**

晨光熹微，周季果早早就醒了。旧的一年只剩下这最后一天了，还没有要出成绩的苗头，看来要到新的一年里了。

周季果简单洗漱之后，喷了一层水在脸上，冬天实在是太干了，不及时补水感觉脸上就干如东非裂谷。

早上妈妈给她烙了糖饼就给她的钱包里塞了一些钱，并且嘱咐她要注意安全，滑雪是一个危险系数高的运动，就在新手区体验体验就好，不然受了伤出去玩的兴头也会被伤到。

她妈妈很少这样唠叨她，出门安全的问题也多是她爸爸跟她强调。周季果乖乖地点点头，从妈妈手里接过来围巾给自己围上，接过来帽子再戴上，一整个毛茸茸小娃娃的感觉。

还是前日那辆车，不过换了冯越洲在开，这车轮到他开的时候感觉小了不少，驾驶位好像禁锢住他了似的。

车里有楚家两姐妹，大家的装扮大都差不了多少，围巾帽子手套都穿全着，周季果上车的时候带上来一阵冷风，冷热一交替让她有点略微的禁不住。

她和车里的人一一打了招呼，车里放着暖洋洋的车载音乐，和外面的冷形成了鲜明的反差。

冯越洲一路上心情都很好，一直轻哼着歌，时不时偏头去看一眼在车上假寐的楚姐姐。

楚羽裳先开口，她看着车窗外无限向后延伸的景色，她问，“你觉得今天会出成绩吗？”

周季果摇摇头，她也不知道，但感觉上成绩是出不来的。

车程不远，很快就到了。车停进停车场时，周围已经停了不少车了，大巴车不少，满满的一排。

山脚下的售票处已经静立许久，售票窗口前排起了很长的队，旁边的小屋子就是雪具租售处，这些楚姐姐都安排好了。

冯越洲站在旁边，数着聚在一起的人数，不禁感慨道，“这还是我们这群人聚得最齐的一次。”

寒风吹得人身上紧，衣服朝外的面料冻得冷冰冰的，雪具租售处的温度也不高，频繁的人流让门根本就关不上，工作人员穿着厚重的滑雪服。

她们的教练让她们先试试双板，周季果不知道单双板有什么区别，单板有些像滑板，她向来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厚重的雪具重度不轻，光是一套滑雪服在身上就已经有一些负担了。

楚羽裳也换上了滑雪服，走路的样子有些滑稽，她和周季果一样还没适应这套新衣服。

她们默契地都选了一套黑紫交织的滑雪服，小女生们不喜欢这里除了黑就是暗红的衣服颜色。还有屁股防护垫，各种各样的，有乌龟还有馒头等等，她们把这个护垫也穿上了，酷酷的滑雪服后面带着一个可爱的，与画风不同的绿色乌龟。

一切穿定，从衣服上就能分出来性别。女生穿着紫色的，男生穿的是黑色的。

姜彤和周季果互相给对方调试着安全帽，姜彤问她，“舟舟会滑雪吗？”

周季果摇头，这是她第一次走上雪场，第一次接触滑雪这项运动。她现在心里一直在打鼓，鼓面上震起两个小人，一个鼓励她，一个质疑她。

她又期待又有一些害怕，一切未知之前的猜想都足以让一个人瑟缩不前。

楚姐姐要她们快跟上，她们在一旁上行的电梯上错开站好。凌鹤影和冯希不知去了哪，一下子就消失了。

新手场地不高，就是一处小坡，上面散布着姿势歪歪扭扭的人，还有小乌龟被坐扁在身下，倒在雪里的人。

教练一个一个带着滑，周季果第一次滑的时候，双手搭在教练身上，恨不得将全身的力量都倾注在教练那里，小腿绷得僵硬，下坡带来的冲击力还有自身的惯性使之腿间的缝隙越来越大，教练背对着雪坡的方向替她刹住了车。

期待已久的停顿让周季果喘了口气，歇了一下感觉力气回归到了身上时，平衡感也好了一些。距离不长，很快就滑下去了。周而复始了几下，周季果也能较好地适应新手的滑雪场地了。

她可以脱离教练的全方位保护自己滑雪了，虽然只是新手场地。吹紧的寒风顺着她的耳旁呼啸而过，这是她自己第一次鼓起勇气尝试着滑雪，到达了平地时身体一转，两腿向中间一夹稳住了身子，停住了动作。

当下她非常开心，满心满眼都是喜悦，她为自己又掌握了一项技能而感觉到很满足，虽然她还只是一个滑雪小菜鸟。

接着就是姜彤，她在坡下看着姜彤颤颤巍巍地向下滑，中间也不免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狼狈的样子惹得路过的滑雪者也笑起来。周围也有囿于雪地和滑雪板的禁锢起不来的人，她们也不恼 ，在寒风里捧腹大笑。

楚羽裳就在旁边看着她们，教练示意轮到她了，她有些踌躇。她跟教练解释她的腿不是很好，不能滑雪。周季果的担心今天被证实了，她和姜彤站在楚羽裳旁边，听教练怎么说。

楚姐姐也滑过来了，她跟教练解释，“我妹妹腿不好，但是自小就喜欢滑雪这项运动，我想着带她来感受一下。”

教练觉得来都来了，不滑岂不是遗憾。教练是一个运动很到位的高个男子，在刚才的教学过程里其实能感受到他胳膊传来的力量。“不然让妹妹试一试，就这么在旁边站着看心里不舒服，不多猛烈，我带着滑，量力而行咱们试一试。”

楚姐姐斟酌着，反复在考量楚羽裳腿的实际情况，楚羽裳也看着她姐姐，“小裳可以吗？”楚姐姐问她。

后者轻微地点点头，教练适时又开口，“到时候挂在我身上也行，咱们就体验一下，来都来了嘛，光看着多眼馋。”

“凌鹤影他们呢？”周季果问男生组只剩一个留在新手场的于安康，于安康指了指远处的长坡，周季果不知道那个场地应该怎么说，新手场坡短，那边那个场坡长。

众人围在下面看着楚羽裳第一次体验滑雪，手心不免都捏一把汗。楚姐姐更是担心，一分一秒眼神都没离开两人身上。

刚开始的进度特别慢，两个人一正一反站着，教练的身影将整个楚羽裳包裹住了。他们开始慢慢地开始向下滑，能看得出来楚羽裳处于一个极度紧张的状态，整个人像是全部挂在教练手里，被教练举着滑的状态。

进程非常慢，和周季果她们滑下来的速度不成比例。但是这非常令她们几个感动，姜彤捂住嘴都不太敢发出声音，到后来楚羽裳两人速度加快起来的时候几人竟然同时摒住了呼吸。

顺利地滑了下来，教练脸上也漾开极其明朗的笑。“滑得很好，很勇敢！”他话说得极其坚定，楚姐姐将楚羽裳紧紧抱在怀里，松开后和教练紧紧地握手。口中呢喃着感谢之言。

周季果她们心里也被触动得不行，感觉眼眶发酸。

“在这站着做什么呢？”

不知何时，他们几个回来了。冯越洲不知眼前什么情况，小心地开口问。姜彤简单地把刚才的事情介绍了一遍。

楚羽裳本人也是极其激动的，话里还有点吞音，“开心！很久都没有过除了走路以外的运动了。”

这样的场面大家都喜闻乐见。

就当大家沉浸在眼前的喜悦时，凌鹤影悄悄趴在周季果的耳边，隔着厚厚的装备开口问，“宝宝，你会滑了吗？”

这忽然的贴近吓了周季果一跳，转过头，赫然一张凌鹤影的脸放大来。她点点头，所幸脸被装备遮住了，看不出已经被冷风吹得泛红。

“能自己从上滑到下了。”

凌鹤影牵住周季果，顺着上行的电梯来到新手场的顶峰。他先是紧了紧自己的手套和头盔，又过来给周季果的检查了一番。

“和我一起。”他发出诚挚的邀请，手握成拳举起和周季果平齐，周季果轻轻和他碰了一拳，两个人便面向场地，凌鹤影掌握着开始，嗓音一经落下，两个人便开始滑了起来。

这一过程里有见姜彤几个上行，视线交融的一瞬就错开了。旁边有人时，周季果也能很顺畅地拐个小弯绕开了。

很快，没用上多久，在大脑皮层上只留下几秒的感知，她们两个就滑到了底，两人一齐将雪板夹停，微微喘着气。

因为面罩封住了口鼻大部分的面积，哈气在睫毛上凝水成冰。周季果抬手抹去了凌鹤影睫毛上的冰，在毛绒手套上留下一道水痕。

阳光越来越明亮，照射着雪场泛着亮眼的光。

“滑得很不错啊，宝宝。”

因着周围无人，凌鹤影也大胆了一些，周季果也没害羞地打断他话里的宠溺。凌鹤影是直接的，有时候这份直接能将慢热、羞涩、保持着湿漉的周季果的心思串在火上烤熟。

“现在楚羽裳也可以了，那……”周季果没忘了今天是给楚羽裳庆祝生日，玩嗨了的时候不能忘主要任务。

“还按照昨天的那个办法吧，变的话需要通知太多人了，那样太明显。一会儿我跟越洲哥通口气，不然事情全随意发展也不太容易掌控。”

什么事有他来，总让人安心。

冯越洲在休息处喝了一大口水，水还没咽下去的时候就见凌鹤影歪在旁边的墙边，眼镜一眨不眨地看着冯越洲，后者被他这个眼神看得发毛，疑惑地问他有何贵干。

凌鹤影把大家的计划简单地跟冯越洲说了，冯越洲听后恍然大悟，“我就感觉你们今天有点…支支吾吾的，总用眼神对话，所幸小畅不如我了解你们。”

凌鹤影尴尬地摸了摸鼻尖，他们还以为自己并未在表面上表现出来，还以为不会被人看出来，他涩涩笑了一下开口，“这么明显吗？”

冯越洲给了他一个让他自己去体会的眼神，幽幽走开了。凌鹤影和周季果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都有一点点尴尬。

冯越洲把水杯盖子拧开，递到了楚姐姐面前，楚姐姐温柔地笑了笑，接过去。

这下所有人都识趣不给两人当电灯泡，凑在旁边聊天，姜彤问楚羽裳，“你姐姐和越洲哥和好了？”

楚羽裳点点头，这个消息今天才挑明，想来上一次咖啡馆里，楚姐姐和冯越洲就已经有和好的苗头了。

冯希和他们见解不同，毕竟这件事和他关系更密切，他考虑的角度就和姜彤她们不一样，“那你姐姐的工作呢？她俩的工作不在一个城市，这不就成异地恋了？”

“异地恋你爷爷不同意？”

“不知道，但我感觉…”冯希摇摇头，满脸略带着忧愁，“悬。”

就当场面有点陷入僵局的时候，于安康漫不经意地开口调节，“好啦好啦，现在又不是考虑这件事的时候，我们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是享受！”他的话很轻松，很快调动场面气氛走向轻松愉快，姜彤趁着人不太注意的时候拉了一下冯希的袖子，冯希也有点后悔，后悔刚才那些话就那么不经意地说出来，搞得场面一度尴尬。

滑了好多场下来，时间也过去了很久，大家体力也有些不支。冯越洲两掌一拍，号召大家一起从上面滑下去，趁着场上因为吃饭等等因素人还比较少的时候。

众人很快就响应起来了，大家将楚羽裳安排在中心，教练已经完全可以放手了，冯越洲他们滑得就比较得心应手了，手背在后面，腰部弓在前，在前面的人的雪尘中前进。

后来这个队伍，从整齐到一团散沙，从精心安排到全然被打乱只需一个滑坡。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在抵达平地的时候捧腹大笑。

也许这个世界上总有那么几个时间，也许只能持续一两秒，也许有幸能持续几小时几天，但总能令人回味无穷。

周季果想，这样的愉悦达成的条件绝不是自己孤身一人，一群人才将人拉入这个愉悦中，一群人分享这份喜悦也更能使之熠熠生辉。

眼前这些给她带来幸福快乐的人一个也不能少。

**

冯越洲大手一挥，和楚姐姐并肩走在前号召大家一起去吃饭。

还是上一次邱阿姨带她们去吃的那个饭店，姜彤她们还是第一次来。“哇塞，楚姐姐这次真的下了血本，这些肯定都不便宜。”

她们也跟周季果第一次来一样，感慨内里之豪华，但这份豪华也张弛有度，姜彤摸摸墙上的壁纸，又摸了摸桌上的大理石，大理石有着玉一般的手感，触摸生凉。姜彤拉着周季果问感受，“第一次来什么感受？”

周季果弱弱开口，她说这不是她来的第一次。不过两次之间也隔了许久，泉池里是盈盈飘着一笼雾气，倒映着黑松的树影的温泉水。

“上次是和凌鹤影爸妈一起来的。”

她跟姜彤在旁边聊着，此时一个年纪和冯越洲，楚姐姐差不多的服务生进门来点餐，这个人周季果看起来有些面熟，但想不起来具体在哪见过。楚姐姐示意他就按之前商量好的方案来。

那个服务生也同样看了周季果一眼，眼神蓦地一变，他完全没料到能在这里碰到她似的，这个眼神更让周季果确定她们二人此前见过。

不过这只发生在一瞬，那个服务生又当谁也没见到一样手里拿着传呼机刚点开流出一段交流的声音就被关上的房间门夹断了。

周季果拉过姜彤，她提出她的猜想，但她也说自己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反正两个人一定是见过且自己给对方留下的印象更深。

姜彤被她这么一番话说下来，也一头雾水，但是周季果脸上的坚定让她也不知说什么。姜彤给她找了一个可能很久之前见过的理由，让周季果短暂地将这件事放下。

“你们在说什么？”楚姐姐见她俩交头接耳地私语，一时好奇了起来。

“舟舟说刚才那个服务生和她应该是在哪里见过。”

楚姐姐没太奇怪，她说，“哦哦，这个世界本来就很小，缘分会让人一次一次一次地相遇再见。”

楚姐姐一边吃一边问，一会儿是回房间休息还是直接去泡温泉。

众人见惊喜的第一步要开始，都有点拿捏不住。时间上把控还是缺少一点能力。

“这样吧，刚吃完饭就泡温泉可能不太好，咱们回房间玩一玩，玩累了去泡温泉歇歇。”

冯越洲的声音适时出现，如若天籁之音，不过他今日的行为相较他自己有些不一样，楚姐姐有点疑惑地看着他。

“越洲，你今天有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你不是最爱别人来做决定吗？今天怎么这么积极？”

“我想感受一下做决定的滋味。”

他这句话惹得众人不给他留情面的哄堂大笑，本来随和的他在楚姐姐的三言两语里步步后退都快要缴械投降了。冯越洲哀怨地瞪着她们。

“这天怕是要下雪咯！”

本来是他扯开话题的一句无关的话，但是总有给人一种感叹六月飞雪，他很冤的意味。

大家酒足饭饱之后愿意开一些玩笑，凌鹤影直接地再将冯越洲往狭小的角落里逼了一逼，“冬天，下雪很正常。”说完再一次爆发更响亮的笑声，给冯越洲气得不行，他大声感叹，“好啊！”

此时房间门打开，众人齐刷刷地看开门者何人，刚才那个服务生走了进来。

他先看了看全场众人，面上毫无波澜地开口，“请问用完餐后的计划是去雪场还是去浴场呢？”

有这个服务吗？周季果上次来的时候从未有人问过她们，“这是你们老板要你问得吗？”服务生的询问令众人不解，一个饭店还有这个义务吗？凌鹤影直接开口问他，他也意料到大家会不了解。

“是这样的，冬季是滑雪热季，山庄这边需要提前规划一下入园的人数好保持在可控的范围内。”

倒是合情合理，但是这个人走进来，让周季果觉得他好似还有别的意图。她趁着这段对话的时间，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他。

身材瘦高，服务生的衣服在他身上都有些肥大，戴着一副圆框眼镜，书生气质很浓，感觉上不像是会当服务生的人。脸色发黄，他身体并不是很强健或者说平日营养供不上消耗，总之给人一种过度消耗精力的感觉。

他见周季果一直盯着他，也笑咪咪地看回来。

凌鹤影告诉他不必统计他们这桌，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他朝着周季果开口说了话，“这个妹妹我见过。”

这话，给周季果带来一个不小的冲击。

她先是震惊，他竟这般直接，直接的有点令她不知所措，再后来她觉得有点好笑，这个人的神态、仪容等等和贾宝玉完全不同，竟学上宝黛初见时的宝玉。

“我也见你眼熟，但我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你。”

“应该在你初二的时候，七中校门口，那是一个夏天。”

夏天的校门口还是在初二，时间过去的属实有些久了。但这个人她见过她是能确定的。

两个人就这么对话上了。

“我也记不太清当时的具体情况了，但是有一个人你一定认识，或者说你们这一桌的人都认识。”

他还挺随和的，刚开始周季果对他的防备还是蛮重的，他会感受到但他不恼。

“季春和。”

一个禁忌一样的人物，名字就这么毫无遮盖地摆在了台桌上。正如他所料，这个桌上除了楚姐姐对春和不熟，其余人就算冯越洲都和春和有过几面之缘。

他们的反应正在这个男人的意料之中，“我是季春和的哥哥，表哥，所以你们可能没见过我。我叫蒋城，在理工大学读大三，我在这里打寒假工。”

又是一阵沉默。

楚姐姐偏过头去问冯越洲，季春和是谁，后者简言在其耳边介绍了一下，楚姐姐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

“那时候我去接过春和放学，所以我对你有印象，你是春和身边唯一的朋友。”

周季果点点头，她转了转手腕。

“好了，旧事不再提，山庄这边统计……”

房间门被敲响，刚才房间门一直保持着敞开的状态，一个年纪大了一些的像是蒋城的上级领导一样的人走进来，面含抱歉地跟众人解释，“不好意思，山庄不会限制咱们的行程，只是不知道是…，所以工作这方面还是有欠缺的，所以还望见谅。”

这话说得弯弯绕绕的，场面一度陷入尴尬的僵持，那边见众人没有反应，眉头紧锁还以为是提出的方案大家不满意，其实此时大家还没反应过来这个经理在说什么。

他又开口，“山庄这边会给咱们今天一切活动免单，这真是我们工作的问题，保证下次不会再有。”

“为什么忽然免单？”楚姐姐满脸不可置信，对方同时也愣了，他看了看凌鹤影，又看了看刚才询问的楚云畅。

他从容、不被这个局面牵着走，他的理由就是他们工作出现了问题，这些都是他们应该做的。

楚姐姐半信地点头，经理拉着蒋城就走了。

“这个世界可真小，也算春和也来和咱们一起玩了。”

姜彤调节了一下场上气氛，冯越洲也抓着她的话再添一把力将这篇翻了过去。

“吃饱没有？吃饱了咱们就回屋歇歇了，我和你们楚姐姐年龄不比你们了，活力四射。我可得回去歇歇。”他没喝酒却像喝酒了似的，姜彤也去捧他的哏，“对咯，不过某些人年龄大了可不要拉上我们温柔貌美的神仙姐姐。”

再一次满场爆笑，笑翻过去了这一篇。

**

房卡划开门的声音叮咚，落地的白色纱帘将外界的寒冷隔绝，暖洋洋的房间让人浑身上下的寒虫一散，想立刻脱掉繁冗的帽子围巾缩在巨大柔软的沙发里。

凌鹤影打开冰箱，发觉冰箱一空，连矿泉水也没有，他们平日不住在这边，这间房子里毫无生活的痕迹。

他拨通山庄内线，让他们送来一些饮品。

冯越洲看似是真的累了，在沙发上坐下之后就开始闭目养神。“你们要玩游戏吗？”凌鹤影手里拿着游戏手柄，用眼神征询意见。

姜彤第一个附和他，“好啊好啊，我还没玩过呢。双人游戏吗？”

“双人的。通关有奖励。”

这里莫名让周季果觉得好笑，所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知道是双人游戏，单人游戏他们也不会选择去玩，但还要装作不知道去问一下。

姜彤先是谄媚地过来要周季果陪她，但是被以不太会的借口推辞掉了。

“有奖励你们都不玩啊？”

“楚羽裳，你和我一起玩呗。”

楚羽裳点点头，冯越洲觉得这个赛制没有意思，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便开口，“淘汰赛制吧，谁输了换一位。”

姜彤自信答应下来，两人比拼打怪数量，不幸姜彤这边的血条很快就清空了，冯越洲裁判一样地告知要再上一个人顶替姜彤。

楚羽裳问奖励去了哪里，冯越洲说奖励得在最终胜利的时候发啊，还有四局呢。

“下一个谁啊？”

周季果举手，手柄在她手上的感觉很陌生，阻尼感像是比楚羽裳的手柄重似的，屏幕一黑周季果知道自己的血条也空了。

“下一位。”

楚羽裳找到了玩这个游戏的窍门，就算熟能生巧的话她也是在场经验最足的人。

挑战者连连败下阵来，楚羽裳也觉得不对劲，平时这群人比谁都较真，今天怎么一个接连一个地输。

“你们不会在故意让着我吧。”

“让你干嘛？每个新来的也都第一次玩，你玩这么多局了肯定比我们都知道该怎么玩啊。”

姜彤抱着胳膊看好戏。

楚羽裳又回头看看周季果，后者再诚恳无比地点了点头。

最后一个上场的是于安康，他持续的时间比较长，不过也是昙花一现的希望，最终也是告败。

“什么啊…没有意思。”楚羽裳嘟嘟囔囔的，不太满意这个结果和过程，她感觉虽是挑战的赛制但这个过程好无聊。

她也不在乎奖励了，抱着胳膊靠在沙发上，缩成小小的一团，看上去像是气鼓鼓的河豚。

切换屏幕时有一瞬画面黑掉了，声音也停止了，周季果她们的心跳忽然悬高，这是惊喜的前兆。

接下来的声音慢慢恢复，“我们知道你一定会觉得这个游戏的过程无聊极了，其实…游戏是次要的，接下来才是重中之重的。”

一片寂静，空留人不足在意的呼吸声。

周季果：楚羽裳，生日快乐！这是我认识你还算久的时间里第一次给你过生日，我知道你故作坚强的茧壳里是不能再柔软的内心，所以大胆地向前走吧，请务必要开心地、张扬明媚地走入这新一岁的天地里！

姜彤：生日快乐，楚羽裳。虽然我们之间不熟，在学校里只是萍水之缘，你似乎和舟舟更熟悉一些，但是舟舟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我想和你做朋友许久了，你坚强、骄傲、有打碎自己再重塑的勇气，我希望新的一岁里你可以快乐，你可以幸福。

……

视频其实做得并不精美，连背景音乐都没有，只有录视频时背后的慌乱声音。但是呈现出来的效果却直通人心，楚羽裳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但没有动作也是一种回应，在她脸上新升起了感动的情绪。

三个男生说完后一起将惊喜抬上来。冯希臭屁地对着镜头，“哈哈！你肯定不知道我们知道明天是你的生日！惊喜来了！”

她们五个人五份礼物，一一在镜头前面展示着。

皆不免俗，她们最后齐声共祝了楚羽裳生日快乐。

“真好啊，让我好像也回到了我高中的时候。”

冯越洲打破现在的泪欲流的氛围，众人看着视频里的自己微微泛着尴尬，楚羽裳被感动得说不出来话，楚姐姐早就泪流满面。

“越洲哥，你高中的时候还有人给你准备生日惊喜呀？”这是姜彤转移自己尴尬的方式，毕竟在视频里众人毫无美颜，毫无形象地大笑，一个个再看回放尴尬得不行。

冯越洲没理她，十分臭屁，拿着餐巾纸给他的小畅擦去眼泪。冯家两个兄弟性格都差不太多。

凌鹤影将视频里的礼物变现，拎到楚羽裳面前，只听楚羽裳咕哝了一声谢，再就是连抽了好几下鼻子的声音。

周季果和她坐得近，帮她抚摸着后背顺着气，楚羽裳一下子拥住了她，在周季果的怀里啜泣。

她从周季果的怀里出来，擦干了眼泪，和大家郑重地致谢，这样的情谊，她楚羽裳从未感受到过，而如今幸福泼天而来，兜头落下，竟凝噎至此。

周季果安慰她，替她擦去幸福的泪痕。晚来天欲雪，四点钟刚出，外边的天就变了，阴晴晨昏都变了。开始飘轻雪了，被风吹得打着旋向上飞，不顾重力召唤，竟有千年前胡璇飞舞之美。

**

冬天是泡温泉最好的季节，重舟温泉池有露天的，也有在房间内的。这套体系北方相对成熟，兼有娱乐休闲多项，一张通票几乎可以包揽全部的项目。

温泉池前有一墙的文字栏，因为冷热交替上面凝结着密密麻麻的水珠。屋内池旁热汽散不开，光是走入，皮肤就潮了起来。

光滑的石子在大家的后背上留下很强烈的感觉，背上的穴位也被仔细照顾到了，通体进入温泉的时候，感觉浑身的毛孔都张开了，疲惫顺着身体一泻而出。

脸被热汽蒸得粉红，皮肤也比常日好了许多，眼神迷蒙，只用身体仔细感受着细浪的拍过。舒服得姜彤连连慨叹。

男女分开，所以这一池中小女生的心思也被泡得更加柔软。不知为何，也许是热意上脑，楚姐姐隔着一帘雾问周季果，“你和凌鹤影谁先动得心？”

这句话比温泉水还要热上几度，直接让周季果快要原地蒸发。

“不要害羞嘛，青春的年纪谁都不敢说自己不喜欢任何人。”

“他吧。”

周季果也实事求是回答。回首旧事，的确是凌鹤影主动走入她的生活，闯进她的视野里，但总也说不清，她自己知道在那之前她也留意过凌鹤影，甚至程度不低于那时天天在她面前晃的陈旭辰。

“凌鹤影确实，从小就主动。我上高中的时候他才七八岁吧，跟着冯希在越洲身边玩，比冯希还机灵，冯希你们都知道，也是从小就那样。”

女孩子们的话题就着周季果和凌鹤影身上就展开了，在楚姐姐那里听到了好多不同视角的冯希和凌鹤影，给大家笑得在水里欲拍手还隔着重重的力。

楚姐姐一算，她与我们也是差了十来岁，她虽也年轻，但总有比自己更年轻的，对于年纪的感叹好像就是在比较里诞生，她感慨着说，“这么一说，我和你们的年龄差得还挺多。”

周季果点着池面的水，看着波浪褶皱里折着细碎的光，“可是姐姐，你又温柔又美，再说了少女年方二八，姐姐不过也是这样的年纪，怎就感慨上了？”

“十年能发生太多事了，也能什么事也发生不了。”

“你看，我和你们越洲哥，中间这十年像是什么都发生了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她话说得绕，绕得人糊涂，周季果她们一是年龄还小，二是没有这样的经历，所以她们无法和楚云畅感同身受，只是觉得话里的悲感浓重，一时也都静默了。

纵使馆中人声隆隆，眼前雾气蒸腾，话里悲音浓重。“我说这话不是太悲观，就是今日你们的惊喜于我也十分惊诧，还是我与你们不太熟，但是……”

周季果适时接住话，“此时池水够热，能将咱们‘煮熟’。”楚云畅强烈赞同她的话，她觉得眼前这个小姑娘虽不能完全共情于她，但是总是善解人意。

她们还分享了好多在一中的故事，还能从楚姐姐口中得知十年前的一中的风云故事。原来社团自那时便有，且都办得轰轰烈烈，提起这，楚姐姐不免会问到大家都报了哪个社团的名。

周季果摇头，偏就此事还有些悲情，话题换来换去竟都有些直戳人心。她短暂给楚姐姐讲了这些事，不免也提到季春和。

谁也没想到话题竟又走至此，也可怜众人热烈青春里竟诸多遭遇，且遭遭如斧凿刀刻地落在人心上。

楚姐姐说她有些事听楚羽裳讲过，大家都是可怜人。

青城山下可怜事应不少，只是看谁幸运，看谁被扬起的煤屑吹了脸。

提到竞赛，楚姐姐说她曾经班级里就有几个竞赛生，早早就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那时我可是羡慕他们了，但最终也还好，条条大路通罗马。”

“高考难不难？”

这是周季果最关心的事情，她上初中时就年年关注中考，现在天天关注高考。没上高中之前，妈妈带了好多次高三生，那时候提到高考她还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现在自己成了高中生，倒是能感受到这种滋味体会了。

楚姐姐不信，她听她妹妹说过，周季果成绩不错，或者说相当不错，楚姐姐问她，“你也担心这件事吗？”

“当然担心了，可能我就比较爱担心吧……”

周季果的话惹得在场听到的人都笑了，楚姐姐思考了一下，“还好吧，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有的人觉得能有大学上就不错了，有的人指望高考救他于水火，好真的快点体会到成为大人的滋味。不同人想法不一样但总而言之，高考确实是人生必经的转折点，但你长大了就知道了，人生的转折点可太多了。”

她们又聊了许多，剩下的大多都是姜彤在讲，关于一中她倒更像主人，知道的多。

温泉泡得时间久了竟然让人觉得脑袋发晕，有些缺氧。她们披着浴巾，裹住身体。因为接触水的时间久了，指腹已经有些褶皱，失去了皮肤本来的弹性。

她们走到家庭影房，放了一部周星驰新拍的喜剧片，里面的故事愉快轻松，逗得众人连连大笑。

周季果摘了果盘中的一粒提子，酸涩味道更重一些，吃完觉得嘴角都涩了一分。谁都不成想泡温泉竟也是能如此耗费体力的事情，她此刻只想躺着，当一条咸鱼。

电影时间推进的很快，被剧情带入到那片汪洋海里的她们，身上挂着的未干的水滴竟然合乎场景至此。

贸然换一个环境，周围的冷气都会一拥而上，让人得好好适应一番。就这样在聊天、看电影或者找几个歌出来唱的时间里，这一年就到了跨年前的仅剩的五秒钟。

他们认识的时间又向上增加了一个阳历年。

他们又一起走过了今朝岁岁，陪着彼此成长，年纪上再添一岁。

但是周季果是很传统的人，她一般都觉得自己长了一岁需要过春节，春节过了她才算又长了一岁。新的一年她竟然迅速开始怀念起昨日，也就是去年。

唯当失去时，格外容易思念。

她觉得奇怪，不过是时钟往前再转一圈，一年就这么又过去了。天依旧是黑的，是见不到光的，星星也像去年那样，还是挂在天上，没有因为年岁变化而变化，周围人也没有变，大家刚还在一起倒数着跨年的分秒。

但这一天就是新的一年了，什么都没变又感觉什么都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