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明天就是周末了,你们倒是休息,我还要上班呢……就不和你们说说笑笑啦。”张生年面色不改地撒谎,说罢也没打算等那两个孩子说话,扭头就进门了。
留下陈恩生扶着门框和万子玉面面相觑。
万子玉犹犹豫豫,往日的果断在陈恩生面前仿佛消失殆尽,“那个……”
陈恩生朝门里偏头,示意万子玉跟着自己进去。
万子玉咽下一口唾沫,跟着陈恩生进了门。
陈恩生家里很安静,但桌上摆放着的明显用过的茶杯让周围的一切都不显得冷清。
本来两个结伴的老人不见踪影,在一面敞开的房门中,有一扇虚虚掩着,陈恩生倒了杯茶水给万子玉,转身将自己的房门紧紧关上。
一面墙上,一排门中,有两扇关着。
万子玉见陈恩生动作,眼神止不住往陈恩生房间内瞟。
陈恩生突然的回头让她心惊胆战,几乎是迅速的,她坐端正,甚至空出一只手理了理头发丝儿,莫不是没有镜子且动作太大会引来陈恩生奇怪的目光,她还能欣赏一番自己然后补补妆。
陈恩生疑惑地瞧了一眼一会儿有些疯癫一会儿淑女的万子玉,想起班主任放学前隆重且严肃的语气,他又回头从房间里拿了一张化学卷子。
放下卷子时,他终于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今天不是有生日聚会吗?”
万子玉一噎,刚听到能和陈恩生互相补习,她一时高兴到忘记了。
“现在几点啦?”
陈恩生看眼对面墙上的钟,答:“六点。”
万子玉瞬间支棱起来了:“没事!我聚会七点半才开始!”话音一转,“不过……你真的不来吗?”
陈恩生摇摇头:“做卷子吧。”
陈恩生接杯水放到万子玉旁边,同时打量着试卷上的题目——都是基础题,只要上课好好听了基本上就都会的。
当试卷从陈恩生手上递给万子玉手上时,他莫名想到了他和张生年之间,在短短时间内,也做过无数次这样的递接,回想起往常与张生年的接触,那些打印出来放了许久的卷子似乎还存留着温热。
说不清是温度的变化还是张生年每天都有在整理。
还是自己想要触碰书本的心在灼烧……
万子玉信心满满扫过试卷,拍拍自己的胸膛,毫不心虚:“放心,简简单单!班上前十名不是吹的。”
陈恩生作为班上化学第一没敢说话——自己班上那些人的尿性自己还是比较清楚的。
虽然他们的班主任是英语老师,但班上的英语成绩是实实在在的惨不忍睹,除了几个文科较稳定理科偏中下的女生,没人敢在班主任面前担上成绩好这个称号。
万子玉就是其中之一。
陈恩生作为班上的嫉妒对象以及全校前五十,表示:全靠同班兄弟姐妹全盘衬托。
半小时后,万子玉交出卷子的那双手哆哆嗦嗦,犹豫和尴尬被她展示的淋漓尽致,半小时前的神采奕奕全然不见。
陈恩生在写作业,被一道有巨坑的题目难到,准备给张生年发去消息,听见有纸张磨蹭的声音,他的视线离开手机,就看见那张化学试卷。
无奈,他只草草发过去一张图片。那张图片上有三道题,一道是巨坑题,其余两道是没来得及做的——也不知道张生年能不能精准讲题,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嘲笑自己……毕竟剩下那两道题实在是太简单了。
陈恩生接过那张化学试卷,翻找出红笔开始批改。
万子玉在一旁观察着他的侧脸,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她悄悄拿过陈恩生先前做着的练习册,一列三道题,陈恩生还有两道没写,她不自觉低声喃出题目:“如图……O是半圆的圆心,C、E是圆上的两点,以AC为直径再作一个半圆,圆心……”
陈恩生皱眉:“别吵。”
“……”
万子玉题目还只念了一半,就被身旁发出的声响打断。
陈恩生原先觉得万子玉题目写得还不错的,但越到后面,他的眼皮子就越抽搐。
红笔在玻璃茶几上发出声响,一旁少女移过眼来,看见陈恩生无奈的表情甚至有些疑惑。
陈恩生试探着提问:“碳、磷、硫、铁在氧气中燃烧的方程式?”
万子玉此时此刻有些呆楞,“啊?哦,要我,我写是吧?”她明白陈恩生问她的意思,脸上的烧意随着她找不到下笔的地方更甚。
陈恩生给了万子玉一张纸,“这里。”
“啊,谢谢。”
在陈恩生给的那张纸上,有一段歪歪扭扭的公式和一段完整的公式。
万子玉红着脸,早就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
良久,化学试卷快要被陈恩生的红笔戳烂,万子玉盯着他的脸,刚才少年的话她是一点没听进去的了。
终于。
万子玉忍不住出声:“陈同学,你教我的时候好认真啊,好像严厉的老师但又有点随性的感觉……”似乎又忍不住,“有点性感。”
万子玉猛地捂住嘴。
陈恩生一顿。刚要打圈圈的手定住,红笔在试卷上留下一个印子。
随性吗?性感吗?
陈恩生突然觉得试卷上的文字变得有些混乱,他朝着万子玉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然后拿起手机。
屏幕上,张生年已经回复他,是三个视频。
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陈恩生有些无神,指尖反反复复滑动着屏幕,但迟迟没有出现下一条消息。
他看着一旁不安又尴尬地坐着的万子玉,动作和语气里满是抱歉与小心,他轻轻晃动手机,“就到这里吧。这张试卷你拿回去吧?晚上我给你发视频讲解?”
再待下去就快要窒息的万子玉梗着脖子,不断发出嗯嗯的声音,脸上一层薄薄的粉底液早就盖不住她现在皮肤蔓延出的红晕。
万子玉逃似得跑了。
陈恩生目送着她出门,再到大门嘭的一声关上。
手指尖点开第一个视频。
视频里张生年没有露出身体,只有笔尖和一张白纸,他惯用的慵懒嗓音泄露出来,他似乎是刚睡醒,声音甚至有些沙哑,他慢悠悠:“存在。”
边说边在白纸上画出图像,他的声音本轻缓,此时搭配上笔尖的沙沙声,便更加懒洋洋了。
嗯。随性。性感。
陈恩生只听了一半,就放下了手机,斟酌两下,还是将手机握在手心里,手机或许是开机太久了,在他的手心里发着热,将他的手掌变得更加烫了。
半杯水下肚。
陈恩生敲响了隔壁的门。
张生年关上门后就觉得很累,手机从刚才和两个孩子分别开始就在震动不停,连带着他捂着口袋的那只手的手腕都在晃动。
打开看去就是秦新建的消息,他发现自己被拉黑后就不断发消息,换了一个又一个号,到最后干脆好几个号一起同时发消息骚扰。
内容也是越来越不堪入目。而张生年也确实没再去关注那些消息了,他将手机静音,随手扔在某个角落。
张生年差点就想要报警了,他确实可以这么做,但是这件事对于网络上的影响让他不能这么做。
张家的公司虽然是秦建新在管,实际上主权还是被张家老爷子牢牢握在手里的,老爷子注重名声,他们一直向外宣传的也一直是和睦好家庭的形象,虽然一直是以一家三口的名义出行,但他和秦文俊谁能够顺利融入这三口之家还是个未知数。
如果现在闹出形象破裂的消息,无疑是在减轻自己在老爷子心里的地位。后者不喜欢秦文俊,所以即使股份不给张生年,老爷子也会捐赠出去。
但能在自己手里的东西为什么要给别人呢?
张生年给秦新建发出威胁的警告:秦文俊。
仅仅三个字,当真让秦新建消停了。
静音关闭,但周围还是都寂静起来。
“……”
布料和皮肤产生声音,张生年蜷缩成一团,没有换衣服,就直接把被子捂在了头上,久违的太阳的味道钻进了他的身体。
直到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响起,睡意被打散,张生年下意识就认为是张春娇,烦躁地看了一眼就关上手机。
察觉到备注不对,再看——
小狗。
饶是再不情不愿,看见小狗不懂的题目,张生年也只能爬起来给小狗服务。
那是三道大题,张生年也没看陈恩生写的过程对不对,直接把后者空着的小题、大题一起讲了。
重新睡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叩,叩叩。
从大门传来声音。
张生年睡觉的舒适被彻底打乱。在心底呵呵一声。他是真的想骂人了。
他必须要去看看倒是是什么样的人会成为在这么热的天还要跑出来敲别人的家的门的傻缺——
是小狗。
张生年开门前左眼皮突突直跳,开门后右眼皮疯狂猛跳。他捂住自己的右眼,语气像是裹了冰,没什么好气:“什么事?”
说罢,他闪至一边,示意陈恩生进来。
将两只小狗领进空调房。
张生年看着陈恩生轻轻箍着穗谣,貌似没有要告诉自己为什么敲门的意思。他也不急,反正也到空调里来了。
陈恩生在看见张生年的那一刻,不自觉将视频中那句“存在”和眼前脸上满是“厌世”二字的人结合起来,心里不禁一颤。
“哥”字还未出口,张生年就撤开身子退到一边,等到他进门了才移动。
进了张生年的房间,他也不知道要干什么来着,就干抱着穗谣。
看张生年一眼。
看张生年两眼。
看张生年三眼。
看……和张生年对视了。
张生年早早注意到了身旁人的小眼神,一下两下接着一下瞟的,又什么都不说。
在只有穗谣吐舌喘气声的房间里,张生年忍不住再次开口:“什么事?”
陈恩生终于想起来了他来敲门的主要目的。
陈恩生扭扭捏捏,脸上的表情莫名蒙上一股羞涩难言:“就……明天,周六……就……”
张生年:“……”恶心我?坏狗。
张生年张了两次嘴,在心里排练四次,想要反击。
他,恶心不出来。
失败。
从“周六”这个词上想,他大概知道陈恩生敲门来干什么了。
张生年比了一个OK的手势,说出来的话和他的手势如出一辙:“OK,明天出发的时候你发消息给我,最好提前十分钟,我好帮你搬东西。”
陈恩生消停,又说:“还有。周六天气不错……”
张生年对着停顿不满,扬首示意陈恩生继续说。
“你带我去买本书吧,书店都好远。”
张生年:“……”嗯,好样的。感情不是喊他出去玩,也是,人家有年轻好朋友找他这个大叔做什么?
瞧见张生年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陈恩生有点不敢说话了,抓紧撸了两把穗谣的狗头就速速撤退了。
周六清晨,还是有微风拂过的的时候,远比不上中午的暴热,太阳还是半遮半掩的状态,零散的光束在各地形成光圈。
最直接不过太阳正好反射过树叶,完美打在张生年酣睡的脸颊上。
手机连续的震动还没停,张生年悠悠转醒,摸过那块昨晚砸中他额头的板砖。
刚解开手机,陈恩生的视频电话就匆匆忙忙挤了过来。他好看的脸蛋不知道在做什么,一度快要贴在屏幕上,眼睛大大的,似太阳的浅色快要穿过屏幕照射进张生年的房间。
张生年看看窗外——现在的阳光已经开始大了起来,他望着那一抹生机出神。
“哥!”陈恩生的声音有些焦躁,或者说是气鼓鼓。
张生年慢悠悠将目光看向手机里的少年。后者双颊被鸡蛋塞得鼓鼓的。
张生年咔嚓嚓截图几张。
对面还在含糊:“你不是说提前十分钟叫你吗?我都叫了你二十分钟了!电话都打了八百个。”后半句是小声嘟囔的,但奈何他靠手机太近,这些话便一字不落进了张生年的耳朵。
张生年闻言摸摸鼻子,有点心虚:“你不是还在吃早餐吗?”
陈恩生一口咽下去:“我那是后面又吃的!我早吃完了!”
“哦,那你胃挺大。”
“放屁!我是还在长身体……不是!这个不是重点!”
张生年看陈恩生说话的那股劲儿都怕他噎着,连忙表示自己要洗漱起床了,在陈恩生又要抱怨前挂断了电话。
——隐约听见对面在挂断前一秒传来了咳嗽声……
张生年原本想要好好找件衣服的,但陈恩生一直视频电话轰炸。
终于他忍无可忍:“干什么啊?穿个衣服呢,烦死了。”
他有些着急,原本没被闹钟叫醒就让他有些烦,现在更甚。
张生年随便将手机扔在床上,就将自己半搭拉在腰间的衬衫式睡衣脱掉,然后开始找上衣。
丝毫没有注意视频电话的另一端是什么时候没有声音的,也没有注意到对面迟迟传来的声音是那样沉重。
张生年经过陈恩生那么一闹,也没什么精神劲儿挑衣服了,随便找了一件嫩粉色薄卫衣套上,胸前大大四个由绿色和白色混组成的字母歪歪扭扭,他随意抓了把头发,没管地方手机里自己是什么样子。
当他开始脱裤子的时候,手机嘟的一声挂断了。
陈恩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只觉得四肢、面庞都烧的厉害。或许红透了吧……他脑子里混沌地想,张生年是真的很性感。
非常。性感。
和他身边朋友不一样的性感。
陈恩生感觉张生年和别人不一样,身上的随性令人恍惚。
“带的东西就这么多了?还和我住一间房?”
“啊。”
只能说张生年和陈恩生真的都是非常惹眼的存在了,路上路人回头不断。只是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他们一个看手机,一个在看手机的人。
“哦对,我都忘了问,你要买什么书来着?”张生年突然回头。
陈恩生有些慌乱,脸红的感觉也在蔓延,从他的小腹到脖颈……
“啊?呃,一本英语阅读……你也知道,我英语一塌糊涂。”陈恩生似乎很不愿意将书名说出来。
张生年不解再次问:“书名?”
陈恩生咽下唾沫,斟酌道:“火,火辣英语。”
张生年噗嗤一声:“我还爆辣美语呢。”
“……我认真的。”
“Me too.”
问到了书名,张生年也不拖拉,直接带着陈恩生去了一家比较其他书店最近也是书类型较全的新华书店。
在新华书店楼下,有一个老头,还是一算命先生,带着一副破烂小圆眼镜,周围围了三四个人,老的少的都有,围着老头看他对这一本书左翻右翻。
张生年只看了两眼,就带着陈恩生到新华书店楼上去了。
陈恩生如愿拿到火辣英语。张生年转了两圈也拿了本书。陈恩生盯着那本书看了两秒,张生年直接把书递给他,“拿着。”说罢就付了钱。
陈恩生被他行云流水的动作弄的愣在原地,等反应过来要争也早就晚了。
再下楼,算命先生身边已经空无一人,天边的燥热在不知不觉中荡开,现在已经贯穿了世界,太阳逐渐要掌控世界,成为最最重要的供血心脏。
张生年走过去,脸上挂了笑,只是心脏跳动得太厉害,他半眯着眼,眼里甚至睫毛间都满是阳光。
陈恩生看张生年走向算命先生,自己也走到阴处。
但这阳光明媚似乎爱惨了人,跟着他奔向阴处,他默默走向张生年。
阳光就此止步,张生年在陈恩生的世界代替太阳。
“先生?”张生年开口。
算命先生缓缓抬头,眉目和蔼,“要算呐?”
“嗯。”
“伸出手来吧。”
先生在他手上的掌纹上用指尖轻轻滑动。
指尖的茧挠的张生年又痛又痒。
算命先生刷刷刷又开始翻书,眉头从和蔼变成“川”,很快就又松开,看着张生年的眼神里带着些不忍:“命苦。姻缘坎坷,喜爱者失望,被爱者……”
张生年和陈恩生闻言眉头同时一皱,陈恩生比张生年速度快,他凑过去,似乎他能看见算命先生眼镜后那双浑浊的眼睛有没有说谎。“不准吧?他长得这么好桃花运一定滚滚的,先生,你可不要为了钱胡乱一通乱讲啊。”
这话够不礼貌的。
张生年蹙眉,掰着陈恩生的肩膀,然后亲密的揽住,自己也凑过去,语气里满是歉意:“抱歉。但被爱者怎么了?”
陈恩生悄悄捏住他一侧的衣角,不满:“哥……”
张生年回给他一个责怪的眼神:你最好闭嘴。
算命先生倒是没怎么生气,眼镜背后的双眸一闪,他摆摆手,却没回答张生年的问题,“没事,虽然姻缘坎坷,但财运不错!只要抓住机会就常会有些意外收获啊。”
张生年闻言心里也没那么难受了,脸上的笑真诚三分,道谢付钱时都是眉开眼笑的。
只有背后陈恩生有些怏怏不乐。
走在回去的路上,张生年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两杯奶茶,递给陈恩生的那杯冰已经快要化开了,水沿着是塑料杯落在他们手心里。
张生年甩甩手心的水,瞥见少年没动,奇怪道:“喝呗。”
“谢谢。”陈恩生轻声。甜滋滋的味道溜进他的喉咙,心情这才有好转,他浅色的眸子也更加透亮,照进万物。
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阻挡不了他的眼睛闪出光亮,陈恩生勾起嘴角,鼻尖不知道为什么染上夏天的气息,小小汗珠包裹着。
张生年盯着少年,那张还未张开但清秀俊朗的稚嫩脸蛋,一顿,接着开口:“谢谢你。”
陈恩生刚准备走,听见此话迅速回头,嘴角沾上的奶茶也忘记舔掉。
张生年不觉得自己突然,依旧重复:“我才要谢谢你,敢跟算命先生呛声。”
陈恩生想起自己说的话,顿感尴尬,喉咙感觉被噎住,呜咽着挣扎两声,“也,也不能这么说。”
“你这么一说,万一就把我命格改变了怎么办?你这是给我开路了,一条要么好,一条要么坏上加坏。”张生年半开玩笑半认真。
他才不是那么幼稚的人,只是感谢,感谢陈恩生在自己几次被否认被贴上不好的标签时都维护他,陪伴他。
站在他一旁的陈恩生觉得自己心提到嗓子眼了,不然也不会说不出话。
“可是……”陈恩生终于弱弱出声。
张生年冲他一笑:“再说,我也不是很相信这些。”
听到班主任和自己介绍这本英语阅读时。
陈恩生:什么狗屎名字?
隔日更。
第14章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