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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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伏肆的睡眠总是一阵一阵的,介于半梦半醒之间,时不时地睁大双眼,清醒过来。这很是折磨人,不过日子久了倒也习惯。他在昏昏沉沉里听见外头有细弱的哭声,当即弹跳出去,落在瓦上,循着声音奔过去,藏在树上,往下看着。

此时天色暗白,外头下着不大不小的雨。院门口停着一张担架,一张湿透的白布下影影绰绰凸起来一个焦黑人形。旁边围着两三个人。

他将人都看过一遍,顿时一凛。昨晚那个二管家也是其中之一,正轻声安慰着一个扑在地上流泪的妇人。赶紧先从衣衫上撕下一块黑布,将下半张脸给蒙住,露出两只眼睛,从树叶缝隙里张望。

只听那妇人呜呜咽咽哭个不休,忽地用手拍着地面,以额触地,嚎啕道:“老鬼啊老鬼,怎么一个晚上不见,你就真的成了死鬼了?”

那声音尖锐了些,二管家立刻严厉道:“噤声!苏大人昨夜受惊,正在休息,莫要争吵。”又道:“老五身为更夫,眼见起火,便奋不顾身,英勇护主,不幸葬身火海。沐大人叫我拨五十两银子用作安葬,再拨一百两供你们一家讨生活。夫人心慈,给添做两百两,赏了你几件衣服首饰,又给你在厨房谋了个差事。这等厚遇,全是看在老五尽忠职守做了忠仆的份上,你若再大哭大闹,就是不懂事了。”

那妇人抬起头来,虽然还算年青,却是又矮又胖,容貌也不大端正,哭得眼泡红肿,磕得额头破裂,模样就更不好看了:“丢你老母,姓赵的,老娘不信。谁做忠仆那老鬼也不可能做忠仆,他一辈子没什么出息,只晓得围着娘儿几个转,钱都不敢赌,怎么可能去冲到火里面英勇救人?还不是什么千娇百媚的婊子,就是个臭不可闻的大人。他什么时候长的卵蛋,这样有种,老娘怎么没见过?”

她说话时带着一种活泼泼的生气,虽然是悲伤的情形,却也能叫人忍俊不禁。站在一旁的小厮便误以为能与她开玩笑,手往她肩上一搭,笑道:“可不是。老五平日里最喜欢吃醋,也太拘束嫂子了,便是人没了,嫂子也能自在些。”

妇人抬起手来,啪地将他手打落。指着他鼻子骂道:“□□养的,什么嫂子?谁是你嫂子?你大哥还在这里躺着,你就这样糟践你嫂子?死鬼吃醋怎么了?老娘偏爱逗他吃醋,如今便连这一个吃醋的老鬼也没有了,却叫我怎么去活?”

说罢,泪汩汩地流,甩头顿脚,尖声大叫起来。

明明算不得什么窈窕淑女,世上却也有人将她看作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一样,那尖锐的哭音透着理所应当,似乎有一种天然被许可的权利。伏肆听着听着,钦羡之情,油然而生。再看那张兜头罩脚的白布时,忽地就有了不一般的感触。明明已经所有惨烈景象都遮住,却似乎和之前见的所有尸体都有所不同,又白又空,叫人心奇异地往下一坠。

这样一对好夫妻,能享受到他享受不了的快乐,若是不死一个该有多好。

他似乎隐隐察觉到苏逾白为什么不让他杀人了。

那二管家已经叫人把她拖出去,连同尸体一起抬到府外,自己也走了出去,伏肆犹豫了片刻。他本该与苏逾白寸步不离,可是一来这人实在可疑,二来厂公已然言明叫他滚蛋,似乎还是学苗邈一样,暂时不见人为妙。于是便紧紧地缀在他后面。

只见他迈着方步,不快不慢地在府里的小道上走着。全然看不出来那一晚上的敏捷腿力。先去了厨房,与厨司的人交割了账目,随后便拐去花房,吩咐佣人给夫人房里换盆海棠。一路上大事小事不断,他都有条不紊,一一解决。伏肆尾随了许久,直至日中,都没发现什么端倪。

中午时雨势渐渐变大,那二管家回到自己住处,厨司已经替他上了两三小菜,一瓶白酒。他在堂屋里吃过了,便叫收起桌筷,闭上门来,喝了酒下午要休息,不见人。

雨刷刷地冲着那破旧木门上,楹联贴得不大牢固,垂下来一半,新墨被雨浸得晕开。伏肆暗想,他虽说不见客,难保不是掩人耳目的法子。于是伏在瓦上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将衣裳打湿。过了大半个时辰,听见后门吱呀一声。二管家裹着一身油绸雨衣,低低压着箬笠,便像一个虚影,径直闪了出去。

果然便有猫腻。伏肆跟上去,见他往马厩走,不多时,牵了一匹枣红马出来,从边门骑出了府。

伏肆略有犹豫。所幸路上湿滑泥泞,二管家骑不了太快,马又颜色醒目,在蒙蒙烟雨中,便像指引一般,将他一路牵去。

只见他沿着窄路走,越走越偏,最后竟然走出了城。城外便是荒郊野岭,两座高坡之间夹一条野道,不知往何处通也。荒草萋萋,两面坡上光秃秃的没有树木,全是赤红的土。土质颇松散,雨水流下来时带着浑浊的泥浆,马蹄一踩就甩得飞射起来,醇红的毛皮上溅了一个个泥点儿。伏肆一时找不到隐蔽之地,只能冒险跟着,暗暗许愿不要被发现。

他今天运气似乎出奇的好,那二管家走得很慢,却连一下也不曾回头张望。直到了道路最险处,野道细得像一条线儿,山壁高峭,若两把尖刀笔直地插在土里。二管家吁地将马勒住了,长长打了个唿哨。

伏肆四顾无人,却听到一声哨响从山顶上传来,似是呼应。很快,那坡顶上便出现几个黑黑的人影,不住地晃动。一人站在上面,高声道:“是谁?”

二管家扬声道:“是我,老赵。”

这两面山壁夹得紧密,空谷传响,声音澄澈悠扬。不要如何大声,上下也能沟通自如。伏肆紧紧缩在一块儿岩石后,总觉得那上面的人声音颇为耳熟。又听他道:“老赵?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会儿听得仔细,伏肆当即便认出来,这正是当日码头接他们入府的将军,沐大人的亲信。二管家道:“向里虎,沐老爷叫我来瞧瞧,你事儿办好了没有。”

向里虎居高临下,从上喊道:“哪里便有这样容易?麻茹,竹茹便也罢了,可一百斤硫黄,一百斤焰硝,都是要紧的物事,一时间怎么凑得齐?”

二管家出言相警:“老爷只向人家许了三天,三天后,马车就要从这里过,若那时炮仗不响,你人头落地还算事小,关系到多少性命,你自己掂量。”

向里虎啐了一口:“日他姥姥,还用你说?老子就是从骨头上刮也得把这些玩意儿凑出来,炸得那苏统领……姓苏的粉身碎骨。”

他尾音微抖,被派来做这桩事,显然也叫他心悸不已。又匆匆补充:“可是这东西实在就难找,沐大人费这样大的事做什么?要我说,直接派个好手,半夜里去割了……割了他的喉咙,岂不方便?”

二管家平声道:“叫你去割。你也没有这个胆子。”向里虎在上面默不作声,“他身边有高手保护,昨夜里公主去时,都吃了点亏。老爷妙计,非你所知。宁可多费点事,将这两面山坡一发炸了,到那时天塌地陷,便是武功绝世,也逃不出去。何况连日阴雨,若是朝廷问起来,便推脱是大雨出洪,山裂石移,老天爷看不下去他做的孽,将人活埋了,也怪不到我们头上。”

向里虎无可辩驳,只好嘴硬:“这南蛮疯婆子,算她是妖精生的,山魈养的,也好意思自称公主?若不是那群‘罗苴子’从中作梗,这些东西从军营里调也方便,偏偏他们疑心比山猫还重,莫说是这么多火药了,就连闲来无事磨个刀,也要被瞪上半天。这般忌惮我们,正要到了战场上,又如何敢以性命相托?”

二管家沉吟片刻:“你且忙着,我去军营里瞧一眼。”言毕,又打了一个唿哨,向里虎以哨相送。那几个黑黑的人影复又缩了回去。二管家拍着马儿,顺着那窄窄的山道,径直朝前头走去。

伏肆听毕,只觉得通体发寒。他平生从未曾有过后怕的经历,此时却怕得微微打颤。任是如何也无法猜出,将人引入府中盛情款待,却是要他们死无葬身之地。若不是叫他听到,真不知厂公如何才能逃脱。只要想到他被从天而降的滚滚泥石埋住,便不禁将十指交叉,扭转紧了,仿佛要将人牢固地保护在手心里一般。而对于自己察悉这桩阴谋,一番感激之情,更是油然而生。虽然他一个神佛也不识得,此刻却愿意将全天下的泥塑偶像都磕过一遍,才觉得能略表心意。眼见着二管家继续往前走,连忙随在后头,生怕前面还有什么机关陷阱。

野路渐渐往上,两旁山坡慢慢就矮了。不多时,只见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二管家骑马往里行去,一路无事,伏肆未曾多想,纵身跃了进去。

刚一落地,心头警钟大作,顿觉不妙。再要抽身时,已经晚了。数道杀机自各个方向向他喷薄而出,七八个灰衣人手持利刃,刀光闪闪,指他身上各处要害。动作凌厉狠辣,虽然功夫平常,却显然久经训练,每个人手上都有几条人命,所以干脆利落,毫不留情。

伏肆极快地判清形势,虽然能重伤四五人,可只要他略一动弹,便会被刺成筛子。刺成筛子倒也无关紧要,以伤换伤,以命换命,向来便是伏卫的拿手好戏。心念一动,却立刻想起:还没同厂公说起有埋伏,他们要审讯我,就不会要我的命!

于是当即就停住了,一动不动,任由那几个灰衣人把自己制在空地中央。

那二管家掉转过马头,掀开斗笠。老鹰似的眼睛紧盯着他,伏肆虽然系了一块黑布挡脸,在这样锋利的目光下,却也感到面上发烫,好像被他看脱了一层皮。

他正觉着不太舒服,听见那二管家对他开口,语气似乎有些异样。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不要怕。”

伏肆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便用最擅长的沉默来回答。二管家问:“你就是昨晚那个……那个孩子?”

沉默。

“我不会害你们,”二管家声音略微抬高了一些,“我是有意引你过来的,看见那个陷阱的,不然,你以为你能轻轻松松地一路跟我到这么远?我不会害苏统领,更不会害你……你把面罩摘下来,可以么?”

伏肆依旧沉默,更没有依从请求的意思。有这几把刀在旁边指着,别管嘴巴上说得多么委婉客气,遂他心意就是上他当了。他只恼恨自己得意忘形,才过一天,就被这相同的把戏又耍了一遍。二管家道:“那就对不住了。”

他伸出手,要去碰伏肆脸上的黑布。正要触到时,却猛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阴恻恻的笑,如同老枭在耳边叠声地叫唤。

二管家心中一惊,他向来观察力数一数二,一丝气息波动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却完全觉察不出有人立在自己身旁。扭过头去看时,饶是他,也不禁错愕。只见身后一步远处,紧贴着一个白如蜡像的人,身形又高又瘦,一头凌乱发灰的短发,卷曲着扫在肩上,笑的时候,便露出一嘴雪白而尖锐的牙,就连牙龈也是粉白粉白的。

他整个人如同毛巾一样被拧过,然后挤出来所有颜色,却有一双通红的眼睛,血丝填进整个眼廓,几乎分不出来瞳仁和眼白。在他颊上另有一笔浓墨重彩,刻着深深的一个字。

贰.

二管家第一次遇见一个比他更去强调这个二的,生出一种也巧的信念感:“这位高人,您是……”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见四个属下在自己面前爆炸了。鲜活的□□,像剥了皮的兔子,在地上抽搐蠕动,惨叫连绵,血一直溅到眼睛里。

那个怪人桀桀笑道:“这个小朋友。是老夫的。”

他伸出发白的舌苔,饥渴地舔了一下嘴唇。伏肆已经不矮了,可他居然还能一手掐住伏肆的脖颈,从地上举起一尺高,用打量一只烧鸡的眼光从上到下地打量他。伏肆的挣扎与反抗就和年货挥着它烤好的小翅膀似的。然后,他迈开大步,连轻功也不屑用,就这样拎着人,大喇喇地从树林里走出去,每撞到一棵树,便听见木质劈折,轰然倒地的声音。走过的地方就是一条新路,上面的落叶飞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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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黄雀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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