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乱平息后,早就按捺不住的卫阳城百姓纷纷涌上街头。大家奔走相告,彼此交换着不知从哪个茶肆酒楼听来的消息。城里的大街小巷顿时热闹非凡,各种流言蜚语满天飞。
沈雪却没空理会这些。
城里不少地方在混乱中被损坏烧毁,需要重新修葺。导致泥瓦工十分紧缺,王舅舅一时竟找不到人,只得出城去找。
要想重修屋舍,原来的废墟需得清理。王舅妈干劲十足,决定在舅舅回来之前,将废墟清理赶紧。
沈雪及时拦住了她。因为有些墙体被烧塌了,清理起来耗时费力。而没有倒塌的墙属于危墙,贸然拆除,容易受伤。
见外甥女态度坚决,刘红莲只得作罢。沈雪深知舅妈是个急性子,现在不给她找点事做,她肯定辗转难眠。索性将检查两处店面的工作交给了她去办,正好她现在也没空去做。
因为新帝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选在一天举行,沈雪作为皇室宗妇是肯定要出席的。
为保万无一失,在金嬷嬷的建议下李璋又从宫里请了两个嬷嬷来教导她。她这几天一直在学习各种礼仪流程,同时恶补一下之前漏掉的。
刘红莲见外甥女才跟自己没说几句,就被铁面无私的嬷嬷派人给叫走了。知道她现在不能分心,于是暗暗下定决心,接下来要尽心有些,免得让外甥女分心。
沈雪被叫回自己的院子,进到屋里后发现金嬷嬷已经将那件只在各种大典上才会穿的翟服取出来了。
这件礼服极为重工,尤其是外袍,不能折叠,所以专门打了个柜子来存放。
沈雪至今还没有穿过,即使隔了几米远也能看出做工精致。她走去好奇地拿起一角仔细打量,结果手中的分量着实让她意外:“这也太重了。”
“当然重了,里面有金丝。”金嬷嬷笑道,“咱们苍月盛产黄金宝石,用起来自然不含糊。”
“听说登记大典过后就是封后大典。”从大典日子定下来后,新荷就数着日子过了。因为当天她作为自己的侍女也能前去观礼,自然满心期待,“这样的盛典可是难得一见。”
“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同时举行,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饶是见多识广的金嬷嬷也不住地感叹,“定是风光气派的。”
“是呀,城里发生了那样大的事,只有一场盛典是不足以让稳定人心的。也只有登基大典和封后大典一起才能掩盖一二,转移注意力。”沈雪找了个凳子坐着,一边喝茶,一边看着丫鬟们围着衣服仔细检查。
屋子一堆人在金嬷嬷的指挥下,围在一起有条不紊地检查了半个时辰终于完事,轮到沈雪试穿。
衣服上身,沈雪还能适应,但当那个重达七斤的头冠戴到头上时,她只觉两眼发黑。沈雪在新荷搀扶下在院子里练习走路,以提前适应这如同枷锁的服制。
辛苦练习,终于熬到大典当天。
虽然早就知道登基大典加上封后大典,一定是最隆重的。但是到现场后,沈雪还是被震撼到了。
尽管大典举办得较为仓促,各地方的官员来不及赶到现场庆贺。现场来的都是卫阳城及周边的官员,但也是人山人海。
登基大典她没什么忙的,跟着行礼就行。所以那怕负重几十公斤也还能应付。
但到了封后大典情况就不一样了。
李睿久不在卫阳城,辜如兰更是从未在卫阳城里交际,皇室宗亲她一个都不熟悉。
再加上李璋与李睿的关系,沈雪毫不意外地成了封后大典上所有宗妇之首。所以给皇后端凤冠的重任也就落到了她的头上。
虽说之前接连下雨,天气渐凉。但这几天晴空万里,日头下站久了还是会热。
更何况沈雪此时里三层外三层裹得跟粽子一样,她开始出现头晕的症状。
再加上端着的凤冠有十斤重,胳膊也开始酸痛难忍。沈雪不着痕迹地抬了抬脚,想缓解一下,结果本就头重脚轻的她差点跌倒。
好在一旁的黄莺及时侧身稳住了她,才避免了她在着庄严肃穆的场合出丑。
她俩现在是患难之交,关系比从前更加密切。
之前大军入城后,沈雪还特意打听她的情况,结果却发现自己多虑了。
她丈夫冯兆是难得的将才,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将来会是西北军大元帅。是各方都务必拉拢的人。
就是后来李陵磨破了嘴皮也没能说服他归顺,也不敢杀他。
毕竟冯家在西北军中颇有威望,如果冯兆死了。军中必定大乱,军心动摇。若是西边借机生事,到时候李陵他们又要面临新的麻烦。
所以他们两夫妻被软禁后,李陵对他们也是礼遇有加。
直到李陵手下士兵叛变,将他们捆到李璋面前的同时,把冯兆夫妻给放了,还护送回了家。
冯兆宁死不屈,坚定地站在李睿这边,再加上李睿能回卫阳城他也出了很多力。
自然得到李睿的看中。所以他夫人黄莺在封后大典上也被分到了一项任务——给皇后端宝印。
不过她是武将的家眷,服制方面相对轻便,比沈雪松快一些。
封后大典相对简单,册封礼完成后,沈雪跟在皇后身后走到大殿外接受众人朝拜。
在一队队人中,她见到了望月。她此时是以宫中女官的身份来拜见皇后的。
四目相对,沈雪微笑着点头示意,望月也点了点头,但很快挪开了视线。
“那不是你身边的侍女吗,后来去你店里帮忙的那个。”黄莺一直在沈雪身边,这一幕自然也难逃她的眼睛,“好生无礼,你这样殷切,她却避之不及。”
沈雪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之前黄莺经常乔装去望江食肆玩,一来二去,店里的人她都认识。当时她介绍望月时说是她收的丫鬟。
“可能是场合不对吧。”沈雪心情复杂,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了。
她知道望月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了,这是她的选择,沈雪只能尊重。
她还在军营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当时她醒来见大伙都在,唯独缺了望月,便问她去哪了。
结果王舅舅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你到军中这么久,她都没来看一眼你,你还挂念她做什么?”
沈雪很奇怪为什么舅舅那么生气,而且其余人脸色也都不太好。
最后还是新荷同她说,当时大家被送到军中后,统一安排在大帐中。望月说要去打水洗脸,结果一去不返。
舅舅担心是军中有人见望月貌美,动了歪心思,忙出去找,结果李璋告诉他,望月很安全,不用再找她了。
后来她从李璋处得知,望月到军中的第一天就去了李睿的营帐,再也没有离开过。
至于她之后不来看自己,她觉得并非望月真是一个狼心狗肺之人。毕竟一个人在怎么狂妄,以沈雪王妃的身份,做做样子也回来看一眼的。
而且这件事细细论起来,她也有一定责任。
鉴于望月过去的遭遇,沈雪对她是十分同情的。
她希望望月能够独立起来,所以让她到店里历练,将来有个能养活自己的工作。但望月最后还是选择了李睿。她不来看自己,可能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吧!
“怎么一脸落寞?”黄莺一开始以为望月是沈雪送进宫的。毕竟皇室宗亲替皇帝选新人入宫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一来可以在皇帝面前讨乖卖好,二来宫里的娘娘是自己人,将来若是得宠生下皇子,那自家也受益无穷。
但黄莺随即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她觉得沈雪不是那种人。再看她现在的神色更是证明了自己的判断。
“她是新帝以前就收拢的人。”沈雪想就算自己不说,黄莺消息灵通,很快也会知道的,“之前只是送到王府暂住,原因嘛……”
沈雪看来一眼皇后,黄莺了然地点点头。
关于望月,李睿和辜如月之间的纠缠,沈雪也是那天自己同李璋打听望月消息时才得窥全貌。
李睿是在流放沧州的路上捡到望月的,他们之间最先有情。
在这段关系中李睿还能保持克制是因为佟全安告诉他:要当皇帝的人不能耽于男女之情。
李睿要想翻身,必须要娶一个合适的妻子。因为他身份特殊,在娶妻这条路上并无优势。要想娶一个有背景的妻子,最好守身如玉。
辜如兰同他成亲后很快就发现了他们二人之间关系不正常。她觉得被欺骗了很生气,回了娘家。
佟全安为了保全这个联姻,逼着李睿给出决断。
李睿只得同意将望月送走,佟全安也亲自找了望月。望月最后同意离开,去青州开始新的生活。
但望月在去青州的途中,在一家客栈休息时,趁人不备服了毒药。
负责护送的人知道望月身份特殊,一边找大夫全力抢救,一边通知李睿和佟全安。
李睿得知后,赶到客栈将望月带了回去。
辜如月在家人的劝说下也回去了。因为她父亲告诉她:“你嫁的是皇帝。你是为着咱们辜家嫁过去的。把他当成你的同僚而不是丈夫。”
他们三个就这样继续生活了十多年。
最后这种奇怪的和谐还是被打破了。至于缘由,还是辜如月告诉她的。
辜如月同她说这些的目的很简单,她说以李璋的权势地位,沈雪将来就是卫阳城所有官眷命妇最尊贵的那一个,是大家都要争取的对象。
她不希望沈雪误会自己的姐姐是一个只知道刻薄嫉妒的小女人。所以决定替她姐姐解释。
据辜如月说,沈雪跟着李璋去沧州那次,目的之一就是去通知李睿为回卫阳城做准备的。
他们一早就得知这个消息,所以她姐姐还特意回了海州同父亲告别。望月自然也是知道的。
在去海州前辜如兰发现望月在偷偷喝助孕的药,十分生气。因为她和李睿达成一致决定:在大事未成之前不要孩子,免得受人掣肘,万一失败,也不至于连累孩子。
可望月却在胜利前夕打破了他们的约定,这是辜如兰不能忍受的。
所以当沈雪和李璋到沧州时,她匆匆赶回家,要沈雪将望月带走。
至于望月为什么要这么做,原因也很明显。
首先,她在李睿登基之前有了他们的孩子,她将来得到位份就越高,甚至可能威胁到辜如兰的后位,毕竟辜家是盐商。
其次,她如果够幸运,能生下个儿子,便是皇长子。以她和李睿的情分,这个皇子是有可能被立为储君的。如果到时候中宫膝下无子,这个可能性就更大了。
总之,是一个一举两得的好办法。
沈雪知道望月的确不是什么小白花,她很聪慧有盘算。辜如月的说法并不是胡乱揣测。这个以小博大的法子的确像望月的作风,她身上有股破釜沉舟的气质。
但是辜家,为李睿的大业付出了很多,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望月坐收渔利,他们要保证辜如兰的后位万无一失。所以是不可能让望月在李睿登基前有身孕的。
前几日辜如月来王府拜见自己时心情就轻松多了:“现在好了,我姐姐顺利当上皇后,姐夫也没有孩子,之后无论谁生下皇子,我姐姐都会一视同仁的。”
沈雪是相信的,辜如兰才是真正冷情冷性的人间清醒。她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而望月,她没有辜如兰那么纯粹。
她想要利又要讲情,这两个在她心中互搏。当初在客栈服毒,就是这两个交战的后果。她之后会怎么样沈雪只要一细想就不免心情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