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飞逝，转眼已到隆冬。

那个动荡明明就在几个月前，但一场大雪过后，显得是如此遥远，让人觉得恍如隔世。

卫阳城恢复了往日的景象，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运行。

舅舅家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修葺房屋，店里的生意开始陆陆续续地恢复。杨家酱坊的案子也已经判下来。

鉴于杨先树有受胁迫的嫌疑，所以从轻处罚。关了半个月，打了顿板子就给放出来了。

不过被罚了五千两，沈雪受到牵连，也罚了一千两。

本就不宽裕的她只得再找李璋借钱周转，李璋那边倒是爽快。解决了经济压力，沈雪心中的大石总算落地。

今年冬天格外冷，接连着下了好几场大雪，每次大雪纷飞，沈雪都忍不住惋惜：这样的天正是吃火锅的好时候。

她本打算将火锅店的开业典礼定在立冬那天。按照原计划，他们肯定能在立冬之前将一切都准备妥当，然后从容不迫地开门营业。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但经过这一番折腾，已经来不及。她只能拖到明年去了。

不过这也不是全无好处，舅舅舅妈一直觉得借住在王府不方便，想尽快搬出去。于是全身心地扑在重建房屋的事上。望江食肆的一切事务就全落在了沈雪身上。如果此时火锅店也开张的话，那她真的就分身乏术了。

现在只有望江食肆需要照看，她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再加上她有教新荷算账，店里的伙计也能干，都替她分担了不少。

所以沈雪也有空去履行她作为王妃的指责。

李睿仓促登基，在朝堂上除了李璋根本信不过其他人。李璋直接被破格认命为宰辅，在朝堂上炙手可热。

正如辜如月当初说的那样，她作为三王妃，不可避免的成为所有官眷都要趋奉结交的人。尤其是现在李璋直接负责官员的解职任命，各部的拨款数额等这些关系到个人具体利益的事。

这些日子一场接一场的宴会雅集参加下来，沈雪越发心虚，她可还记得自己和李璋的约定，他们是要和离的。

要是将来那些人发现自己费尽力气巴结的是个饭馆老板，岂不尴尬。

若有那么一两个想不开的就此恨上自己，到时候她已是白丁之身，可承受不了她们的报复。

思来想去，沈雪决定找机会同李璋商定和离的事，尽早脱身。

可李璋实在太忙了，接连好几日都宿在政事堂。沈雪本想找张复给李璋带话，让他抽空回来一趟。

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妥，李璋每天为了家国大事忙得手脚倒悬，自己还找他说这个扫兴的话，实在有点不懂事，只得暂时搁置，静待时机。

只是这一拖就到了年关，沈雪才找到机会。

苍月也过春节，在除夕夜也是要吃团圆夜。李璋和沈雪要进宫同皇上和太上皇吃团圆饭。

因为难得休息，李璋在席间饮了不少酒。皇帝觉得雪天路滑，他们回去不安全，就安排二人留宿在凤鸣宫。

凤鸣宫寝殿内，宫女们伺候二人洗漱完就退了下去，寝殿里立刻就只剩他们二人。

沈雪想明早回府，肯定有不少人会上门拜年。

因为开春朝廷就要公布官员去年的考绩，然后酌情任免升降。

事关前途命运，那些人肯定是多方打听。至于家里的夫人，肯定会来找自己的。人家打着拜年的名号，也不好拒之门外，不然会被说不近人情。

但自己这个王妃之位就是个临时代理，给不了他们想要的。为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沈雪决定把握这个千载难逢的独处。

下定决心后，沈雪走到床前，瞧见闭目养神的李璋，面色微红。衣领微微敞开，黑色长发随意地搭在肩上，风流倜傥的样子让沈雪心里升起一股缱绻之意，她一时竟不舍得开口了。

“怎么了？”李璋发现等了半天沈雪也没上床，睁眼发现她一身素衣，站在不远处。

烛光给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晕，像极了天女下凡。

见他虽面有醉意，但是眼神依旧清亮，看来还是清醒的。

沈雪此时也从美色中挣脱出来，搭上李璋伸过来的手，然后借势坐到了床上。

看着李璋温柔似水的眼神，显然他还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沈雪心中因不忍而酸涩不已：她和李璋明明都喜欢对方，现在却不得不分开。

以前有首歌，歌词具体怎么说的她不记得了，大概意思就是相爱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当时她还觉得为赋新词强说愁。如今真切地发生在自己身上，才明白其中的无奈。

李璋觉察到沈雪情绪不对：“怎么了？”

面对追问，沈雪知道自己不能再优柔寡断，压抑住内心的苦涩：“你还记得我们之前的约定吗？”

“什么？”李璋怔愣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沈雪指的是和离。

“我现在要顾着店里的生意，还要赴约各种宴会雅集，实在忙不过来。”沈雪想既然已经开口，就把一切都说清楚，“我想现在大局已定，大家也都知道你已经有王妃了。我想和离对你的影响不好，所以对外就说我病故了，然后托户部的给我重新安排身份。”

听着她冷静客观的分析利弊和退路，李璋只觉得可笑：

这段关系中，好像只有他一厢情愿地沉浸在两人相爱的甜蜜中，而她始终准备随时抽身离去。

李璋心有不甘，他不信，沈雪之前种种表现是装出来的。她应该是因为近日疲于人情应对，自己又不在身边，心中有气才这么说的。

对，就是这样！

想明白了的李璋深吸了一口气，按下心中的慌乱，轻抚着沈雪的脸：“我回去就叫周伯把送到府上的拜帖都给拒了，这样你就可以专心开店了，好不好？”

听着对方语气里的小心翼翼，沈雪的心里更不是滋味了。

李璋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何曾这样低声下气过？

面对李璋的挽留，说不动容是假的，毕竟她并非铁石心肠。沈雪觉得自己是不是有点残忍，在两人如此相爱时说这些。

但理智告诉她必须快刀斩乱麻，沈雪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语气听上去冷漠疏离：“咱们不是说好了吗？”

“我不想和你分开。”李璋还是不肯相信沈雪如此绝情。

他想现在不是端着的时候，他必须拿出诚意挽留，于是直接表明了态度，“我爱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面对李璋打直球的行为，沈雪即愧疚又感动，眼里一热就要流下泪来。

但是她担心李璋见她哭了更不愿意了，于是咬牙把泪水憋了回去，故作轻松道：“哎呀，什么爱不爱的，你以后遇到更好的很快就会释怀的。”

李璋见沈雪明明眼睛通红，满眼不舍，还嘴硬，心中不解：她到底在顾忌什么？

“那你之前说得什么‘生理需求’以后谁来满足你？”李璋见一味的挽留没用，于是转变思路。

“额！”沈雪完全没想到李璋会问这个问题，在他眼里自己就那么欲求不满，离了男人就活不了，心里顿时有些不快，回答的话也带着赌气的成分，“你不用担心这个，我有财有貌，不会缺男人的。”

李璋总算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沈雪的回答像一记重锤，敲得他心口一阵剧痛。

只要一想到将来沈雪会和别的男人在床上做他们以前做过的事，他就想杀人，语气里不由满是恨意：“那你还不如杀了我。”

听他这么说，沈雪更生气了：“你犯不着说什么狠话来吓唬我。这天下没有谁离不开谁的。王爷你既然答应我了，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见沈雪脾气上来了，李璋知道自己不该说赌气的话。

他此时也渐渐恢复了在官场上的冷静沉稳，他想，要想留住人，就应该问清楚，她对自己到底有没有真情。

于是抬手捏住沈雪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我只问你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李璋的眼神仿佛能穿透人心一般，让沈雪无所遁形。

她该怎么回答？

说有，那免不了一顿拉扯。

说没有，她自己都不信。她如果不喜欢，干嘛这样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还是喜欢我的对吧。”见沈雪沉默，李璋心里松了一口气，眼神也亮了几分，“那为什么非要分开？”

“我……”沈雪开口想说点什么，结果发现面对李璋直直的目光，根本无法思考，于是抬手打掉了桎梏着自己下巴的手。压迫感接触，她也终于能思考了，“我就是懒，不想去应付那些人，不想管理王府内宅的事。”

“这些都不是问题，我早就说过，你可以什么都不用管，只需要当我的妻子。”李璋不接受这个借口。

“那岂不是尸位素餐。”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的当甩手掌柜。尤其她喜欢李璋，如果当了他的王妃，她不可能拖他后腿，“后宅里虽说都是妇人，但其实是官场交际的延伸。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权势地位，得力的后宅才能与你相得益彰，才不辜负你往日的拼杀。”

面对沈雪的循循善诱，李璋听了轻轻笑了，只是笑意却不达眼底，让人不寒而栗。

果然，随即沈雪听到他一字一顿道：“如果你刚刚说不喜欢我，我会同意放你离开。但是你爱我，那我死也不会放你走。”

以往李璋都是温柔体贴，对她说话也是轻声细语。哪怕偶有争吵，他也是退让的一方。如今突然漏出这样扭曲和疯狂的眼神。

沈雪有点被吓到，再加上自己坚持和离有一半也是为他考虑。越想越委屈的她，终于不争气地哭了。

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啪嗒啪嗒地滴在床上，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格外明显。

而李璋没有再像之前那样低头哄她，反而继续火上浇油：“你最好说出你真正的顾虑，我们一起解决。免得我们以后在怨恨中纠缠一辈子。”

李璋说完这略带威胁的话就直接躺下，无视了沈雪的眼泪。他要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她想要就要，想踹就踹的人。

沈雪愣在原地：他这话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