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啥时候才能进城呀？”自从离开卫阳城后，王舅妈只要一想起家里进的货，就发愁，“离开这么久，估计都坏了。”

“早就坏了，你就不要想了，徒增烦恼。”王舅舅宽慰道，“你要这样想，大家都能平安地度过这一劫，全当破财免灾了。”

他这么一说，王舅妈心里算是平衡了不少，她想自家生意好得很，那点损失后面很快就能赚回来。

不过沈雪心里也在估算着回城的日子。自从那天李璋来陪了自己一夜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不过每天还是会派张复或者燕行来说报一句平安。

听张复说，城里军心大乱，李璋他们根本就不用攻城，就有叛军主动替他们打开城门，高蓉他们一伙人是被叛军抓到李璋他们面前的。

不过现在还有不少残兵游勇，在城里各个角落负隅顽抗，想找机会逃出去。沈雪他们此时回城太过凶险，所以需等城里肃清得差不多了才能回去。

这几天连着下了几场雨，天气渐凉，沈雪现在也能下床走动。见大家都神情恹恹的，于是提议道：“等待会雨停了，咱去外面烧烤吧。”

大伙一听顿时来了精神，虽然大家都逃过一劫，但是在军营中不敢随意走动，就算营地在郊外，抬头能见日月，但充其量也是个露天监狱。沈雪此时提出烧烤，大家自然纷纷附和。

好在天公作美，雨到傍晚时分就停了，下过雨的天空格外清澈，晚霞千里，看得人心生醉意。大家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河边，直至亥时末才尽兴而归。

这样又过了五日，张复一大早就来报，说可以进城了。沈雪忙通知了舅舅他们。

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让大伙始料未及，像做梦一般。恍惚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后，赶紧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坐上马车往城里去了。

因为王家房子被烧毁了，所以舅舅一家和母亲等人先被安置在了王府，等后面修缮好了再住回去。

李璋进城虽然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早早就命人将王府西边最大的院子收拾出来。王舅舅一家一到就可以直接住进去。

王家宅子的一砖一瓦都是舅妈和母亲亲自挑选督造的。屋舍被烧毁，她俩是最心疼的。为了安她们的心，舅舅和沈雪同意一回去就陪她们去看看。

所以大家回到王府，把行李放好之后，就一起去了王家。

舅舅说当时暗卫在屋里各处都倒了油，还把家里储存的油都撒了。几乎立马就火光冲天，一眨眼的功夫后院的书房就被大火吞噬了。

也因此很快就被街坊四邻注意到，大伙纷纷出动，他们才有机会趁着人多逃出来。

当初为了给几圣营造读书氛围，舅妈和母亲在装修后院住宅时参考的是云川书院的装修，多用竹木，还花重金四处购买了不少字画挂在家里。

这一场大火，估计除了前院的作坊能剩几堵墙外，后院住人的房子应该已经被烧了个精光。

到了现场，果然如沈雪所料，后院只剩一堆灰烬，前院的作坊倒是比沈雪预想的要好不少。除了靠近后院的墙上有些被烧黑，其余的都是完好如初。

“王老板？！”一道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

王舅舅扭头，是邻居何叔华，他是做杂货铺生意的，家就在隔壁。当日火起之时，他是第一个跑来救火的。自己跑出去时正看到他拎着水桶指挥大家灭火。

一想到前院作坊得以保全，多亏了这些邻居的帮忙，王舅舅心中一热，赶紧迎上前去，不住地道谢。

“你们还活着，真是太好了。”何叔华一直很欣赏眼前之人，看到他安然无恙，很是激动，“火被扑灭后，大家没找到你们的尸体。后来有人说在你家附近看到过形迹可疑之人，所以官府判断是强盗打家劫舍，你们被掳走了。我担心得好几日都吃不下饭。”

后来官府出了告示，也派人四处查访。何叔华和商会的人也都出动了，但没多久城里开始戒严，然后就大乱。直到最近，街道上太平了，何叔华这才敢出来走动。他决定再去火灾现场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没曾想竟遇到了王峰一家。

见他如此古道热肠，沈雪他们也都很感动，纷纷道谢。

“这没什么的。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何叔华摆摆手，他们全家如今回来了，当初发生了什么就能说明白了。他是开杂货铺做生意的，见识过不少。官府的说法看似合理，实际经不起推敲，他心里是不信的。

“啊这。”王舅舅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得看向沈雪寻求帮助。

“是这样的，想必你也知道我的身份，最近城里这一团乱是为了什么，你也应该知道些。当初逆贼想胁迫舅舅对付三王爷，舅舅不从，他们就放火少了我家，然后将舅舅抓了起来扣为人质。哪知逆贼内部也都是些心思各异的人，见他们大势已去，便放了舅舅想以此来求一条活路。”沈雪知道他们回来做生意，肯定会有人问的。所以早早就想好了说辞。

“竟是这样！还好你们好人有好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王老板一家以后便无病无灾了。”何叔华聪明，知道点到为止，“既然你们回来了我就放心了，那我就去自己店里看看了。好些天没去，有些不放心。”

何叔华离开后，舅舅带着大家把前院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买回来的鸡蛋肉菜早已经发霉。桶里的牛奶也已经变质。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叫上伙计过来一起帮忙。”沈雪看着大家忙了一下午却只清理出一间库房，觉得效率太低了，于是对舅舅说，“咱们先把前院收拾出来，这样生意就能重新开张。后院可以放一放。”

王舅舅看着满脸疲惫的众人，点点头：“行。”

晚上觉得身心俱疲的沈雪泡了个热水澡，舒展地躺在床上。

听说这几天李璋忙得好几日没有回王府了，今天自己回来了，他应该会回来的。果不其然亥时的梆子刚敲响，沈雪就听见脚步声，伴随着床幔被掀开带起的微风，熟悉的暖香扑面而来。

李璋趴在沈雪脖间，温热的舌尖扫过每一寸皮肤，引得沈雪不住地起鸡皮疙瘩。

二人很久没有做了，沈雪一时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绷紧身体。

李璋觉察她的紧绷，宽大的手掌顺势而下，滑进了沈雪的裙摆，顺着她的大腿慢慢向上游移。在他的安抚下沈雪很快就放松下来。

那天在营帐里，沈雪能感觉到李璋很想，估计是看自己伤口还未恢复，忍住了。现在她恢复过来，李璋估计也不想忍了。

俩人正是血气方刚，年轻力壮的年纪，这间屋里哪里没有过二人交缠的身影？小别胜新婚，折腾到子时，以沈雪求饶结束。

沈雪虽然累，但没有什么睡意，她有太多想问的了，但又不知从何开口，思索了半天才道：“宫里现在怎么样了？”

“父皇已经写好退位诏书，明日就会昭告天下。”李璋一句话，便省了沈雪接下来的诸多问题。

“那高蓉他们呢？”这个其实才是她最想问的。

“这些要等新帝登基之后再做定夺。”李璋。

谋逆之臣，下场不言而明。更何况他们与即将登基的新帝还有旧仇。拖到新帝登基之后再定夺，意思不就是慢慢算总账吗？

沈雪以为，鉴于之前在永乐宫遭受的一切，尤其是那个拶刑，给她留下了不小的阴影面积，现在应该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但情况并非如此。她很不想承认，但事实就是她有些同情对方。

都说共情能力太强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沈雪现在算是领教了。哪怕她无数次在心里警告自己，他们之间的恩怨不是他能够掺和的。但越是控制不去想他们之间的恩怨，就越是要想，还越想越深。

“你在想什么？”李璋知道沈雪爱听故事，所以一直在同她讲进城后自己经历的一些事。却发现沈雪的注意力早就不知道飞哪去了，于是问道。

“不好意思，你接着说。”走神被发现了，沈雪有些心虚，忙睁了睁眼睛，把思绪拉了回来。

“不是说好坦诚相待吗？”见她闪躲，李璋越发要问了。

沈雪开始后悔当初同李璋说这话了，现在被他用来拿捏自己。她不确定要不要说出自己的看法。毕竟李睿就要登基为帝了，她和李璋也要走到头了。如果还说这些会不会给自己惹上麻烦。

见沈雪还是不说，李璋一个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俯身下去，报复性地在她身上又咬又啃。

眼看就要擦枪走火，沈雪连忙投降：“好好好，我说，我说。”

李璋这才放过她，将她抱在怀里。

“兄长当年与赵家舅舅关系密切，他能公正地处理这些人吗？”沈雪知道自己这么问实在有些冒犯，但已经决定说了，就不好再扭扭捏捏。

李璋听出了沈雪的言外之意：皇帝是天下人的皇帝，不是赵家的。

他想起自己第一次和兄长密谋大事，就曾经说过，赵家覆灭并不无辜。

当时兄长从卫阳到沧州，从云端到泥潭，见识到了不少以前从未遇到过的事。早已不是当初那个高傲单纯，不染凡尘的太子。听了他的话苦笑着补充了一句：“甚至是众望所归。”

“放心，兄长已经命我全权处理这件事。”李璋知道沈雪聪慧，但她今天的话还是让自己有些意外。喜欢的人在大是大非面前能与自己不谋而合，李璋只觉无比幸运，“我已经去见过左敏了。”

“当真！”沈雪有些意外，她直起身，目光与李璋对视起来，发现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以前二人闺房夜话时，他没少跟自己说起那些人的往事，尤其是左敏的，言语间多有惋惜之意。如果李璋来负责，也许结果会比自己预想的要好。

李璋知道沈雪肯定想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她与自己心有灵犀，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将前前后后的事情都告诉了他。

他们在进城的第一日就把李陵极其同伙都抓到了。在将他们一行人押往大牢的过程中，左敏企图服毒自杀，被士兵拦住了。

左敏这人聪明机警，意志坚定，如果要寻死，只怕难以防备，李璋只得亲自走一趟。

“王爷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糟老头子的笑话？”李璋的出现让左敏有些意外，在他的印象中，对方是不会做这无聊之举的。

“你是同州人，与高舜举是同乡。”李璋并没有解释，反而问了左敏一个问题。

他来这里是要将一切说清的，所以自然要从头说起。

听到故人之名，左敏目光不由一紧。

“太祖建业初始，有十位辅助之臣，大业成就之后，个个封侯拜相，之后几百年相互联结，又生出诸多门阀世家。自德宗至今一百年，宰辅皆出其中。只有一个例外，就是高舜举。”李璋目光直直地看着左敏，走到他对面坐了下去。

提起高舜举，这天下谁不为之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