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雪被痛醒的。睁眼就看到趴在自己床前的李璋。

她定定地看了一会，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里逃生了。

命运还是眷顾她的。

她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落泪抽泣起来，惊醒了一旁的李璋。

“怎么了？”李璋已经守了一天一夜没合眼，见沈雪醒了，悬着的心终于落地。却又瞧见她满脸泪痕，以为她牵扯到伤口，忙问道，“是哪里痛？”

沈雪哭了一会才慢慢缓过劲来：“嗯，浑身都痛。不过我哭是因为开心，开心自己还活着。”

是啊，还好……还好她还活着，李璋不止一次在心中庆幸。到现在他也不敢再去想再见到沈雪时她的样子。他凑了过去，抬手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拭干净。

李璋温柔体贴，只要他在，沈雪总是不由自主地觉得安心。此时二人如此之近，彼此呼吸水乳交融，沈雪很快就就摆脱了噩梦的阴影，她直直地看着李璋，笑道：“我梦里都走上奈何桥了，听见你叫我的名字，舍不得你，就回来了。”

见她还有力气与自己玩笑，李璋也轻轻笑出了声：“分别这么久，你是越来越油嘴滑舌了。”

“真的，我梦里听见你叫我了。”沈雪醒来之前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她一会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社会，重新过上了每天两点一线的生活。一会又梦到逃出卫阳城那晚，她在那条大道上夺命的狂奔。还有那片密林，黑洞洞的像极了地狱，她在里面跌跌撞撞，身后追兵兵器撞击的声音像索命铁链一般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她不敢停下来，直到力竭。在她觉得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她听见李璋在叫她。

见她一脸认真，李璋很想将人搂入怀中，但奈何沈雪一身伤，他只能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你再睡一会，养好精神再说。”

沈雪知道自己受伤不轻，想尽快养好身体，于是乖乖地闭上眼睛。很快就被铺天盖地的倦意淹没。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睁眼就看到母亲王玉梅背对着她在床脚处的桌案前忙什么，她喊道：“娘。”

结果如鸭子般嘶哑的声音把自己都给下了一跳。

正在忙着倒药的王玉梅听到身后微弱的声音，立马转身，就看见女儿正冲着自己傻笑，眼泪唰的一下就掉了下来。

“娘，先别哭，给我倒点水来。”沈雪感觉自己嗓子干涩得像沙漠。

王玉梅一听，忙强忍泪水，倒来水给沈雪喂了下去。

温温的水划过喉咙，沈雪这才觉得舒服了不少。

“我睡了几天？”沈雪明显感觉自己身上没有之前痛了。

“你都睡五天了。”王玉梅慢慢地坐到床边，心疼地看着女儿，“这期间你昏睡的时间多，醒了也是迷迷糊糊的。可把我们吓坏了。”

沈雪抬手握住母亲的手，一本正经道：“我那是在和病魔做斗争。打得激烈了些，吓着娘了。”

王玉梅其实是知道沈雪迟早会醒过来的，但是做母亲的看见孩子受了这么重的伤，吃了那么多苦头，怎会不痛心。现在见沈雪已经有精力同自己说笑，她心里才好受些，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

“舅舅呢？”沈雪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此时身处帐篷里。她记得舅舅他们已经逃走了，如今母亲在这里，看来舅舅他们应该是直接被接到了永州军驻扎的营地里了。

“他们都好。”王玉梅拍了拍沈雪的手，“待会吃完午饭他们就会来看你的。”

沈雪听到大家都平安，心里也放心了。不过现在她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逐渐痊愈，但还是不敢大动。她实在闲得发慌，便同母亲东拉西扯地聊起天来。从母亲口中得知了自己获救的全部过程，也知道那天晚上她看到李璋并非幻觉，而是他就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了那里。

原来李璋收到她送去的虎符和诏书后，并没有去永州，而是带着张复直奔檀州而去。

他在那里将所有暗卫召集起来，带着他们去了卫阳城。结果到了才发现，卫阳城已经闭城，大道也已经戒严。

沈雪想应该高蓉他们得知城里有李璋的眼线，所以加强防卫。

李璋他们进不了城，也联系不上城里的内应。他们本打算偷袭卫阳城的巡逻小队，然后扮做他们混进城里。但是如果没有后援，就算成功逃出城，也很容易被追上，导致全军覆没。所以只能等永州大军。

永州大军一到，李璋便将计划告诉了李睿，但是李睿坚决反对。他不同意李璋涉险，李璋却执意要去。

李睿拗不过他，只能找母亲王玉梅帮忙。

“太子说，你在城里生死未卜，就算要救也要确认你还活着才行。”王玉梅回忆起那天太子找到她时，说的那番话，眼睛又泛起了泪光。

于是李璋只能等到谈判开始。直到沈雪那日被带到城墙上，李璋看到了她一言不发，憔悴不堪的样子，便没有再同李睿商议，直接带人离开了大部队去了密林。

结果运气不好，因为见到气势如虹的永州大军后，守城的士兵军心动摇，有好几支巡逻队趁着巡逻时逃去投奔了李睿，卫阳城便不再派士兵到大道上巡查，李璋错失良机，只能在密林里一边观察一边想办法。

“还好，你聪慧，说服了那沈从军带你出逃。”王玉梅说到这不免想到万一沈雪没能自己逃出来，恐怕就凶多吉少，忍不住又哭起来。

“母亲别哭。”有人这样牵挂自己，又死里逃生，沈雪也不由得爱哭起来，“你这样我也要哭了。”

“醒了，太好了。”就在母女二人相拥流泪时，进来了几个人。

见到沈雪醒了，原本压低的说话声一下放开了，屋里顿时热闹起来。

沈雪抬头一看是舅舅一家，还有新荷和崔嬷嬷。

大家围坐在床前，一个劲儿地问她在卫阳城里发生的事。大伙七嘴八舌，一直聊到天黑。光是她怎么说服沈从军的这一段都翻来覆去地讲了五遍。

直到军医进来，给沈雪换药，大家才意识到她是个病人，需要静养。于是大家陪她吃完晚饭，叮嘱她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新荷很贴心，见她醒了，特意跑去给她找了基本话本来打发时间。沈雪睡得够久了，大家离开后她也没有多少困意，便靠在枕头上看话本打发时间。

只是看得太入迷了，以至于没有发现李璋正坐在她旁边。

“你什么时候来的？”沈雪打哈欠，伸懒腰时才看到他。知道他轻功好，但这大晚上悄无声息地出现，任谁都会被吓一跳。

“我看你看得太入迷，所以没有打扰你。”李璋见她注意力已经从话本离开了，起身给她倒水。

“真贤惠。”沈雪正有点口渴，李璋这么上道，她十分满意。

“我娘同我说你来救我的事了。”沈雪喝完将杯子递给李璋，他接过去放回了案桌上，然后坐上床，将沈雪揽入怀里。

“嗯。”李璋语气淡淡，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怎么了？”沈雪听出了他情绪不对，从他怀里爬出来，盯着他细细地打量着。

“我想问你一件事。”李璋探究地看着沈雪，一字一句道，“那日在城墙上，你探出身子本想说什么，为什么又缩了回去？”

沈雪没想到李璋竟然捕捉到了自己这点细小的动作，更没想到事后他会来问自己。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难道直接说怕被放冷箭？

现在她逃出生天，虽受了重伤，但也算是大团圆结局。如果这个时候说这话，实在太煞风景。更何况就算她被放冷箭，她其实也能理解。

两人相处了这么久，李璋还是了解沈雪此时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但他还是不甘心地问出了心中的话：“你是不是觉得我会杀你？”

“不不不。”沈雪连连摆手，“我对你还是有信心的。你不会那么快就下定决心。我只是担心你兄长他……我……我怕死，所以……”

沈雪越说越小声，担心李璋发火，干脆闭嘴缩回他怀里。毕竟李璋和他兄长之间感情很深，自己怀疑他兄长，哪怕对方真的做了，李璋听了估计也不会开心。

李璋心中苦涩，脸色越来越黯然。沈雪的那句“你不会那么快就下定决心”，意思是自己迟早会下定决心放弃她，他很想问沈雪为什么不相信自己愿意以命相救。但她的防备心救了她，对此他无颜辩驳。

之前他决定潜入城中救沈雪，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所以特意找到兄长交接。结果遭到了拒绝，还找来了沈雪的母亲劝说。

争执一番后，兄长妥协了，提出如果确认沈雪还活着，就放他去救人。

李璋不是傻子，谈判当天暗中派人留意军中是否有人举止异常，果然让他抓住了可疑之人。而沈雪当时的反应，显然也是早就料到了。那日在城墙上，她刚见到他们是，明明是满怀希望趴上城墙的，但很快又缩了回去。她的动作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醒了他：自以为能护她周全，但事实却是致她于险境。

他有什么资格恨她不信自己，该她恨自己才是。

李璋低头看着怀里的人，重重地叹了口气，千言万语堵在胸中，却只说了一句：“你别误会，我没生气。”

沈雪听他语气带着些许无奈，心想：看来我猜对了。

于是鼓起勇气问了出来。

这次轮到李璋沉默了，沈雪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她知道李璋嘴笨，又别扭，特别不爱解释，虽和自己相处久了有所改进，但是一个人的习惯怎么可能轻易就完全改变。

于是沈雪主动道：“我能理解兄长的做法。你们身上都背负着太多人的身家性命，人生短暂，卧薪尝胆时的煎熬，能以分秒计，其中的痛苦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概括的。如果换做是我，可能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李璋知道沈雪句句真诚，但是她越是这样，自己的心越堵得慌，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紧紧搂住她，不停地唤着她名字，企图把脑海里那些纷杂之事暂时抛开，享受这一刻只属于二人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