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朝礼带着儿子出了宫，一进家门便牛饮了一大碗茶。

一旁的庄思敬见了，怕他呛着，忙提醒道：“父亲，慢点。”

“唉，我现在算是知道你大伯过的什么日子了。”庄朝礼结果儿子递来的手帕，擦了擦嘴，心有余悸道。

他虽不知道沈雪为什么那么反常，但沈雪的为人他是清楚的，这孩子性子沉稳，肯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好在有她在一旁提点，不然自己怕是有无妄之灾呀。至于什么灾，等以后再去问吧。

“父亲宽心，咱们不是完好无损地回来了吗，不用过分担心。”庄思敬见父亲犹如惊弓之鸟，便不打算把沈雪暗中给他东西的事说出来。他决定先看看沈雪给的到底是什么，“您先休息一下，我先去忙了。”

庄朝礼还没缓过劲，无力地抬抬手：“去吧。”

庄思敬快步赶回自己房间，将东西掏了出来，只一眼，便觉得汗毛倒竖。

飞速地看完里面的两封信，庄思敬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不敢耽误，忙按照沈雪在信里的指示，跑到屋后巷道，捡起石头在墙上划了一个五角星，然后准备躲在门后观察。

按照沈雪说的，不一会便会有人前来接应。哪知他还没踏进屋内，就有一个身高八尺的男子出现在巷道里。

和对方对了暗号，庄思敬强压内心紧张，上前道：“你应该是三王妃说的暗卫对吧。”

对方点点头。

“赶紧把这个给三王爷。”庄思敬知道此事刻不容缓，言简意赅道。

暗卫接了过去，走到庄思敬留记号的地方，抬手轻轻一抹，原来的符号便被抹去，然后纵身一跃，消失在屋檐中。

“永州军营能听我们调动吗？”当李璋提出转道去永州调兵时，李睿有些不确定。虽说辜如钢在永州军营有些话语权，但是要调兵去打仗，又是另一回事。

“兄长想一下，为什么他们要调青云山的军队去卫阳？”李璋问道。

“尚顿虽说是禁军统领，但是我们这么多年暗中运作，禁军早就不是他一人的天下了。尚顿肯定是知道这一点，所以以防万一要青云山的军队去镇住场面。”李睿不知他为何明知故问，但还是回答道。

“这只是其一。”李璋道，“如果他们拿到了退位诏书的话，还需要这样大费周章地冒险，不惜伪造兵部调令吗？”

李璋恍然大悟，他们只需要将曹、于两人伪造调令，养兵自重的事闹开，便能说他们谋反。毕竟于多海的的确确当着永州军营众人面拿着伪造的调令带着一支来路不明地军队去了卫阳城。那他们现在去永州调兵就是为了去平于多海那支谋逆之师的。

“虽然严格论起来我们和他们都是师出无名，但现在是非常时期，是非对错就是谁赢了谁了说了算。”李璋目光锐利，语气里满是决绝。

一句话，成王败寇。

李睿原本有些迟疑不决，眼下也变得坚定。

“王爷船已经准备好了。”此时张复进来道，“夫人她们也已经上岸了。”

“走吧。”李睿点点头。

三人上了一艘快船，站在甲板上，看着卫阳城的方向，此时天朗气清，似乎能看到城南港的瞭望塔上的旌旗，旗杆像把利剑，直指苍天。

“王爷，信鸽！”张复突然指着天上，大喊出声，“是卫阳城来的。”

李睿忙叫停了船，吩咐人赶紧去接。

卫阳城的信！

李璋僵在原地，心如擂鼓。

这一反常被李睿尽收眼底，李睿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知道他想看却不敢看，于是率先把信接了过来。

“好哇！”看完信后，李睿一扫阴霾放声大笑起来，将信递给李璋，“太好了，弟妹拿到了调兵的虎符和父皇的诏书。”

听到沈雪的消息，李璋心中一紧，将信接了过来，信里说沈雪将诏书和虎符送出宫，不一会就会送到他们手中。

原来当时那个从庄思敬手里拿到诏书和虎符的暗卫觉得人力将东西送到三王爷手中还需要一段时间，决定用信鸽先将消息带过去，免得出什么差错。

以暗卫的速度，到这里最快半日就行，于是李璋他们决定原地等待。等兵符和诏书一到手，立马去永州调兵并将李陵谋反的罪名昭告天下。

果然申时，那名传信的暗卫就出现了。李睿检查了一下，难掩内心激动：“太好了，三弟，走吧。”

“兄长，你先去永州调兵，我……”

“不行！”李璋话还没有说完，猜到他意图的李睿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去。”

“她是被我连累的。我得去救她。”既然现在有了兵符和诏书，永州二十万军队随便调遣，对付曹斌几万私兵简直绰绰有余。那他就没有必要非得去永州军营了。

“你怎么救？”李睿依旧态度坚决，“卫阳城已经在他们手里，你去就是自投罗网。”

“兄长放心，我会三思而后行的。”李璋并非鲁莽之人，他只是觉得去永州再跟着军队回卫阳城，太浪费时间。他想先去去卫阳城外蹲守打探，也许期间会有机会混进去。

李睿看着自己的弟弟，心里五味杂陈。他这个弟弟本性恬淡，但却为了他的宏图大业，殚精竭虑。出事后，他始终冷静客观地分析眼下的局势，并给出应对之道。看起来从容有度，但自己知道他心里焦灼和不安，他一直牵挂着弟妹。如果这次他不去，弟妹出事了，他会恨自己一辈子吧。

“小心行事。”李睿无奈，只得同意。

“张复，照顾好兄长。”李璋闻言立马转身一边朝岸边赶去，一边吩咐到。

“不，王爷，我跟你一起去。”张复追了上去，这是他第一次违抗王爷，“我跟你一起去救王妃。”

“让他跟你去吧，我也放心些。”身后李睿帮腔道。

李璋没再拒绝，带上张复上岸骑着马朝卫阳城方向赶去。

皇宫内，庄思敬他们走后不久，沈雪和黄莺便回到了福乐宫一直待到酉时末她们才被安排去休息，她和黄莺就这样被分开了。

沈雪被安排在了福乐宫旁边的长信宫西偏殿里，又给配了几个丫鬟伺候，她现在基本已经断定李陵谋反是真的，所以看那些个宫人只觉得都是来监视自己的。于是索性早早地就上床休息，拉上帘子隔绝出一方天地。她不信那些人敢把头伸进来。

沈雪躺在床上，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复盘今天发生的各种细节，希望能想出什么逃生之道。

沈雪推测李璋应该已经知道卫阳城的情况。他手下的暗卫遍布苍月，一直有暗卫负责监视李陵那伙人。恐怕李陵他们刚有异动不久，消息就已经传给李璋了。

她记得李璋并没有到沧州，而是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对方回城的船。按照行船的速度，他们收到消息时应该离檀州不远了，估计也不会再继续往卫阳城的赶了。

李陵他们那边现在也没有什么动作，看来庄思敬没有被识破，虎符和诏书应该已经送出去了。现在是戌时中，东西应该已经到了李璋手里。

沈雪思来想去也没有想出自救之法，宫殿里安静得连她轻微的叹息声都格外清晰。沈雪知道现在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高蓉很快就会同自己撕破脸的。

不过好在李璋拿到虎符和诏书，自己这个人质的利用价值一下子猛增不少，不到最后时刻他们是不会杀自己的。想到这，沈雪心里轻松了不少，心里默默感叹：风雨欲来，风雨欲来呀。许是白天劳神费力，她就这样睡着了。

“什么！”高蓉猛地一拍桌子，不可置信地喊了出声，“他们哪里来的虎符和诏书？”

李陵也是一头雾水，现在李睿拿着诏书昭告天下，他们现在成了乱臣贼子，城里有不少消息灵通的，率先反应过来，已经开始发难。尚顿现在带着禁军开始四处抓人，刚刚从王府到皇宫一路上火光冲天，街道上躺了不少禁军的尸体。他有些担心，他们甚至撑不到李睿带着军队打过来。

“不用担心，城里的都是些散兵游勇，不成气候，有能力振臂一呼的已经被我们控制起来。尚顿很快就能解决的。”高蓉看着儿子惨白的脸，知道自己刚刚反应太激烈，只怕是给他本就已经紧绷的心弦拉得更紧了。于是缓缓吐气，稳住心神，安慰道。

李陵这几日长进不少，也很快冷静下来，直指问题关键：“父皇不是昏迷不醒吗？那诏书哪里来的？难不成……”

“那药怎么没有效果？”说起这个，高贵妃头疼不已，皇帝服了之后估计昏迷没多久就已经醒了。自己以为他不省人事，所以后续同李陵谋划商量事的时候就没有背着他，估计让他知道了，“左敏怎么如此不靠谱，竟在关键时候因小失大。”

“现在不是追究这个的时候了。就算父皇假装昏迷，但诏书和虎符是怎么传出去的？肯定有人帮忙？”李陵难得如此反应迅速。

其实这倒不是左敏的错，他们千算万算没有料到皇帝常年服侍丹药，身体更筛子一样，不管什么药石，入体后也是雁过无痕，软禁散自然也是。不过这软禁散的确有几分药性，不然皇帝一开始也不会有反应。

高蓉沉默思索了片刻，目光望向了福乐宫，一股寒意爬上双眸：“我知道是谁了。”

“砰！”偏殿大门被人从外面踹开。被惊醒的沈雪猛地坐起来，下一秒，窗帘便被拉开了。

微弱的光中，沈雪看清了来人，是高蓉。

此时屋内没有点蜡烛，只有几盏灯笼，高贵妃的脸在晃动的光线中看起来森然冰冷，沈雪心里却是一阵激动：看来李璋他们已经开始调兵了。

“贵妃娘娘，深夜这是……”

“别装了！”高蓉打断了沈雪的表演，对着身旁两个体型壮硕的嬷嬷道，“把她抓起来。”

沈雪对于这一幕早就有了心里准备，于是淡定地拿起架子上的外袍穿上，不等那两个嬷嬷动作，主动将手递了过去。

高蓉被她一举动给彻底激怒了，在她看来这是赤裸裸的挑衅。一想到这个丫头片子竟敢在自己面前耍花招，她神情变得有些扭曲，抬起手指指着沈雪冷眼挑了挑眉：“把她外袍剥了。”

“这……”两个嬷嬷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女子若是只穿里衣在大庭广众下架着走，哪怕是大半夜也是奇耻大辱呀。可这是贵妃的命令，她们也不敢违抗，不敢过多犹豫，便将沈雪的外袍扯下来丢在了地上。

这招对沈雪并没什么伤害。她还没穿到这个世界，也是穿过比基尼的人。穿个长袖的睡衣睡裤，对她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

她这样淡定不像装的，高蓉死死地盯着她，心里想：这贱人竟如此不知廉耻！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高蓉知道自己还有更重要的事做，她率先转身道：“带去春曦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