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王妃……”沈雪还在呼呼大睡，金嬷嬷进来了，吩咐人把蜡烛点起来，“宫里来消息说，皇上病重，要宗室皇亲进宫祈福侍疾。”

“怎么了？”沈雪被摇得一阵眩晕，根本听不清她说了什么。

“宫里的轿子已经来了。”金嬷嬷把窗帘拉得大开，烛光照了进来，沈雪的五感六觉也慢慢恢复。

见她依旧一脸懵的样子，金嬷嬷只得又讲了一遍。

沈雪听了有些奇怪，但还是赶紧爬起来坐到了梳妆台前：“叫我们去侍疾做什么？宫里又不缺人手。”

“嘘！”金嬷嬷伸手捂住了沈雪嘴巴，压低声音道，“这么不恭敬的话进宫了可就别说了。”

“放心吧，嬷嬷，我不傻的，都去了还说这种不讨好的话。”沈雪点点头，“只是觉得这样做不方便罢了。”

“侍疾是为了体现对皇上的孝顺。有些事不能只看方便与否，最重要的是态度。”金嬷嬷言简意赅地解释道。然后招呼流云过来给沈雪梳头：“素净一些，但也别太素。”

毕竟是去侍疾，打扮得太华丽显得不孝，打扮得太素净又显得晦气。流云经验丰富，中间分寸的拿捏她自然十分清楚，很快就给沈雪梳好了。

沈雪来不及吃饭，喝了碗奶茶漱了口就赶紧坐上轿子去了宫里，来接她的是一个叫富祥的内官。

路上她同富祥公公大概打听了一下。皇帝是半夜发病的，到现在还没有找出病因，医术最好的院判庄朝信又恰好回乡祭祖，现在太医院上下人心惶惶，所有人都在春曦殿偏殿里想治疗的法子。

庄朝信回乡这件事之前庄思敬就同她说过，他说自己大伯打算离开太医院回永和堂。毕竟当御医除了医术之外，于应对之道上也必须十分精通。达官显贵之间的人情世故可不比民间，行差踏错便是灾祸。

庄朝信当初就是因为比自己另外两个弟弟聪慧圆滑，才被选中。后来他不负所望当上院判，用他的话说，也算对得起他庄家的这块招牌。再加上自己两个兄弟也不忍看他心力交瘁，一直劝他回家来，便萌生退意。

此次回乡祭祖便是弟弟庄朝礼的主意。他想既然哥哥要离开太医院，不好一下甩手就走，如果没有人顶上，想走也走不干净。于是便提议让哥哥负责此次回乡祭祖，正好他也好几年没回去了，用这个名头再合适不过了。这一去没有十天半个月是回不来的，太医院肯定要有人出来代班主事。这样来上几次，等到以后真走了，太医院这边也早有准备，两厢皆宜。

可如今遇到这件事，他这两年内怕是走不了了。沈雪不禁有些心疼庄朝信了。

轿子停在了福乐宫门口。沈雪这才知道，进宫侍疾的宗妇都暂时安排在这里。福乐宫是很多年前一个精通佛法的妃子的宫殿。她殁了之后便把福乐宫改成了佛堂，供宫中人礼佛用。沈雪一下轿子，香油纸钱的味道扑面而来。

“王妃，这是香云，在宫里有事就吩咐她去做。”富祥从随行的一堆人中叫出来一个宫女，道。

沈雪看了看，大约二十五六岁的年纪：“行，宫里事多繁忙，公公先去忙吧，我自己进去就行。”

进到福乐宫，里面已经有不少人，让沈雪有些意外的事黄莺竟然也在。

“不是说招宗妇进宫侍疾，你与皇家也没结亲呀？”沈雪有些意外，拉着黄莺悄悄问道。这也不是什么轻松享乐的活，能不来就不来。

“并没说只招宗妇，说的是三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进宫。”黄莺也是一脸疑惑，将自己收到的信息如实相告。

二人又去找了几个平日里相熟的人问了一圈，两个说法都有，正纳闷时，进来一个内官：“现在春曦殿那边人多繁杂，贵妃娘娘说各位官眷轮班去，一次两位即可。”

先去的是万语宁和李璋的四婶刘淑蓉，他们两家素来亲近，一起去也无可厚非。留下的人也不能闲着，得和福乐宫的慧明大师一起念经祈祷。

沈雪哪会这个，她周围只有母亲和崔妈妈会求神拜佛，这二位属于啥都信啥都拜，自然啥都不懂。只得挨着黄莺，跟着她念。可她一个唯物主义者，本来就不信这些，没一会儿就开始打瞌睡。

黄莺只得一边念一遍替她遮掩，顺便在她快要滑到地上时把她摇醒。

“真是要了命了。”几次被摇醒后沈雪心里十分烦躁，对着黄莺小声吐槽，“皇上不是修道的吗，咱在这念经合适吗？”

黄莺被她话逗得差点笑出声，好在忍住了，低头道：“你要是念过道家经书，就知道还是这佛经好念些。”

不知念了多久，有宫人端着斋饭进来，沈雪这才解脱了。沈雪以为用完饭又要去念经便让香云替自己和黄莺各泡了一杯极浓的茶喝。结果茶刚喝完，内官带着万语宁和刘淑蓉回来，说接下来由她和黄莺去侍疾。

可以不用念经，沈雪求之不得。

到了春曦殿，自然要先去见高贵妃，才发现原来曹俪在这。

黄莺冲沈雪使了个眼神，意思是你看人家有婆婆罩着就不用去福乐宫跪着念经。沈雪倒觉得没什么，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高贵妃此时满脸愁容，双目红肿，无力地靠在软塌上，一看就是哭晕过好几次了，已经无法开口说话了。曹俪作为儿媳便替她说了侍疾的注意事项。

皇帝现在昏迷不醒，侍疾也没什么可做的，几下就交代完了。沈雪和黄莺便进到寝殿里去。

内殿，皇帝气若游丝地躺在床上，脸色发灰，嘴唇更是没有一点血色，有那么一瞬间，沈雪以为他已经死了。

“我去盯着药炉，刚刚在福乐宫全靠你撑着我，你去那坐着休息一下吧。”沈雪收回视线，看着不远处的药炉，想着自己有下厨的经验，便主动将熬药的工作揽了下来。然后指了指纱帐后面的一个软榻对黄莺道。

黄莺属于那种偶尔下厨，身边还有一堆帮手把东西准备好的，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也不和沈雪过多客气。

大约一个时辰后，进来一个太医，先是去看了一眼皇上，然后走到药炉前示意药熬好了。

沈雪忙把药倒出来，太医检查了一下便又离开 。药晾了一会，沈雪觉得差不多了便端到准备喂给皇帝。

“王妃小心，陛下现在无法进药。”沈雪这才发现原来内殿里还有一个内侍在。

“公公怎么称呼？请问潘总管去哪了？”沈雪有些纳闷，他跟皇帝向来是如影相随。

“回王妃的话，小的本家姓方，潘总管守了一夜，加之担心皇上，病倒了，小曹公公正照顾他呢。”这个内侍倒是挺机灵的，小曹公公是潘总管的徒弟，只要问起潘总管，肯定也要顺嘴问一下小曹公公。他这一说，省去了自己再多问一嘴的功夫，沈雪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沈雪每次进宫都能见到潘元，潘元对她也多有照顾，休假出宫也时常带人到她的店里捧场，而且他买的养老宅子离王舅舅家就两条街，俩家一来二去便熟络起来。既然他病了，沈雪怎么也要去看一下的。

不过眼下还是先把皇帝的药给喂了，沈雪端着药碗，俯下身低声喊了两声“父皇”。皇帝没有反应，沈雪便试着强灌，结果如方公公所言，皇帝根本无法吞咽，药全撒了，方公公忙把碗接了过去，准备放到不远处的茶几上。

就在他转身后，皇帝突然睁开了眼，抬手死死地抓住了沈雪手腕。

“父……”被吓一跳的沈雪还未开口，皇帝抬手冲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她虽不知为何但还是照做了。

见她没有出声，皇帝眼睛又一转扫过方公公的背影，沈雪心领神会，皇帝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但不能有其他人在场。

可她有什么办法将人支走呢？沈雪大脑飞速转动，想出个法子：“方公公，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王妃吩咐就行。”方公公见沈雪眼里满是请求，倒有些惶恐了，忙回道。

”我同潘总管有些交情，现在所有太医都在春曦殿里，他那边没有人，我有点担心他的状况。只是现在皇上还未醒过来，我不好出去劳烦别人，只能请你帮这个忙了。这是我私人之情，你悄悄地去，看一眼就回来。”

“这……”方公公面露难色，贵妃吩咐他里面守着，他不敢贸然离开。

“你从内殿的后门出去，快去快回，不会有人知道的。”说完沈雪在身上摸了半天，才发现今天身上并没有戴什么值钱的首饰。只得将李璋送给自己的手镯取了下来，塞到了对方手里。

“那小的就替王妃跑着一趟。”方公公倒不是要好处才肯帮忙，只是一个王妃都这样相求，他哪敢再拒绝。

方公公走后，沈雪忙把皇帝摇醒：“父皇，人走了。”

李怀一直专注地听着殿里的动静，闻言睁开了眼，对沈雪一字一句，眼神坚定地道：“朕没病，朕是被下药了。”

“啊？”沈雪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问道，“谁干的？”

“高蓉。”李怀继续道，“她自己说的他们要篡位谋反。”

皇上说高蓉以为他昏迷不醒，便有恃无恐地在他床榻前同李陵商量细节，正好被他听到。

沈雪这下彻底懵了。一是她拿不准皇帝是不是生病在说胡话，毕竟他把丹药当饭吃，体内的重金属含量早就超标了，而重金属中毒的症状之一就是容易产生幻觉然后发疯。搞不好是高贵妃来喂他喝药，而他信道以来对于寻医问药十分忌讳，高贵妃只能采取非常手段灌他喝，他就以为别人要害他。这真不怪沈雪想太多，以前她看过很多期走近科学，有些精神病发病时就是这样的。二来如果皇帝说的是真的，那她进宫不就是自投罗网，凶多吉少了。

不过不论如何，沈雪决定先弄清楚皇帝说的是不是真的：“父皇可有证据？”

李怀等这一刻等了很久，本以为等来一线生机，没想到沈雪竟以为他疯了在说胡话：“朕是清醒的，我没有糊涂，你信朕行不行？”

“嗯。只是没有确凿的证据，我能做的有限呀。”沈雪以为自己说得滴水不漏，但李怀有一双火眼金睛，他从沈雪眼里分明看到了不相信。

“唉，罢了。”李怀不想浪费时间，抬手伸到玉枕下摁了摁，床脚的立柱“咔嗒”竟开了个口子，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他指了指，“去拿过来。”

沈雪忙起身将盒子拿了出来，还未等她细看，立柱上的口子立马又关上了，严丝合缝，看不出一点痕迹。

“这是虎符。”李怀接过去打开锦盒，从里面拿出一个黑漆漆的物件递给沈雪，十分郑重地说道，“千万不要给高蓉发现了。尽快把它给李璋，让他调兵来救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