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山连死了。

正厅之中的所有人都惊愕万分，除了邱倩。

她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低眉，仔仔细细将手指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像是还觉得脏，眉头紧锁，嫌弃地将帕子抛开。

“邱倩！”

慕天奇早已坐不住，站起身来，神情恐惧地看着她。看到她这样的行径，他已不觉得邱倩还是从前那个邱倩了，眼神惊恐，甚至手都有些发抖：“你！你你……”

鱼飞鹰震惊地看了眼公山连的尸体，又看了眼一旁的慕天奇，勃然大怒：“慕天奇！你就这般纵然这妖妇胡作非为吗！”

邱倩倏然抬眼：“我可不是胡作非为！现下公山连已经死了，可武林盟主之位还未选出来，你们愣着做什么，还是想想这个位置，还能给谁。”

“给谁也不给慕天奇！”厅中有人开口。

此时他已不尊称其为慕庄主了。邱倩作为慕天奇的夫人，这么做的原因也足够明晰——慕天奇的盟主之位眼看就到手了，却被公山连截胡了，所以邱倩才气不过。

一人怒喊道：“姓慕的，就因为眼看着你当不了武林盟主了，便指使这妖妇杀了公山门主，破罐子破摔么！”

“就是，选鱼岛主也不会选你这阴险之人！”

“杀了这妖妇，给公山门主报仇！”

……

公山连突然起来的死亡激起了各门派掌门人的愤怒，都叫嚷着让慕天奇给出一个交代来。

而后者傻眼，说不出只言片语。

邱倩眼神扫过那些叫喊着的人，眼睛几乎要喷出火花来。她一个个看过去，眼神里多少带了些不可置信。

“你们这些道貌岸然之徒！明明方才已约定过，他死了，你们也寻不得我的麻烦，如今你们竟还是要杀我！”

“我们只当你说说而已，哪里晓得你下手这么残忍！”

“说说而已？倘若死的是我，你们也会想杀公山连么！”邱倩讥笑。

她看一眼原地站立的、面色极其难看的慕天奇，朝他呸了一声。

“倩儿……”

“别这么叫我。”邱倩鄙夷地看着他，“作为棋子，你已经废了！”

她接着说道： “你既当不了武林盟主，我也不必再装模作样，这场戏我已经演累了！”

“你……倩儿……我们说好合作的，你怎可如此对我？还有机会，你的蛊还未……”慕天奇眼睛惊恐地瞪大，嘴巴直打哆嗦。

邱倩猛地打断他的话：“我呸！不成器的东西！与你周旋了这么多年，这位置却还是被人抢了去，照我看，你这个人就是个扶不起的废物！”

扶不起的废物。

这几字听在慕天奇耳朵里刺耳到了极点。如同魔音一般盘旋缭绕在他耳侧。

废物。废物。这么多年了，他怎么还能被说是废物！

明明就要快成功了，就要快坐上整个武林最高的位置了……她竟说他是废物。而且都因为她将公山连杀了，他永世都翻不了身了！

“我！我！”慕天奇面目狰狞而扭曲，狠狠瞪着邱倩，喘着粗气怒喊，“我要杀了你！”

随着他的呐喊，他大力拔出自己腰间的剑，挥舞着，欲刺向邱倩的方向。

邱倩却一点不慌张，甚至还诡异一笑。她疾退几步，罗裙翩跹，从容不迫。

“你倒是看看你自己，还能杀得了我吗？”她往后仰头，大笑。

下一刻，慕天奇突然头脑一黑，紧接着是一阵晕眩。

他有些站不住，举起剑的手颓然地落下，骨头像是被迷醉了一半，使不上一点劲。

他咬着牙，奋力甩了甩头，试图站直身子，然而剑却哐当一声，落了地。

“三年前当着你的面用过此法，如今，不过故技重施。”

她款款转身，望向厅中众人，神情阴恻恻的：“我数三个数——”

“咚——”她并未开始数，厅侧传来了沉重的响声。

竟是有人倒在了地上。

“哗啦——”正厅的另外一边，随着一阵碗碟碎裂的声音，又有一人倒在了桌案上，砸得满脸都是血。

紧跟着又是好几声闷响，有的人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还有人只是身体瘫软，使不出劲。

鱼飞鹰目瞪口呆：“毒！毒……这姜汤里有毒！你们这歹毒的夫妇，竟然给大家下毒！”

那厢吵闹着，这厢慕云舒三人已经全然摸不清楚状况。

“毒？这茯苓姜汤不是没毒么？”杨玉书愣了愣。

就这么一小会，厅中侠士就倒下了一大片。

慕云舒看向那茯苓姜汤。还好他们三人并没有喝。

“这是什么情况？”叶蒲愣住。

慕云舒也诧异，握紧了手里的剑，准备随时出手。任是谁也没有聊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发展。

刚刚那一出闹剧，就足够让他们震惊了。慕云舒也万万没有想到，慕天奇跟邱倩竟然会突然反目，还有他们所说的合作？是什么合作？

还有这茯苓姜汤……她正琢磨着，邱倩就开了口。

邱倩声音轻飘飘的，语气柔媚：“这茯苓姜汤，没有毒，这里面，却有无色无味的软骨散，我对这软骨散做了些改进，发作时间是一个时辰，现在正是起效的时候——”

“呵呵，你们这些蠢人，随随便便就能骗取了你们的信任，就你们这种脑子，门派灭亡是早晚的事。”

厅中剩下的人顷刻间骚乱起来，吵吵哄哄闹做一团。

邱倩踱着步子：“我呢，也是怕生变故的，自然也留了一招后手。慕天奇这傻子还真以为这姜汤是给你们示好呢……哈哈哈，既攀不上武林盟主，那——”

她轻蔑一笑，道：“但，杀了你们这些掌门人也是好的，今日，我便杀了你们这些沐猴而冠的人！”

几乎是她话音落下的刹那，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下发簪，拎起最近一人的衣领，直直扎入他喉咙。

鲜血飙出来，一股股的血从那人喉咙上的洞里涌出来。

那人是火蚕宫的宫主，年纪尚小，就这样死了。

饶是来参会的人武功全都不弱，然而中了软骨散之后，他们成了待宰的羔羊，全无还手之力。

邱倩又飞快地拔出簪子，如法炮制杀了周遭好几个人。

鱼飞鹰方才主持大会，是以并未喝那汤，见状，他怒发冲冠，拿起自己的剑就冲了上去：“大胆！竟然如此造次！看我不剁了你！”

邱倩轻声一笑，飞身迎向他，掌风凌厉至极，发丝因为速度快而高高扬起。

使的全然是杀招。

鱼飞鹰视线一转，瞥见了邱倩先前椅子上的那婴儿。

他躲过邱倩的一掌，连忙绕了过去，抄起那孩子。

襁褓中的婴儿因为剧烈的颠簸，嚎啕大哭起来，红彤彤的面孔，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响亮的啼哭回荡在正厅之中。

“你还不收手跪下！不然我杀了你的孩子！”他吼道。

邱倩表情却没有哪怕一丝变化。她毫不畏惧，依旧出招凌厉。

似是并不在意那孩子的死活。她眸中尽是血丝，杀意澎湃，也不顾及孩子的位置，只管攻击鱼飞鹰的要害。

鱼飞鹰终是不忍心，怒斥一声，将那孩子扔开。

孩子被包在襁褓里，飞出一条弧线后于地上滚了滚，滚到了门槛边，倒也没受伤，只是哭得愈发响亮了。

也正因为这个动作，鱼飞鹰露了弱点。邱倩趁机一掌击向他腹前。

他愕然，只觉五脏六腑传来剧痛，他整个人被击飞，撞开了通往内院的那张木门，木门碎裂，溅起了漫天木屑。

邱倩也随之去向内院，想要彻底杀了他。

慕云舒抄起剑，冷声道：“快去帮鱼飞鹰。”

叶蒲和杨玉书连忙闪身而去。

他们三人事先谨慎，也未喝那茯苓姜汤，除了鱼飞鹰之外，便只有他们三人有一战之力了。他们得护住厅中那些服了软骨散的掌门人们。

叶蒲和杨玉书赶到内院的瞬间，邱倩正把鱼飞鹰钳制得死死的，簪子即将刺破他的喉咙。

外边下了很大的雨，天色乌黑，明明是白日，却极其黯淡。轰隆隆的雷声，闷闷的，似乎跟心跳的节奏重合。

雨顺着簪子流下来，鱼飞鹰脸涨成了赤色，却挣脱不得。

叶蒲反应极快，迅速射出一金钱镖。

那金钱镖准确地撞上了簪子，将簪子击得错开了几寸。于是邱倩一扎只扎了个虚空。

就在这时，杨玉书腾身而起，手上的刀径直砍向邱倩。

刀光一闪，甩落雨水，正好与天边闪电的光亮在一处，邱倩抬头，头顶上杨玉书眼神狠厉，即将砍过来，她略一晃神，往一侧一闪。

鱼飞鹰趁这时一肘击向她胸口，脱离了她的钳制。

她错失了杀掉鱼飞鹰的机会，更加愤怒，出手愈发狠辣。

倾盆大雨之中，四人缠斗在一处。

雨水将他们淋得湿透，兜头浇下来，连视线都被影响，一时顾不上擦眼睛，便只能看到一片朦胧雨影。

这样也就意味着不能有丝毫分神，如果有丝毫分神，小命就没了。

邱倩的武功比叶蒲想象的还要高出许多，鱼飞鹰本来就是武林高手了，杨玉书的功夫也是年轻人中的翘楚，然而就算他们三人一起上，也只能勉强与她打个平手。

雨越下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