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厢武林大会还在进行。

形势陡转，之前还可说是慕天奇占据上风，公山连来了之后，大家都改为推崇他了。

玉瑶山庄与无双门势力本就差不多，两个门派不相上下，此前无双门无意争这盟主之位，大家自然乐得推选慕天奇。可公山连竟然出山了，变卦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公山连这么多年积攒下不小的威望，也不是吃素的。

“现下已经明了了，若无意外，武林盟主定是公山连无疑。”杨玉书道。

慕云舒点点头。

正厅中大部分人几乎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只等着最后零星几个人推选，然而那零星几人亦无法阻碍大势，盟主之位花落谁家已十分明显。

“我……”接下去那人正要开口。

“等等。”却有一道柔媚嗓音果断地打断了那人的话。

竟是邱倩。

她怀中婴儿仍然酣睡着，白净圆润的脸蛋上，眼睫毛纤长浓密，可爱得紧。

众人看向邱倩，不知她为何突然出声。从开始以来，她都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脸上始终挂着恬淡的笑。

慕天奇也看向她。此时的他脸上却再也挤不出一丝笑意。若没有公山连这人半路杀出来，他已稳坐武林盟主之位。

“不知邱夫人有何话要说？”鱼飞鹰眉毛抖了抖。

邱倩将怀里的熟睡的孩子放下，从座上走下来。

她走到中间，好让人都能听见她的话：“老盟主去世后，武林群龙无首，需人管理方能维持江湖安定，可究竟何人能担当此位，你们却当儿戏似的，天奇掌管玉瑶山庄多年，也扶持过你们中好些人，明明他坐这个位置再合适不过。”

“武林大会应当要挑选能者，自然要武功高强方能服众，你们这一番推选看似公平公正，实则都是是些人情世故。”

“况且，某些人明明中途才来，多年隐居山中，想争这位置便突然冒出来争，岂有此理！”邱倩娇俏的眉毛一横，带上了几分狠厉之气。伪装的温婉到底是维持不住，现了原形。

慕云舒和叶蒲对视一眼。

这是来的哪一出？看来她是坐不住了。

鱼飞鹰上前一步：“武林大会好些年才召开一次，这也是老盟主身死，才不得不选下一任。至于你所说的，由众位掌门人一同推选武林盟主之事，历来便是如此。”

公山连慢条斯理地抚摸自己的胡须，说道：“鱼岛主所说不错，这早已是武林中不成文的规矩。”

“规矩？”邱倩冷笑一声，转头看向公山连，“公山门主突然冒出来不说，又大会中途才来，这就是你所说的规矩？”

“真是好一无理取闹的妇人，”公山连话又一拐弯，“我记得慕庄主发妻温和善良，这夫人却一副泼妇做派，怎么，慕庄主眼睛瞎了？”

他似乎硬要揭开往事，一遍又一遍地提起司柔。

底下慕云舒恨意也更甚，母亲死时的惨状又在她脑海中浮现。

“云舒莫急，结束之后定然能寻到杀慕天奇的机会。”叶蒲心思敏锐，凑到她耳边安慰她。

孩子气的动作，却让慕云舒冷静了下来。

“我知晓。”她垂下眼。

慕天奇脸上笼罩上了一层阴霾，阴沉至极。他张了张嘴，想让邱倩回来坐下。

然而他还未开口，邱倩却径自往前迈步，罗裙款款，走到了公山连身前。

她收敛了愤怒的表情，转为嫣然一笑：“公山门主说我无理取闹，然而我倒是想问问你，可敢与我一战？”

公山连大笑开来，下巴上的白胡子都一颤一颤的，他嗤了一声：“你这妇人莫不是逗我们笑？我今日没带剑来，但我随便用些拳脚，就能揍得你哭爹喊娘。”

正厅里的其他人也跟着笑起来。

邱倩也不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手拍在公山连身前桌子上。

紫檀木桌一震。她凝视着他，一字一顿：“生死战。”

这话一出，厅中人皆安静了。她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竟这般口出狂言，要跟公山连动手？

后者岁数虽然大了，但实打实论起功夫，公山连只怕比慕天奇还要略胜一筹。

慕云舒轻轻皱起眉头，暗想，这邱倩是要自寻死路吗？

“云舒，”叶蒲悄声问她，“这邱夫人，她会武功么？”

慕云舒摇头：“据我所知，不会。”

“那这……”

“嘘，”她做手势，“先看看。”

寂静持续了一会儿。

“哦？”公山连眼神骤然变深，他玩味地打量着邱倩，拂袖，起了身，“生死战，好大的口气。”

“门主怕了？”邱倩激他。

“放屁。”公山连抖抖袖子，抬手间已有一股劲风掠过，“生死战便生死战。”

“若是你死了，无双门可会找我麻烦，向我寻仇？”邱倩放柔了嗓音，腻得人发慌。

“哼，真是狂得很，既然是我自己应战，那必然不会。”

“那他们呢？”邱倩指向厅中众人。

“若无双门都不会向你寻仇，他们自然更不会。”公山连只当她在说些废话，“若是你死了——”

他扫一眼慕天奇：“那他便朝我磕三个响头，叫我三声爷爷，然后从这滚开。”

“慕庄主以为如何？”公山连语气颇为挑衅。

慕天奇显然呆住了。事情发展完全非他所料，他猛地回神，道：“不可！”

“不用管他。”邱倩眯了眯眼睛，“直接开始。”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迅疾绕到了公山连身后。

伸手就往公山连背后一击！

公山连眼睛蓦地瞪大，躲开她突如其来的一掌，反身一拳直直往她的后脑上打过去。

邱倩一个健步，竟然躲过了。

——邱倩竟然会武！

慕云舒不可思议，瞳孔皱缩。这些年邱倩从未显露过，哪怕是去山洞迫害她时，几乎全是差人动手。

她为何要藏那么深？为何今日又暴露了？

慕云舒思考着，一边又紧紧盯住交手的二人。

两人一人用掌法，一人用拳法，就这般缠斗起来。

拳脚相加之际，罡风四起。

邱倩下盘极稳，出手亦是狠辣老练，那么纤弱的胳膊，可力量强的不像话。

公山连的拳风也丝毫不弱，年纪大并不影响他脚步稳健，他反应依旧迅速敏捷。

“你这妇人，竟装模作样！”公山连怒斥一声，一拳砸向邱倩胸口。

邱倩往后一倒，躲过那一拳，反而踢向他，娇声笑道：“怎么，门主是觉得赢不了我了么。”

两人交手的招式极快，厅中人齐齐看着，可有些招式太快了，竟然到了看不清的程度。

“倩儿！”慕天奇强忍镇定，还在试图让二人停手。此时他亦是十分震惊——他并不知邱倩竟厉害至此。

思绪混乱，他一时间难以厘清，只知道他身边这位柔媚的娇妻比他以为的要恐怖太多。

厅中角落，杨玉书惊呼：“这二人看起来都是高手！”

“甚至，”慕云舒目不斜视地说道，“邱倩要比公山连强。”

她这话说出的下一刻，邱倩就占了上风。

邱倩不仅有强劲的掌力，她更有极强的耐力和体力。二人斗了这么久，公山连渐渐体力跟不上了。

就在这时，邱倩催动掌力，奋力一击！

公山连这下没能躲得过，那一掌击在他胸膛，他猛地往后一倒，吐出一口血来。

他迅速起身，继续与邱倩搏斗，他红了眼睛，似是怒极了：“受死吧，贱人！”

邱倩也受了他一拳，往后滑出一段距离，她厉声道：“到看看是谁死！”

她明明受了伤，动作却丝毫不见缓慢，而公山连速度则愈来愈慢。

渐渐的，她对公山连已成压制之势。对于高手对决来说，速度是至关重要的。有时，只要速度慢那么一点点，就会致命。

糟了。慕云舒眸光一颤。

她握紧手上的剑，正要起身。

然而晚了一步。

邱倩一声怒喝：“杀了你这老头，倒要看看是谁当这个盟主！”

她以鬼影般的身法，飞速逼近公山连，掐住了他的脖子。

下一秒，“咔擦”一声。

——她竟将公山连脖子生生拧断了。

公山连再没了气息。他于空中顿了片刻，如同僵直的木偶，倒在了地上。

他方才还想让慕天奇给他磕三个响头，结果自己，头却被生生扭断。

他袖中的核桃骨碌碌地滚了一地。

正厅之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公山连不偏不倚，倒下了慕云舒这三人的前面。

慕云舒出了一手的汗，望着前面，挪不开眼。

前阵子认识的，活生生的人，就这样死不瞑目。他模样狰狞，那一身素衣倒真正成了不详之衣。

有颗核桃滚落到了她脚边。她有些怔然，想起了公山连于山中悠闲地盘核桃的模样。

与公山连相识时间甚短，他心机深沉，无双门试炼也只为利用，说出的话也不知有几分真情。母亲救过他的性命，他好像感激母亲的恩情，可今日所说的话又好像只是借母亲来刺激慕天奇。

但，他似乎并非坏人。

她垂眼，看向手上的一夜霜。

这还是公山连所赐的剑。

而这剑却没能救得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