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嗑瓜子的手抖了抖，半晌把手放下，淡淡问道：“你入梦了？”
藤音点头，阿姨深吸口气，缓缓开口：“我本不想你去趟这趟浑水的，但事情因你发生，你总要知道的……萧老先生可有告诉你什么是除执士？”
“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清除人们执念使其回归正常生活的人，像是修道之类的，愿力就是清除执念后执念留给梦主的纪念物，或多或少，除执士从这些愿力里抽取一部分用作自身，提升修为能力的。”
和萧晨讲的差不多，看来这方面倒是没撒谎。藤音“嗯”一声，示意阿姨继续讲。
“至于乱文，定义起来有些麻烦，一个人有的执念或轻或重，遇到除执士的机率也不大，执念就有可能越来越深，最终冲破梦主束缚，转成乱文，再找寻合适的宿体。
“有时候一个宿体里可能拥有几个或者十几个二十几个的执念，入梦时间不长，要在有限时间内清除这么多执念甚至乱文是很不易的事情，再者修这道子的人要心诚心净才能在入梦时不被执念所打扰，所以到现在为止，修这道子的也没剩几人了。”
藤音盯着阿姨，良久，阿姨似乎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道：“是是是，一早我就骗了你，我几年前有幸遇到萧老先生，这些话都是他教我的，只是可能资质不够没能入的了梦，按理来讲我也算是半个除执士吧。”
阿姨放下瓜子：“几年前他告诉我说留意家门前的那条河，我虽不解但也照做，没几天就从河边边捡到了你，萧老先生没告诉我为什么我会遇到你，只叫我好好养着你。”
“所以你知道我是……一条鱼？”藤音暗蓝眸子古井无波，直直地看着阿姨。
“知道……不过不是一早就知道的，你来了不久的一天夜里，我听外面有水声，出去一看就见你进了池塘，我喊声还卡在嗓子眼你就变成了一条鱼，等我回家拿了抄网再来时你又变了回来，我怕你受不了真相才没告诉你。”
藤音撇了撇嘴，无所谓，受不受得了又能怎样，反正生下来就是条鱼，还能半路转性变成人不成？藤音将这句话又想了一遍，后知后觉的又加上一句，哦，还真能，我就变成了。
天色不早，阿姨把小屋收拾出来，还贴心告诉他早些睡，等阿姨走后，藤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和一张名片，名片上喜气洋洋的财神相还是夜光的，在黑暗的环境下幽幽亮着绿光，藤音闭上眼摸索着开了灯，拿着手机输入名片上的那串号码。
电话很快有人接听，萧晨懒洋洋的声音传出：“喂？我是萧晨，专业解梦降妖，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问你个问题。”
藤音不冷不热地道。
对面静了两秒，接着一阵唏哩呼噜的声音，平息了后萧晨变回平时欠欠的嗓音：“呦，藤老师，有什么问题能难得倒你啊？”
“我是除执士吗？”
对面又安静了，藤音静静等着，半晌，萧晨干巴巴回了一句：“我不知道，大概不是吧。”
“别骗我，阿姨都和我说了。”
萧晨“啊啊啊”的乱叫了几声，委屈的道：“是，行了吧，你那天找过我后我就问过祖父了，要不然你怎么能入的了梦嘛。”
藤音习惯性点点头，后又想起他看不见，于是淡淡回道：“哦。”
“还有别的要问的吗？”萧晨闷闷的声音传出，大概是头埋在被子里，藤音想象了一下画面，忍不住扯了下嘴角：“没了，明天我回去，你来车站接我。”
“为什么？”声音还是闷闷的。
“因为你是个大骗子。”
北方的秋末干燥起风很严重，睡了一晚藤音好悬干成鱼干，早上醒来鼻子还出了血，阿姨尖叫着手忙脚乱给他止住血，再三嘱咐他要多喝水，藤音听一半漏一半，哼哼哈哈地离开了。
大概是因为早上走得早，到目的地了后还是上午，月亮的薄薄的影子还在天上挂着，藤音走出车站，一抬头就看见有个穿着黑色呢子风衣高高的人站在广场中间。
藤音抬腿走过去，面对面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萧晨递了条围巾过去。
藤音接过围在脖子上，打趣道：“挺早啊。”
萧晨也笑着接茬：“怕你再挑我毛病。”
藤音笑了笑没再说话，萧晨抬头眯着眼看了看天空：“你觉得现在的天空好看吗？”
藤音不得不说话了：“你没话说了？”
这回轮到萧晨不说话了，闷声走在前面，藤音跟在后面悄悄抬头看了眼天空。
月亮的薄影已经消失不见，刺眼的太阳挂在天边，藤音眯了眯眼，低头喃喃：“好看个屁。”
一天结束，萧晨破天荒地赶在最后一个小孩离开前来接萧莫，小女孩还是从她哥衣兜里摸出根棒棒糖塞嘴里，拉着萧晨的手和藤音说拜拜。
萧晨没有马上走，他看了看藤音，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要不藤老师赏脸和我吃个饭？”
藤音淡淡回问：“我们很熟？”
“朋友都是从一顿饭开始的。”
藤音不太确定，毕竟鱼不这样。
他想了想，点点头：“也行。”
萧晨把萧莫送回家后，带着藤音七拐八拐围着街道兜转好几圈，最后停在一家烤鱼店门口。
藤音回头带着疑惑看了看萧晨，萧晨摊摊手：“你上次说的，喜欢吃鱼。”
藤音：“你记性真好。”
萧晨挺受用：“谢谢。”
萧晨大概经常来吃，一进门和老板打过招呼后就进了间隔间。
鱼没上来之前，俩人大眼瞪小眼好半天，最后萧晨轻咳一声打破寂静。
“你知道愿力是什么了吧？”
藤音“嗯”了一声。
萧晨挠着头：“上次秋泊那个愿力不是我不给你，是它自己飞进我脑子里的。”
藤音又“嗯”了一声。
萧晨没话说了。
鱼上来后，藤音慢条斯理地挑鱼刺，萧晨张了两下嘴，藤音瞥了他一眼开口：“有屁快放。”
“没什么，就觉得你长得蛮奇怪的。”
藤音呼吸滞住：“怎么不一样，都是两个眼睛一张嘴。”
“你提醒我了，就是你的眼睛不太一样。”
藤音放下烤鱼串，定定看着他。
对面萧晨没心没肺看了半天，张口来了一句：“你是混血吗？”
藤音没想和他谈这个话题，敷衍地点点头。
萧晨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啃鱼。
烤鱼确实好吃，藤音暗暗记下店名，准备下次自己一个人来吃。
出了店门，风吹过，藤音打了个冷噤，裹紧了自己的衣服，和萧晨向自己家走去。
萧晨把藤音送到小区门口后便走了，藤音摸了摸口袋，愣了一下，接着把自己身上所有口袋都翻了一遍。
小区边的门卫室里的大叔探出头来：“怎么着小伙子？忘带钥匙了？”
藤音冲他点点头。
大叔给他开了门，絮絮叨叨告诉他天气越来越冷了注意不要太晚回来，转身回门卫室时还嘟囔一句“也得告诉老婆子一声。”
藤音耳朵尖，扭头问他：“您说什么？”
大叔摆摆手：“过去的事了，你还年轻，不懂。”说着关上了门。
晚风阵阵吹着，藤音在风里站了几息，抬手点了点眼角。
透过窗户玻璃，屋内坐在窗前看月亮的大叔周身萦绕着几缕黑气。
藤音又站了一会儿，抬手敲了敲窗户。
大叔应声打开窗户：“怎么啦小伙子？”
藤音从口袋里摸出那张花里胡哨的名片递给他。
大叔仔细研究了半天，抬头狐疑地看向他，斟酌了半天还是说出口：“孩子，叔是不年轻了，但叔不迷信。”
藤音礼貌冲他笑了笑：“您用的上的。”
大叔没反驳他，拿着名片的手从窗户外缩了回去。
藤音怕没有说服力，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您能在梦里看见您想见的那个人。”
大叔要把名片丢垃圾桶的手顿住，抬头看了半天对面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子，没底气地反驳：“我现在在梦里也能见到她……”
藤音见缝插了一句：“不要钱，还给您一斤鸡蛋。”
大叔欣然点头：“成交。”
告诉萧晨这件事时，藤音正给他的红鲤喂食，萧晨诧异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什么？！你还会揽生意了？！”
“小意思。”藤音又丢进鱼缸一粒鱼食，“不用谢我。”
对面安静了几秒，萧晨无奈道：“藤老师，你要清楚，我们是除执士，不是居委会。”
“我懂，我确认过了，他周身有黑色雾气，和秋泊的一样，不过没有他浓。”
萧晨苦笑了一声：“没想到你还有这能力，行吧，帮忙转告周日见，不过说好了哦，我只能入有执念的梦，他要是什么执念都没有的话，就得你善后。”
“你的语气像是对小偷同伙一样。”藤音连着扔了一把鱼食，看着红鲤欢快地荡着尾巴游向食物。
“这比喻很贴切，我喜欢。”萧晨低声闷笑。
“那周日见了。”
藤音挂了电话，心情很好地又撒了一把鱼食，哼着太阳当空照进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