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的余晖点点撒在身上，藤音牵着萧莫的手，一步步迎着光走着。

藤音本想带着萧莫去水梭花的，但她说祖父回来了，萧晨肯定在祖父家，于是藤音放弃了打车，领着她朝着北成小区的方向走去。

来到402，藤音敲了敲门却半天没人应，他低头看着蹲在地上的小团子：“你确定你祖父回来了？”

小团子心不在焉地点点头，目光惋惜地盯着刚刚不小心掉在地上的棒棒糖：“确定，今早晨子亲口告诉我的。”

“晨子？”

“萧晨，我哥。”

藤音又别过头，再次敲了敲门，屋内还是没人应，半晌他又回头一本正经地问了一句：“那你私下会叫我音子吗？”

萧莫：“……啊？”

萧莫略带疑惑的尾音还没落下门便开了，开门的依旧是睡眼朦胧叼着牙刷的萧晨，双方对视了几秒，萧莫从门缝挤了进去，挥着小手叫藤音进来。

藤音进了屋带上门，轻挑眉看向萧晨嘴里的牙刷：“待客习俗？”

萧晨含糊不清地答应着：“为表尊重。”

藤音轻撇着嘴点了点头，坐在沙发上的萧老开口：“来来来，不要在那儿杵着，到这儿来坐。”

藤音应声坐下，萧老笑眯眯问他：“叫藤音是不是？”藤音点点头，萧老仔细端详着他的脸，“你藤阿姨和我讲了，说你出了意外丢了记忆，求医问道也不好使，是我跟她打了包票的，你这问题，怕是只有我能解。”

“为什么？”

萧老摩挲着手：“其实……你的记忆没了，也有我的错……只不过当时没法子……”顿了顿，“哎……不说了不说了。”

萧老欲言又止的样子让藤音不太舒服，恰巧萧晨在一旁的冰箱里翻箱倒柜，藤音指了指他：“您孙子说，他也能帮我找到记忆。”

“他？”萧老嫌弃的眼神不加丝毫掩饰，“他的功夫不到家，哪有这能力，他诓你的。”

露馅了，萧晨翻找的动作顿了顿，尴尬地挠着头：“祖父，给我留点面子。”

萧老“哼”了一声：“面子？面子能当饭吃？你该庆幸他记忆……算了，你给他道个歉得了，幸好你没带他入梦，否则我保准打你。”

一瞬时的安静，藤音和萧晨对视了一眼，藤音蹙着眉，眼神里全是质问：“怎么回事？”

萧晨更尴尬了，摸了半天鼻子含糊不清地说道：“入了。”

“啥？”萧老也皱了眉头。

“入了，昨天入的梦，秋泊那个。”

萧老好悬一口气没上来，眼睛瞪得更大：“你带他入的梦？俩人？入的秋泊那个乱文的梦？”

得到萧晨欲盖弥彰的答复，萧老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好好好，年轻小辈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乱文的梦也能随意进出。”

藤音听不懂什么是乱文，但觉得现在最好不要提问，于是他从兜里掏出那块石头递给萧老：“这个是秋泊梦里的执念留下的纪念物。”

萧老接过仔细看了看：“那怎么会在你这儿？”

“我从鱼缸里捞出来的。”眼见着萧老的表情又一次抽搐了起来，藤音不紧不慢加了一句，“不是水梭花的鱼缸，是我家的。”

老头儿的表情变得扭曲了。

半晌，萧老深深吸了口气：“那这里边的愿力呢？”

又轮到萧晨尴尬了，两双眼睛齐齐对向他，萧晨埋怨道：“不是我想要的，那愿力就钻进我脑袋里我也没办法把它取出来啊。”

萧老叹口气：“你当然没办法，这样吧，你先把这石头放在我这儿，等我研究透了再联系你成吗？哦，麻烦你来送小莫了，回家好好休息吧。”

藤音点点头，萧晨也跟着站起身，萧老长长地叹了口气，目光随着两人，小声嘀咕了句：“都命苦，可怜我一把老骨头还和他们折腾。”

萧晨把藤音送到楼下，刚刚在祖父面前乖乖的样子荡然无存，笑嘻嘻道：“藤老师，要不邀请我去你家做做客？”

藤音挑眉：“好啊。”

“那藤老师家在哪儿呢？”

一辆出租车稳稳停在面前，藤音拉开车门坐上去，挑眉敷衍：“你猜。”

出租车很快消失在视野里，萧晨待在原地望着藤音离去的方向摇头闷笑。

回到家，萧晨和祖父打了个招呼就回卧室反锁上门，拉了窗帘的房间昏昏暗暗，他静静躺在床上，目视着天花板。

昨晚石头里的愿力钻进自己脑袋后，当下并没有任何不适，结果今早太阳一升起萧晨就感觉到了，先是头痛把他从梦中疼醒，接着脑袋里浮现出一幕幕情景，疼痛持续了半小时后渐渐平息，再一次睡着后，时隔多年破天荒地又做了个梦。

萧晨呆望着天花板，那个梦经历忘得差不多，有些却怎么也忘不掉。

是和昨晚乘车回来时看到的晚霞一般的时刻，一处池塘，水面随着风微微荡起涟漪，两个模糊的人影懒散地躺在草地上。

时间一点点过去，除了风声此处再无别的声音，静的萧晨自己也屏住了呼吸，抬起头望着那片被柔蓝侵染的金红天空。

不知过了多久，躺在左边的人影低低地声音响起：“你常在水下，水下的天空和水上的哪个略胜一筹？”

右面的轻笑一声：“着实有些为难我，我的眼睛与你们不同，与你们相比，我就像有眼疾一般，看什么都是囫囵模糊。”

左边的不死心，支起半边身子探过去：“哪也总能相较个高低，我不要你客观意见，只想知道你自己喜欢的。”

“我？”右边的懒洋洋地笑了，慵懒却又清冷的声音带了些笑意，“我更喜爱水上的，尤其是这时的天。”

“这时？”左边的左右摇着头，“不如清晨升起的白日美。”

等了半天右边的也没有接话，左边的又开了口：“好好好，就算这时最好看。”接着嘀咕着些什么，萧晨想去听，但踏出一步后，梦里的场景便变了样。

有个男孩一般大的人影被大人牵着手，那大人指了指对面的脑袋上顶着个散散的发髻的男娃娃：“晨儿，这是龙儿，是爹上山时在山脚下带回来的孩子，他能遇上我也算有缘，今后他便是你师弟，知道吗？”

男孩乖巧地点点头，拉着对面的只比他高出个头的男娃娃奔向远处，停在一个池塘边后，男孩问他：“爹叫你龙儿，你可有姓？”

那少年有些羞涩，手指绞着头发，半晌闷声回答：“没有姓，名字也是先生取的。”

男孩犯了难，他抬头望向远处，高耸的山坡上稀稀疏疏生长着些苍劲的柏树，正随着风吹树叶沙沙作响，声势颇为浩大。

男孩一本正经道：“就姓柏可好？柏龙。”说罢自我感觉良好地点点头，回首眼巴巴等着他发话。

男娃娃点点头：“名字很好。”

男孩像是完成了什么大事，欢呼一声，拉着他跑别处去玩。

身后的湖面霎时间变得波光粼粼，不到一息岸边便多了个身着素衣的少年，靠在亭子边倚着身子用脚拨弄了下打盹晒太阳的白猫，撇了撇嘴道：“又来一个，灵气也不多，不知悟性怎么样，先生跟扶贫似的，我都快替师门蒙羞了。”

白猫没理他，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又挪到阳光处继续做她的春秋大梦。

素衣少年又说了些什么萧晨听不清了，梦里的一切变得如虚无薄雾一般散去，再次睁开眼，眼前只剩空白的天花板。

藤音并没有回家，让司机把自己送到车站后，转程去了阿姨家，到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阿姨的屋子里亮着光，藤音敲了敲门，听着屋内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紧接着门便打了开。

阿姨愣愣地看着融在黑暗里的人，好一会儿才认出他，脸上的开心不加丝毫掩饰，忙侧身让他进了屋。

“你平时也不和阿姨聊聊天，怎么今儿有空来看我啊？”

藤音笑了笑：“有些问题，得当面问一问。”

阿姨嘴唇上下翻飞嗑着瓜子：“有什么东西是需要我来给你解答的？”

藤音眨眨眼：“是关于……愿力和乱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