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音一翅膀拍在萧晨脑袋上：“有鼻子有眼的，正常？”

萧晨被拍的险些从电线杆上掉下来，堪堪稳住身形，回头呛道：“你做梦不会梦到别人的脸吗？”

藤音像是在思考，过了会郑重开口：“我不做梦。”

萧晨赞许地点了点头，就差竖个大拇指在他面前：“那你真棒。”

藤音不理会他的阴阳，转头又看过去那两个孩子，歪着脑袋看了半天才开口问道：“那个小孩子……长得很像秋泊啊。”

萧晨也发现了，那个小孩子长得有八分像秋泊，找到了梦主，接下来的事就好办了，只要一直盯着他看什么造成的执念就行。

小孩子依旧盯着那棵叶子快掉秃的枫树，盯得萧晨以为真的没希望的时候，他开了口：“哥哥，叶子……会杀了我吗？”

“叶子不会，小水，叶子不会。”

没有面容的男孩单调地重复着这句话，脸却直勾勾对着枫树。

小孩子呼吸急促起来，瑟缩在男孩怀里低声嘶哑：“叶子会！叶子是爸爸！叶子是爸爸！”

叶子？爸爸？

不了解过去就没办法知道事情原委，小孩子很怕他的爸爸，藤音仔细想了想，园长发下来的育儿手册里讲过，如果一个孩子表现出对某种事物产生恐惧，很有可能是因为这种事物曾经伤害过他。

道理很简单，但看眼下这场景大概收获不了什么有用的信息。

藤音拍拍身边的萧晨，准备去别处找一找线索，萧晨却一踉跄直接从电线杆上跌落下来，如梦初醒般扑棱着翅膀安全落地。

男孩的脸朝向了这边，没有面容的脸却像是在死死盯着发出声音的物体。

萧晨低吼一声：“不好，快跑！”

鱼除了视力不太尽人意外，别的感官都很灵敏，萧晨最后一个字的尾音还没结束，藤音早就扑棱着翅膀飞离了电线杆。

萧晨跟在后面飞了几步路远，而后猛地一转弯，顺着另一条分岔路飞去。

男孩歪着脖子看了看，动作轻柔地松开怀里的小孩子，紧接着对着藤音和萧晨穷追不舍，看到两只鸟在分岔路口分开后，男孩明显对着萧晨离去的那条路瑟缩了一下，紧接着依旧紧紧追向藤音。

萧晨气还没捋顺，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来不及思索，又一次飞向藤音。

藤音身后的男孩紧追不舍，萧晨又在他后面追，画面诡异的像溜鬼杀鬼的既视感。

藤音带着男孩围着村子绕了大半圈，直到他飞到刚刚萧晨拐过去的那条路的上空，男孩果然不追了，脸却死死对着那条路。

双方对峙了良久，飞的萧晨觉得膀子都酸疼，男孩像是终于想起家中还有个离不开自己的弟弟，慌慌张张地就跑了。

“目前就是这么个情况，接下来是什么情况还要看情况。”

藤音睨他一眼，飞落在墙头收起翅膀，藤音指了指这条路，继续讲道：“这条路邪门，那个男孩不愿来这里，甚至有点害怕，那就说明这条路或者是发生在这条路上的事情就是关键。”

藤音望向两个男孩的院子，这条路离那里不远，但无奈自己视力不好看不清，于是他扭过头，对上想要继续侃侃而谈的萧晨：“你厉害，去看着梦主，我去查看这条路。”

萧晨的鸟嘴里发出愉快的一声“叽”，乐颠颠飞去了那户院子。

藤音沿着这条路看得仔细，但每家每户都紧闭着门，秋后的阳光撒在每户瓦房上，但安静如死寂一般的环境还是令人感到不安。

路不是很长，尽头是一条不宽的河，水流很湍急，河岸边有一堆燃烧过的煤炭，风吹过，烟火和灰土被卷起，周围依旧没有一丝声音。

藤音沿着河岸慢慢飞，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水流这么湍急，为什么没有流水的声音？

藤音试探着动了动胳膊，带动着扇了一下翅膀，一阵风声被带过，自己听觉没问题，有问题的是这条河，或者说，是河下面的东西。

萧晨有了上次被追的经验，这次悄悄地站在两个男孩的身后，但两个男孩除了一个缩成一团念叨着“叶子是爸爸假扮的，他要杀了我”和另一个极有耐心地安抚他之外没有任何动作。

萧晨看了半天，小一点的男孩终于换了词，他突然一把推开身边一直安慰自己的哥哥，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对方：“你是爸爸！”

哥哥被推的一踉跄，站稳后试探着伸出手：“我不是爸爸，小水，我是你哥哥，我是秋泊。”

被叫爸爸都不领情，萧晨腹诽着，听到男孩最后一句话后皱起眉头，不可思议地盯着前面两人。

他叫什么？叫什么？！

秋泊？

大的叫秋泊？合着自己一直把他们俩搞错，现在想想小一点的孩子虽然只有八分像秋泊，也有可能是他亲弟弟啊。

萧晨不敢轻举妄动，但眼见着那个大概叫秋水的小孩扑向秋泊，为了让梦主不被打扰以至于醒来，萧晨赶紧捏了个符，用力甩向两人之间，符咒的力量将两人各自撞飞了几步远。

秋泊的脸快速对准了自己，为了给藤音争夺时间，萧晨只能围着院子飞，在地上追的秋泊就像是不会累一样追了他一圈又一圈，而被撞飞跌坐在地上的秋水此时面容也变了样，狰狞地脸像是要掐死自己哥哥一般扭曲着，也顾不上屁股疼，站起身就追在秋泊身后。

藤音飞回来时眼前就是这副场景，那只棕色的鸟在最前面绕着院子飞，身后的男孩十指弯曲伸到面前抬得直直的要抓住他，男孩后面还有一个小孩扭曲着脸对着自己哥哥紧追不舍。

萧晨瞥见院子外的藤音，急急忙忙飞过去，一起飞到那条路口才停下，但男孩并没有追上来，连大门甚至都没出。

藤音指着路的另一边：“那儿是条河，水流很急，但没声音。”

“河？”萧晨喘了几口气，“梦里都会有标志性的地方，这条河大概就是关键。”

藤音盯着他，直到萧晨把气喘匀了后，一抬眼就对上那双幽蓝眸子：“……有事？”

“你看了那么久，没有有用的线索？”

萧晨笑出声：“哦吼吼，如你所料，真有。

“那个没有面貌的大男孩是秋泊，那小的是他亲弟弟，秋水。”

藤音没有过多惊讶，刚开始见到这两个孩子时就觉得他们很像，是亲兄弟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梦主是大男孩倒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他瞥了眼院子的位置：“以现在来看，梦主很有可能已经受到了影响，现在在梦里似乎有些不安全。”

萧晨点点头，捏了个符刚要离开，周围的光却迅速变得更亮，短短几秒就到了刺目的程度，晃得两人不自觉抬手遮住眼睛。

萧晨压下心惊，下意识空出一只手揽过身边的藤音，几息过后周围渐渐暗了起来，扭过头一瞥后不自在地把翅膀收了回来。

周围的景物大变了样，街道上是融化的雪水，混在泥土和粪土里显的这条路泥泞不堪，房屋上虽然已经没有积雪覆盖，但房檐处还在滴滴答答地滴着化了的雪水。

是春天，二月末的时候。

萧晨和藤音对视一眼，淡淡开口：“秋泊的梦变了。”

梦变了，不只是环境变了，梦里的人物甚至是事件也会跟着改变，事情变得有些棘手，如果这个梦变成了和执念毫无关系，消除执念这件事就不仅仅是技术问题了。

藤音视线落在两个男孩的家，普通的瓦砖房，和梦变了之前没有任何不同，但或许是环境变了的缘故，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从未见过一样。

藤音猛得飞上半空，头也不回地唤了一声依旧耷拉着脑袋站在墙上思考怎么寻找线索的萧晨。

“去哪儿？”萧晨跟上他。

藤音不紧不慢地振着翅：“秋泊家。”

事实证明藤音是对的。刚到院子外就听见屋子里的哭声，很压抑，但很清晰。两只鸟落在了屋外的窗台边，探头探脑地看着屋内的情况。

屋内红砖地面上丢了好十几支烟蒂，土炕上躺着一个一动不动面容死灰的中年男人，身边围着一个女人和那两个男孩，女人低低的呜咽声在安静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两个男孩呆呆地站在旁边，秋水瑟缩在哥哥的怀里，秋泊依旧没有面容，但不难看出他没有身边那个女人的感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没有一点悲伤。

藤音看了一会儿，指了指男人被浸湿的衣裤：“他是那两个男孩的父亲，大概是被淹死的。”

萧晨饶有兴趣地看向他：“你怎么知道？”

藤音依旧盯着瑟缩在秋泊怀里的弟弟：“你指的是哪个方面？”

“他是男孩们的父亲。”

藤音回过头，轻瞥了眼他：“闻出来的。”

闻出来？

萧晨疑惑地吸了吸鼻子，开化后的风带着空气中的潮湿，没别的异味，抬头看了看身边的藤音正抿着嘴，嘴角愉快地上扬了些许，明白了他是在耍自己。

萧晨也翘起嘴角，扭过头专注着看向屋内。

时间慢慢流逝，打破这份安静的是秋水饿了的肚子发出的咕咕叫，不知哭了多久的女人抬起红肿的眼睛，干裂的嘴巴上下张合了几下，终究没说出来什么。

秋泊先开了口：“我饿了。”

女人像是回过了神，嘴巴快速抖动了几下，甚是悲伤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爸死了，你一点都不伤心？”

秋水听到“爸”这个字眼时更用力地向哥哥怀里钻去，秋泊呆呆地对着女人的脸，说出了句很不合常理的话：

“他不被淹死，我也会杀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