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晨饶有兴趣地挑着眉：“很抽象。”说着让出了门，“要不藤老师进来细细说？”

藤音：……

藤音面无表情：“好。”

一进门就看见客厅中央摆着的大鱼缸，几条金鱼悠然地扫着尾巴游来游去。

萧晨笑着看他：“藤老师喜欢鱼？”

藤音点点头，目光从鱼身上挪开：“喜欢吃。”

萧晨笑意不减：“我也喜欢，看来我和藤老师还蛮有缘的。”

藤音无视了他攀亲的行为，开门见山问道：“萧老先生不在家吗？”

“不在，刚刚说过了，祖父上午刚走。”说着像开玩笑般又接了一句，“藤老师记性不太好啊。”

藤音不恼，认同般点点头：“所以要找记忆，找回来记性就好了。”

萧晨来了兴致：“找记忆这件事不只有祖父才会，你也可以请教我。”

藤音抬头，盯着他的黑眸子：“嗯？”

萧晨打了个哈哈：“当然，不要小瞧我，我在祖父身边这么多年多少也学了点东西，上至降妖除魔，下到修下水道都涉及点，不过现在我手上什么都没有，这样吧，明天上午你来我家，我亲自给你分析一下。”说着从兜儿里掏出张名片递给藤音。

藤音接过，低头一看，名片四分之三的空间印着喜气洋洋的财神像，留着小小的一角写着一串地址，翻过来映入眼帘的是几个大字“专业解梦降妖”，下一行是花体的“萧晨”。

藤音：……

从北成小区走出来时天已经黑了下来，但路灯依旧没有亮起，秋风瑟瑟地吹着，藤音低着头不紧不慢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到拐角处迎面撞上个人。

那人面容憔悴，却不像高强度工作后的疲惫，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或是被什么缠身。

被什么缠身？

藤音想了想，闭上眼伸出食指中指并住在眼睛处点了点，再睁开眼时，幽蓝的瞳孔似泛着光，藤音抬眼望向那人的背影，果不其然，浓重的黑气萦绕在他的周身，在黑暗的环境下亦是显眼。

藤音望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

周末的清晨阳光很好，但藤音不想起来，掏出手机在被窝里躺了一小会儿后，忽然想起自己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但具体什么事，他忘了。

于是他决定先泡个澡补充一下水分，出了门就看见那条养在鱼缸里的红鲤正瞪着眼睛瞅着自己。

想起来了，今天要去找记忆。

简单洗漱了下，给红鲤喂好食物，藤音出门打了个车，顺利到达了名片上的位置。

好在自己忘了洗衣服，否则名片在衣服兜里准坏的稀巴烂。

面前是一家古香古色的建筑，高挂的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水梭花”，木门只开了一扇，但里面还有一道紧闭着的玻璃门，藤音想了想，也是，这冷天只有木门挡风的话，老板应该去脑科看看脑子了。

推开玻璃门，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扑到了腿上，藤音低头一看，是只猫。

……猫？！

藤音呼吸一滞，脑子飞快运转想着对策，一道熟悉的声音从继续传来：“藤老师不要动，我把她抱走。”

萧晨大步流星向他走过来，脸上带笑地向他解释：“没关系，莫莫脾气很好，不咬人的。”

它脾气好不好咬不咬人我不知道，但它一定咬鱼。藤音暗自腹诽。

藤音定了定神，看了看店内的设施，店面不大，屋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形式各样的鱼缸，各种各样的观赏鱼在鱼缸里悠然地荡着尾巴，门口一个鱼缸里两只小龟正缩着脖子在叶子上一动不动地睡觉。

萧晨抱着猫，见藤音盯着鱼看，开口道：“藤老师喜欢，我送你几条？”

藤音摇摇头，幽幽开口：“萧老板品味真好，鱼和猫一起养。”

萧晨怀里的猫窜了出去，在地上伸个懒腰钻进里屋不再出来。

藤音刚要开口问怎么找回记忆，店内的座机响了起来，萧晨拿起电话，嗯嗯了几声，放下电话后看向藤音：“藤老师的记忆问题我一定会帮，不过现在我还有个问题，正好和找回记忆需要的东西在的地方顺路。”萧晨挂上招牌笑，“所以藤老师有没有时间和我走一趟？”

有，但不是很想去。

藤音刚想摇头，手机叮咚一响，打开看了一下，是阿姨发来的消息，大致内容就是让他不要忘记找萧柏龙老先生帮忙找记忆。

藤音回了个：知道了，但萧老先生早走了。

阿姨秒回：那怎么办？

藤音抬头，看了看萧晨那张带笑的俊脸，慢吞吞低头打字：但他的孙子在，并且说可以帮我找。

发完这句话，藤音把手机揣回兜里，转身抬腿走向店外。

“有时间，走吧。”

身后萧晨笑着摇摇头，低声骂了句：“小泥鳅。”

老鸦街离水梭花不远，两人走了十几分钟，期间萧晨难得地没有说话。到了街尾，萧晨拐进一个小区，轻车熟路地走到一扇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屋内的人很快给开了门，藤音皱着眉看着他，感觉似乎在哪里见过。

那人顶着重重的黑眼圈把两人请进屋，随后坐在沙发上绞着手指。

萧晨率先开口：“电话里你讲自己在梦里被杀死了是吗？”

那人脸色又白了几分，惶恐不安地点点头，萧晨又问道：“这种梦做了几天了？”

那人颤颤巍巍伸了三个手指头：“三天。”

萧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伸手从裤兜里扯出张黄纸，上面龙飞凤舞的画了个奇奇怪怪的图案，藤音看到的一瞬间就觉得很熟悉，但想不起什么时候见过。

萧晨把符纸递给那人，拍拍他的肩：“不必着急，交给我吧，现在躺床上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那人接过符纸，哆嗦着嘴唇把它贴在床头，动作缓慢地上了床盖好被子，合上眼睛渐渐睡去。

萧晨伸出自己的食指在眉心点了两下，回头笑着对藤音道：“不好意思了藤老师，得麻烦你多等我一会儿了。”

话音刚落，萧晨消失在原地，一道光钻进床头的符纸里。

很熟悉。

藤音眯着眼，学着萧晨的动作在眉心点了点，随后眼前一黑，再睁开眼时，自己正站在一个陌生街道的中央。

秋风阵阵吹过，地上的枯叶被风卷起又落下，身后突然响起不易察觉的脚步声，藤音蹙着眉，猛的一回头。

不是别人，正是萧晨。

萧晨同样有些惊讶，手指抚上眉心，像是想到了什么，眉头又渐渐舒展开。

“你也进来了？”萧晨手上把玩着一张符，重新扬起笑。

藤音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萧晨当然知道他问的什么，依旧笑盈盈回道：“一个……村子吧。”

藤音不说话了。萧晨闷笑了两声，道：“不逗你了，这里是秋泊的梦，就是咱们今天见到的那个人。”

藤音没有搭话，萧晨自顾自地说下去：“单纯说是梦也不对，梦里有他或者关于他的执念，所以他才会频繁梦到一些奇怪的事。而我的作用，就是尽量清除这些执念，让被影响的人摆脱执念，生活回归正轨。”

藤音点了点头，萧晨低头叹了口气，小声嘟囔了句：“你应该记得这些吧。”

藤音没太听清，反问了句：“什么？”

萧晨又挂起笑：“没什么，既然你都进来了，那就一起去找梦主吧。”

村子的构造有些简单，几座整整齐齐的瓦房矗立在街道两旁，道路上飞尘四扬，几个农户家似乎还养了什么大型牲畜，堆积在院外的粪便形成座小山。

藤音不自觉掩住口鼻，味道太大，让他异于常人的嗅觉受到了巨大的刺激。

这里正值正午，街道上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来往，萧晨拉着藤音来到一个墙根旁，伸手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符纸，又掏出打火机点了，向上一扬，灰烬落下来时，藤音对面的萧晨变成了个鸟在他眼前扑腾着翅膀，小眼睛滴溜溜瞅着他。

藤音：……

“你觉得我会？”

萧晨的声音从那鸟嘴里传出：“哦哦哦，不好意思，忘了。”说着，那鸟又变回了萧晨，麻利地拿了张符交给对方：“一样的方法，心诚则灵，你试试。”

藤音懒得说他，举起那张符点了，手一扬，心里想的小鸟儿，落地上变成一只……小鸡。

萧晨没憋住，笑声到了嗓子眼又被地上那只小鸡的眼神瞪了过去，堪堪憋住后又烧了张符将他变成只鸟，随后自己也变了过去屁颠屁颠跟着早已飞了老远的藤音。

为了躲那堆粪便藤音特意绕了个远，但发现每隔几户就有一座粪山后果断放弃，站在电线杆上歇住脚，问刚赶上来的萧晨：“我们怎么做才能出去？”

“得先找到梦主，看他因为些什么形成了化不开的执念，然后除了这执念就能出去了。”

藤音点点头：“有没出去过的吗？”

“什么？”

萧晨回头对上身旁藤音的眼睛，碧湖般的眸子直勾勾盯着自己，藤音咳了两声，低声开口：“有，他不太幸运，困在那个讨厌的梦里了。”

藤音不说话了，这玩意有风险，自己居然还冒冒失失地跟着他进来，藤音歪着脑袋想了想，自己怕不是有点蠢。

在一个梦里找梦主不太难，任何人的梦都会是围着自己而展开的，稍加寻找就会找到线索。

两只鸟围着几座房子飞了半天，终于看见了有个砖瓦房里走出了两个人。

两个男孩子，稍大一点的拉着另一个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小孩子窝在大孩子的怀里不抬头，大孩子低着头安抚着他。

半晌，大孩子抬了头，藤音呼吸一滞，那孩子没有面貌。

萧晨抬起翅膀拍了拍他：“不用怕，大多数人在梦里都不会梦到谁有清晰的面容的。”

话虽这么说，但谁和没脸的人打了个照面能不怕。藤音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了搭在身上的翅膀，半天回了一句：“哦。”

小孩子始终没有抬起头，大孩子只能一遍又一遍安抚着他的脑袋，嘟嘟囔囔地安慰：“别怕别怕小水，没人想要害你，我们只是出来看看风景，秋天了，叶子落了，很美的。”

孩子贫瘠的语言没办法形容出落叶的美，萧晨觉得没希望，但他怀里的小孩子居然终于很慢很慢地抬了头，目光一点点对上门口的枫树，秋风适时吹过，树枝上本就摇摇欲坠的枯叶悠悠落在地上。

小孩子眨了眨眼，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