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并不属于我能向你告知的信息范围，”毛町说，“很抱歉，无可奉告。”

“是因为说出来会产生负面影响？”许蔚撑着脑袋，掂量他的神色，“你的表情出卖了你。”

毛町一愣，下意识调整表情。

“你骗我？”他反应过来。

许蔚耸肩：“抱歉，你们星际文明派驻中转站的人都不太能藏事。”

毛町挣扎：“与能力增强相关性最高的不是情绪波动。”

“那就是有相关性但并非主要。”

他低头摆弄仪器。

许蔚继续：“不能告知……是因为玩家知道后不利于能力增强吗？例如……当我意识到暴怒会提高技能效果后，反而更难以出现这种情绪。否则我实在不明白如果有捷径，为什么不公布。”

毛町停下摆弄仪器的手，叹口气：“你的分析能力也进步许多。”

许蔚笑：“那么，有关于我刚才的猜测，你有方便透露的信息吗？”

他抬手于眼前的屏幕上点了几下，一旁两台净化舱“呲”地放气，玻璃罩开启。

“进去。”他摆手示意。

许蔚与路樊野躺进净化舱，明净的舱门缓缓关闭。

舱身因启动而微微颤动，净化功率全开，仪器的光照有些刺眼。

头顶的电子屏呈现的“污染程度”波浪线起点很高，正呈螺旋下降的趋势。

尽管不知道毛町为什么聊着聊着忽然让他们进进化舱，许蔚还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照常等待净化结束。

毛町走近，围着他们的舱身转了一圈，检查头顶数据，记录下来，又去一旁忙碌。

许蔚躺在舱里放空思绪，中途点开手环，将击杀排行榜的会长名字缩写和正面照全背了一通，又发了会呆，数据才堪堪下降到1%。

毛町几乎是波浪线无限接近于1%的那一刻又出现在舱身旁。

他屈指敲了敲两人的舱门，示意他们注意，接着在护目镜的信息屏上操作一阵，两人封闭的舱内突然多出一块蓝色透明信息板。

他离开，又传来一台净化舱的放气声。

不多时，信息面板上出现一行简陋的大字。

【我们正在使用的是刚建立的内部网络，身处于净化舱中，这样能最大程度杜绝“它”的窥伺。】

许蔚意识到这或许是毛町唯一一次愿意告知他们更高层消息的机会。

她屏住呼吸，眯起眼睛一瞬不眨地望向淡蓝色的屏幕。

一张彩色动图传了上来。

这是地球附近，太空中的视角。

瑰丽绚烂的无垠星海中，遮天蔽日、滚滚涌动的黑色物质如一朵庞然的黑云，正包裹着美丽蔚蓝的星球，又像一片充斥着绝望与坠落的黑海，拖着长长的、望不见尽头的浓稠躯体，伸向遥远的星空深处。

单单只是照片，便存在着一种庞大的压迫感。

【由于某些特性以及其独特的外观，我们称呼“它”为——地球上的说法，“乌云”。】

许蔚十分认可这个名字，她望着“乌云”，被它的物理存在所震撼。

这是连来自高维度的“男声”都羡慕的“宇宙造物”。

【它首先入侵了联盟的边远星系，接着开始蚕食核心星域。我们顽强抵抗了许多年，仍然找不到根除的方法——直到阿卡西莉亚的星星出现，她预言了你们——星空彼端的人类，身上具有特殊的力量。】

【许蔚，你的猜测其实很接近。在人类过去的某些文学幻想作品中，已经出现形容这种能力的词汇，但你们似乎只把它当作一种科幻猜测，并未意识到自身真正具备这种能力。】

许蔚微微一怔。

【设计系统时，总部的人按照你们的称呼，将这种能力命名为——“精神力”，但我并不接受这样随意的定义。或许，用人类语言中另一个更为正式的词才能彰显它的伟大——】

【意志力。】

【这是你们人类与生俱来、独一无二的天赋。通过了解这种力量的构成，我们制作了审判游戏，将每一个人类的意志以“技能”或“道具”的形式呈现，并分割“乌云”，通过你们使用技能与道具实现最终的净化。在某种意义上，玩家通关副本依靠的是自己本身。】

许蔚尝试性地触摸信息屏，下方跳出来一栏输入框，是她最熟悉的九字输入法。

【精神力……还真是古早的设定。所以，我刚才提到的情绪波动能增强我们的意志？】

那边顿了许久，久到许蔚都以为他睡着了，信息屏才浮现出一段新文字。

【可以这样理解。意志力是人类宝贵的精神财富，它的上限很高，可以经过与污染的净化斗争而稳步提升。我的老师最近在做相关课题，研究表明，意志力的增长会经历“停滞期”，需要经过内部或外部的刺激才能突破，外部因素即是我所说的直面污染，日常通关也包括其中，而情绪是最有利的内部刺激。】

许蔚沉默片刻。

【正如我在玉环之死的那次升级？】

这一回又等了许久。

【没错。此外，情绪波动在某种程度上能短暂地提高意志力的上限，每一个玩家都能经由部分特定情绪的冲动达到能力放大的效果，例如你，是愤怒。】

许蔚正要打字的手停下，莫名联想到被拉进副本之前的网络流行句式——“女人啊，你的名字是X X。”

放到她这里“XX”该改为暴怒。

毛町那边又艰难地捱了一阵。

【如果说意志力是净化污染的源泉，情绪波动就是将这股力量付诸实践的利刃。在目前所截取到的成千上万个样本中，有些玩家即便已遭受污染、几欲疯狂，却仍能强硬地保留最后一丝理智，靠的便是脑海深处的情绪波动。】

【情绪是最原始、无法自控的冲动，即使精神已陷入疯狂，人类仍能依靠它突破污染的防线。愤怒、妒忌、不甘、希望、冷静、乐观……无论是正面还是负面情绪，都是极其有效的武器。】

许蔚了然地一挑眉，打字。

【所以我猜对了，这就是这条信息无法公开的原因？正因为它的无法自控，当我意识到暴怒时使用技能会事半功倍，我就愈发难以使自己暴怒。】

【没错。除此之外，“乌云”本身对于你们的力量知之甚少，它只能凭本能感受到越高等级的玩家对它造成的威胁越大，但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净化了污染。一旦这条消息在中转站泄露，副本生物将越来越难以对付。】

许蔚急忙打字。

【可它在我身上种下了核心污染源，想趁我情绪波动大的时候增加污染，它是否已经知道这条信息？】

毛町回复的速度越来越慢。

【基于此前的研究，我不认为它的智力达到这种层面。尽管它被分割出的个体都拥有或高或低的自我意识，但它本身作为一个整体时趋向于遵循本性行动的低思维生物，正如你们人类之于动物一般。】

【它对你的格外关注，正如兽类受到威胁时的自然反应，防备、攻击、提前扼杀，作为高维生物，它的自然反应要比地球上的动物复杂许多。当然，我目前并不清楚它为什么会被你威胁到。】

听到这里，许蔚的心下稍微放松。

她还是更希望“乌云”多一些缺点。

绝对的力量已够让人喘不过气，再加上智力超群，压根生不出能赢的念头。

【如果你不放心，基于有关“乌云”或许存在高级意识的猜测，我会加强数据监测。】

许蔚的心又放下来些许，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最后的疑问说出来。

【所以你为什么告诉我们？不怕泄露出去？】

这一次，毛町的回复速度很快。

【你就当……我感应到了时间的选择吧。】

这句话弹出的瞬间，舱门被敲响，毛町早已出舱，扶着玻璃罩帮他们放气。

许蔚爬出来，还没来得及回味最后一句便见他一个踉跄，忙扶一把：“你的脸色很难看。”

毛町站稳脚跟，抚平凌乱的白大褂：“习惯了。”

许蔚眼神略过他失了血色的唇：“能说吗？”

“没必要。”他摇头，将衣领整理好，撑着舱缘独自走回仪器台。

“我要教你们怎么使用宇宙连线。”他靠坐椅背喘了口气。

“不能拒绝？”

“不能。过来用手环抵住我护目镜侧端口。”

许蔚便拉着路樊野凑上去。

手环与护目镜之间的数据传输需要一段时间，三人陷入沉默，许蔚目光在房间内四处转了转，状似无意：“所以，路樊野的利刃是什么？”

她问得突兀，毛町被问愣，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利刃”是什么。

“他的情绪武器。”许蔚补充。

毛町闻声摇头：“情绪武器只能自己感受到，我也是通过你这几次的反馈分析得出。”

两人一齐转头望向路樊野，后者显然也在思考这个问题：“我的感受不太明显。”

“那就是了。”毛町点头。

“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每过一次副本都会嚷嚷着自己当时的心态、感受，同样，也不是每一个人都会产生大幅度的情绪波动。别忘了，冷静也能作为情绪武器，”他望着护目镜上的数字，吐槽，“当然，作为一名研究者，我还得感谢你提供了一个典型样本。”

许蔚大呼没趣。

毛町摈弃嘈杂的外部世界，专注且严肃地将模拟连线程序投射到一旁的幕布上，准备开口教学。

“毛町，我还有一个问题，”许蔚说，“这一次副本，除我之外，其他玩家不论是能力者还是道具师都缺乏进攻性手段，你故意安排的？”

“为了……让我更好地掌控副本？”

这一章因为要揭露之前埋的一些伏笔与世界观，所以信息量稍微有点多，如果没看懂应该是我没解释好，欢迎留言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