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天正诠释盛夏的毒辣，隐在叶下的蝉，不知倦地鸣，冯乐川被吵得睡不着。

昨晚在草场太兴奋，也被蚊子吵得一夜没睡，加上踩到的排泄物，立志不作败兴的人被隔应得绝望了一晚上，彻夜无眠。

所以今早回家就疯狂补觉，当然这天气，也没让他补上多少。

翻开手机打算找人聊天，几分钟前余年发来一条消息。

【@：醒了过来一趟。月季花好像病了。】

【@：你来看看？】

【珐琅彩：开门。】

点开对话框，看到消息的余年愣了一下，迅速去开门。

冯乐川正好也站在了门外。

余年问：“没睡着？”

蝉鸣声不断，楼道有热气扑上来。

冯乐川更烦了：“睡不着。”

“快让我进去，好热。”

余年带冯乐川到阳台。

历时四个月，月季嫩绿叠老绿，长势喜人，仍有花苞傲立枝头，一半怒放一半凋零。

咋眼一看，看不出有什么毛病。

冯乐川仔细翻看叶片，这才发现有不少叶面有一块一块的淡黄色圆斑。

给叶片拍个照发给花圃老板，冯乐川才对余年说：“看着像黑斑，也像晒伤。”

“我不确定，要问一下专业人士。”

看了一眼窗外的艳阳天，冯乐川说：“我更倾向于是晒伤。”

想着把阳台上的花搬到室内，又怕花儿太娇嫩经不起折腾，所以折中一下，冯乐川给月季花撑了一把遮阳伞。

冯乐川嘱咐：“以后每天中午最热的两个小时，避免太阳直射，应该会好点。”

“怎么懂这些的？”余年站着，侧头问旁边正在数花苞的冯乐川。

“1、2…11！”冯乐川惊讶得声音变了调：“居然还有11朵！”

“外婆这也养得太好了吧！”

冯乐川仰着头，低声“唔”了一声，才回答余年：“我一直想有个小花园。”

“花开四季，开门见春。”

“所以，一直在早早准备，随时迎接。”

余年笑了声，郑重地点了点头，似乎是在预言：“会有的。”

两人撑在窗台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一眼青山到顶，冯乐川看到对面的玳瑁山的尖顶上，正有一团流云变换，好像真的给山戴了顶帽子。

冯乐川想，或许玳瑁山本来叫“戴帽山”，只是口口相传的同时，书面记录从“戴帽”变成了“玳瑁”。

余年见冯乐川在一旁摇头傻笑，“笑什么？”冯乐川收起嘴角，“没什么。”

生物竞赛的最终成绩昨天刚出，冯乐川以总成绩排名第三，挺进了国赛。

余年排名第四，无缘国赛。

据罗老师说，本来余年和冯乐川同分。

但是一方面是需要分数不同，好排出国赛名单，另一方面鉴于余年在初赛考场上睡过觉，以态度不端为由给余年的综合分扣了0.5分，排在了第四。

但是孟江知道后，转手就给余年报了数学竞赛，冯乐川皱眉问，“你是不是都没打算过主攻生物竞赛？”

或许是外面的阳光过于刺眼，余年一直是双手撑在阳台上，面向室内站。

一个向阳，一个向阴，余年淡定地回，“是。”

“我高一就打算走数竞。”

“也培训过一段时间。”

冯乐川不满：“那你干嘛浪费时间去参加生物竞赛。”

偏头看了冯乐川一眼没回答，无声胜有声，冯乐川自己都能猜到的答案，不用明说。

一起参加竞赛，兴奋期待的不止冯乐川一个人。

又断断续续地聊了会儿，冯乐川打算回家拿试卷，趁现在还有时间，多补一下其他科目。

刚打开余年家的门，就看到距门边的最近的一级台阶上坐了一个小煤球。

小煤球眨巴着一双大眼睛，抬头看开门的冯乐川。

冯乐川垂眼问：“你是谁？”

“你坐这干嘛？”

小煤球脾气有点大，腾地站起来，气鼓鼓地反驳：“你是太平洋的警察吗？”

“你管我是谁。”

“我坐你家的楼梯了吗？”

“我占你家的地了吗？”

“我碍着呼吸了吗？”

冯乐川被怼得震惊着说不出话。

听到了说话声，余年赶过来。

小煤球是一个小女孩，瘦瘦小小的身体，看着像营养不良，皮肤黑黝黝的，也就显得眼白格外扎眼。

扎着双马尾松松垮垮，发根处红色蝴蝶结丢了一只。

白色的碎花裙脏兮兮的，肩带断了一只，衣服往下翻，露出一截骨骼凸起的肩膀，小女孩正睁着大眼睛瞪冯乐川。

看得余年皱起了眉。

这是哪家的小孩丢了吗？想报警把她带走。看到冯乐川蹲了下去，余年眉毛拧得更紧凑了。

冯乐川蹲下去，和小女孩大眼瞪小眼。

直到对面小朋友熬不住，开始疯狂眨眼睛，冯乐川才问：“你是在和我比谁的眼睛大吗？”

见状，冯乐川也闭了闭酸涩的眼后才夸：“我认输，你眼睛比我大。”

小朋友坐回台阶上，伸长两只腿，不满地嘟囔，“干嘛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说话。”

“我又不是小孩子。”

冯乐川表情僵了好久，身后的余年憋不住，闷笑了两声，拍冯乐川的肩以示安慰。

随后余年冷漠地开口，“那我报警。”

“看警察说你是不是小孩子。”

这下小朋友开始瞪余年了，“不准报。”

“我只是没有钥匙。”

“坐在这里等我奶奶。”

“不用你们多管闲事。”

听得余年想拉起冯乐川直接关门，但冯乐川起身打开了对面的门，也没有关门，再出现的时候已经左右手各拿了半块西瓜。

一块递给余年，一块递给小朋友。

“要吃一块吗？”

“刚切的冰西瓜。”

用的是正常的、不做作哄小朋友的语气。

小朋友冷漠扭过头，不接：“老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冯乐川赞许地点头，眼神示意余年咬一口西瓜。

然后抬手指余年缺了一个小口的西瓜：“放心，没毒，他吃了。”

小朋友又开始盯余年的脸，盯得余年快要爆发的时候，小朋友的视线才落在红艳艳的西瓜上，咽了一口口水。

冯乐川把西瓜凑近她的嘴边：“看吧，没中毒发作。”

“真没毒，不骗你。”

虽然余年没有中毒发作，但是人已经在耐心耗尽的发作边缘了。

捧着西瓜哼哧哼哧地啃，在楼道待了一下午让人又热又渴，吃完西瓜空出沾满汁水的手在碎花裙上随意擦了下。

小女孩向冯乐川伸出手：“吃了你的瓜，我们就不是陌生人了。”

“我叫文小小，你叫什么？”

冯乐川握了一下她黏糊糊的手指，笑着说：“文小小你好，我叫冯乐川。”

再抬手指余年：“他叫余年。”

文小小撇了撇嘴：“我和他还是陌生人，我不要认识他。”

陌生人余年关上了门，但是人没走，靠在门背后听墙角，接着就听见门背后的冯乐川劝：“不是陌生人，他帮你试毒了。”

余年突然想到，某人好像一直是这样 ，做不到袖手旁观。

冯乐川看着余年紧闭的门笑笑，把手机解锁借给文小小：“快给你奶奶打个电话。”

电话响起一阵忙音：“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看文小小一阵失落，冯乐川又说：“她叫你一会要再打。”

“去我家吹空调，我们边吹空调边打。”

进了家，打开空调，冯乐川让文小小随便坐。

文小小局促地抓着裙摆，站着不敢往沙发上坐，冯乐川见状给她递了一个橡胶凳子，接着打开电视调到动画频道，掏出一大袋子的零食摆在她的面前，冯乐川用备用钥匙打开了冯乐澜的房间。

双手合十，冯乐川默默道歉：“姐，今天情况特殊，我翻点你的东西。”

找出一套紫色小裙子，再拿出一把梳子，冯乐川问在橡胶凳上入定的文小小：“我这里有一套我姐姐小时候的裙子。”

“可以先借你穿一下，但是需要你还给我。”

因为毕竟是姐姐的裙子，还是要还回来的。

把裙子抖开展示，冯乐川问：“怎么样，要穿吗？”

等文小小臭着脸从卫生间出来，冯乐川才笑着道歉，“不好意思，紫色好像有点显黑。”

小煤球看着更黑了。

然后冯乐川举着梳子，兴奋地拍脚边的橡胶凳：“过来，我帮你扎小辫。”

文小小揪住两只马尾，不放心地问：“你会扎吗？”

冯乐川摸了摸鼻子：“让我试试。”

“万一我天赋异禀呢。”

从小经历血脉压制，冯乐川经常被冯乐澜逮着扎小辫，想要反抗又打不过，所以特别憋屈，一直想有个弟弟或者妹妹，让自己也体验一下当哥哥的感觉。

将毛燥又打结的头发全部整理顺滑，再小心地把头发划分成两份，仔细地调整马尾的高度，冯乐川不放心地问：“这个力道痛不痛？”

文小小再次把通话界面挂断，无语：“冯乐川，你已经问我二十多遍了。”

“真的不痛。”

“奶奶还是没接我的电话。”

“奶奶在干嘛啊？”

“号码明明没有背错。”说完又要再打一遍。

文小小暑假被送到了奶奶家，估计今天是想给奶奶一个惊喜，也没有提前告知，所以没人给她开门。

等她到楼下去疯玩玩累了才开始爬楼回家，却意外发现奶奶家楼层有点高，她走一层楼就要休息会，刚休息到三楼，正好遇上开门的冯乐川。

转到文小小正面，见一个马尾低一个马尾高，而且马尾的厚度还不均等，冯乐川犹豫着说：“要不，头发就散着吧。”

“你不扎小辫也好看。”

一听就知道马尾失败了，也不想去照镜子看一看，文小小给冯乐川翻了个白眼，继续打电话。

冯乐川把落单的红色蝴蝶结夹到紫色裙子的领口做装饰，出谋划策：“你试试打家里其他人的电话呢。”

低垂着头，文小小手指按在拨号键盘上，明明都是认识的数字，但是她不知道怎么排列组合它们，也就不知道该按哪些数字了。

“我爸妈离婚分别组建了新家庭。”

“他们没有像争共同财产一样争我。”

“最后法官叔叔判决让他们轮流带我。”

“所以现在放长假我应该到爸爸家。”

“可是他今天早上送我到奶奶家就走了。”

“我现在也不知道，我还能打给谁。”

明白了真相，冯乐川心疼地拍拍文小小的头，有点想把歪七八扭的马尾扶正的味道。

“没关系。”

“我们继续给奶奶打。”

“会打通的。”

电话是晚上8点多打通的，文小小也是在那个时候才被她奶奶接走的。

据老人家说，她今天一直在外面忙着收集易拉罐，电话刘在了家里充电，等回家打开电话，看到178个未接来电，着实吓了一跳。

冯乐川期间给余年发了很多短信，但都没得到回复。

略微思索了一下，打开短视频软件，果然看到【今天你学习了吗？】直播间正播着。

主页的头像从团队照换成了单人照，现在的头像正是冯乐川给余年拍的那张，估计是团队谁要播，就换谁的单人照上去。

比之前那什么中二的“专业团队”不知道好上多少。

点击图片放大，照片左侧，是被余年圈住的半截几何体。

右侧是微扬起的脸，只能堪堪看到半截下巴，修长结实的颈脖和肌肉宽实的肩膀格外醒目。

光落在人身上，照片里的人在发光。

手指在屏幕上缩放，好像余年左边唇下有个黑点。

仔细擦了擦，不是屏幕的渍，而是照片里的人自带的黑色小痣。

原来余年左侧有颗唇下痣，冯乐川想，之前怎么没发现呢？

急于求证，奈何时机不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