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坡苞米地里,社员们在拔草,项淑贤和柱子坐在地头。项淑贤把记工本放在膝盖上记着。若冬坐在不远的山坡上,抱着阳阳,两个小双子坐在若冬的身边。她们都好奇地看着地里拔草的社员们。
柱子念叨着:“孙宝财、王大东、张玉田、战秀秀、小扣子。”
“哦?”项淑贤打断柱子,“小扣子,没姓呀?”
“有吧?她姓小吧?大伙都这么叫她。”
“哦,是哪个?”项淑贤向干活的人看着,“我看看,哪个叫小扣子?”
柱子向地里指着,“你看,就是那个穿花衣服的,跟战秀秀在一起的那个!”
项淑贤笑了,“哦,我认识她,呵呵,她叫小扣子呀!”
“对,就叫小扣子。”
柱子小声地说:“她是寡妇,也有人背地里叫她小寡妇。嫁到战家屯才一年多点男人就死了,她一直守着寡呢!”
“哦,我知道,我认识她,她还到过我们家,我还一直没好好谢谢她呢。哦,我知道了,她是姓肖,叫肖扣芝应该,叫白了,就成了小扣子了。不信,你叫她上来,问问她。”
柱子向地里喊着:“小扣子,你上来一下。”
小扣子跑了过来。
“小扣子,夏嫂子问你,你姓什么?”
“姓肖呀。”
“哦,猜对了,那你叫肖扣芝?”
“我叫肖扣子。”
“哦,我还以为你叫肖扣芝呢?呵呵,这个猜错了!”
“谁说我叫肖扣芝?”
“是我,我还以为你叫肖扣芝,叫白了,就叫成了小扣子了呢!这是我猜的,呵呵。”
“肖扣芝?嗯,扣芝,芝,子,嗯,这个芝好听。夏婶子,赶明儿,我就叫肖扣芝吧?我改名了,就叫肖扣芝了!”
“哦,名字可不是想改就改的,要到派出所去改户口才行。小扣子挺好听的,还叫小扣子吧,这个名字听起来亲切!”
“好,夏婶子说好,那我就不改了!”
“嗯,小扣子,好听!”
小扣子走到若冬身边,“若冬,什么时候还给我讲故事吧?”
若冬高兴地点着头,“嗯!”
夏家夜晚。炕桌上点着煤油灯,项淑贤在桌子上打算盘,记账。若秋在桌子上写作业。若冬抱着阳阳跟两个小双子翻绳玩儿。外面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项淑贤警觉起来。
“妈,谁在敲门!”若秋害怕起来。
项淑贤一把将阳阳抱在怀里,用手捂着阳阳的耳朵。
“妈,我去开门吧,看看是谁!”若冬要下地。
“都不许出声,谁也不许出去!若秋,把灯吹了。都别出声!”
若秋哆嗦着吹熄了灯,屋子里一片漆黑。外面的脚步声走出了院子。
等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声音了,项淑贤划着了火柴,点上了灯,把阳阳递给若冬。
“若秋,还有多少没写完?”项淑贤问若秋。
“快了!”若秋低着头快速地写着。
“快写,写完了咱们熄灯睡觉!”
外面又响起了脚步声。项淑贤又一口吹熄了灯,把阳阳抱在怀里。
脚步在窗外停住了。传来战妻的声音,“小勇,小勇,妈来接你回家睡觉,别在人家里睡觉啊!”
项淑贤一惊,“若秋,战勇放学自己走回家的吗?我忘记问你了,你没送他回家呀?”
“他今天根本就没去上学!”
“什么?今天早晨不是跟你一起走的吗?”
“谁知道他,走半道的时候,他就没了!”
“啊?”项淑贤吃惊不小,赶忙划火柴点灯,抱着阳阳急忙下地去开门。
项淑贤抱着阳阳打开了门。
“怎么,你们都睡下了?我看屋子里都熄了灯了,我想领我们小勇回去睡,你们家都是丫头!”
“怎么?战勇没回家呀?”
“没呀!我一直等他来着,不放心,这不,就找来了!”
“哎呀,坏了,这孩子哪去了呢?若秋说,他今天根本就没去上学!”
“啊?我进去问问!我得问问你们家的那个若秋,是怎么回事儿?”战妻一头闯了进来恶狠狠地对坐在炕桌前的若秋说道:“你是说我们小勇今天没去上学?”
“嗯,没有,他半路上就跑了!”
项淑贤抱着阳阳,用手捂着阳阳的耳朵跟着进了屋子。
战妻一把揪住若秋,“你给我说,我们小勇哪去啦?这都一天啦,你把我们小勇弄哪儿去了?早晨不是你给领出去的吗?他哪儿去啦?哪儿去啦!”
两个小双子被吓得缩到了炕角。若秋被吓得瑟瑟发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项淑贤抱着阳阳,用手捂着阳阳的耳朵也不敢大声说话,只有焦急的份儿,不敢上前阻止。若冬从炕桌的另一则迅速爬到到站在炕沿前的战妻的跟前,跪在战妻的面前拽着她的手,“你放开手,别拽着我姐!别拽我姐!我姐胆小,别吓着我姐!”
“若冬,你松开手!”项淑贤小声地对若冬说道。
“不行,她松手,我就松手!”若冬使劲的拽着战妻的手,用眼睛也使劲地瞪着战妻。
战妻还是不松手。若冬用另只手拽着战妻的头发,“你快松手!”
战妻不得不松开了手。若冬也气呼呼地松开了两只手。
战妻气呼呼地理着头发。
“这孩子能上哪儿去呢,快去找找吧!”项淑贤尽量温和地对战妻说道。
战妻哭着指着项淑贤,“你安得什么心呀?你没那好心肠装什么好人呀!早上把我们小勇骗出去,我们小勇走没了,你倒是告诉我们一声呀,我们也好早点去找人。你可好,我都找来了,你还躲躲藏藏的!”
“我没躲躲藏藏,我也是刚听若秋说的战勇今天没去上学!”
“你骗谁?我敲门敲不开,屋里的灯熄了一回又一回!你不是躲我们,为什么刚才总熄灯?”
“这……”项淑贤欲言又止,“哎呀,咱别说这些了,快去找孩子吧!你快回去找战队长,让他组织社员,出去找孩子!”
战妻站着不动。
“现在咱们不是争个谁是谁非的时候,快去找孩子要紧。你快回去告诉战队长一声!”
“我就管你要人!我不回去,要去,你自己去!”
“哎呀!没你这样当妈的!”项淑贤没好气地瞪着战妻,“好,你不去,我去找战队长!”
项淑贤抱着阳阳就往外走。
“站住!你别去找他,他没在家!”
“战队长到哪里去啦?”
“他陪着公社和县上水利局的勘察队,在测量水库,说是要好几天呢,我到哪儿去找他呀!”
“走,那咱们去找柱子,让他组织人去找孩子!”
“不行!”
“怎么不行,找孩子是大事儿。这样吧,你给我带路,我不知道柱子家在哪里,你不会不知道他家在哪里吧,我去跟柱子说!”
“不行,我们小勇有病,他爸爸不让声张!”
“这……嗨,都什么时候了,管不了那么多了,找孩子要紧。走,你带我找柱子去!
”不行,你不知道小勇他爸的脾气,他不愿意的事情,你做了,他能吃了你!”
“你咋那么多不行呀?你还是不是孩子的妈妈?现在什么事情都别管,先把孩子找回来再说!走!”
项淑贤抱着阳阳和战妻向外走着,她又回过头,“若冬,跟姐姐和妹妹在家,别怕,一会儿妈妈就回来了!”
“嗯,妈,把弟弟放在炕上吧,我哄弟弟睡觉,我们都不出声,不会吓着弟弟的。你抱着弟弟,太沉了,你走不动!”
项淑贤感激地看着若冬。
“妈妈,把弟弟给我,你放心去吧!”
项淑贤把阳阳放在炕上,“我们小阳阳在炕上跟姐姐们睡觉喽!”项淑贤又对两个小双子说:“冰冰,雪雪,你们都别闹动静啊,都睡吧,你们先睡,妈一会儿就回来!”
项淑贤和战妻走出了屋子。
夜色中的山路上,项淑贤和战妻一前一后,一脚深一脚浅地走着。
“战勇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病的?“
“还不是……”战妻欲言又止,“嗨,别问了,我们家他爸不让我们说!”
“得找出原因呀,也好给孩子治病。有病就得治呀!”
“谁知这是不是病,也不疼也不痒的,也能吃饭,就是不敢睡觉,再就是总害怕,在家里,都不能下地,坐在炕上,后背还得靠在墙上,总说后面有鬼。哎呀,都愁死我了!”
“别动,你听,是什么声音?”项淑贤拽着战妻站了下来。黑暗中,从沟壑里站出一个人来。项淑贤和战妻屏住呼吸。那个人晃晃荡荡走过来。
“妈,妈,我害怕!”战勇一边虚弱地小声说着,一边慢慢地走了过来,还胆怯地向后看着。
“小勇!是我们家小勇!”
项淑贤和战妻跑了过去。战勇浑身是土,目光呆板,晃晃荡荡走着。
战妻一把抱住战勇,“小勇,小勇,小勇!”
“妈,我听见你说话了,天黑了你怎么才来呀,我害怕,我不敢自己走,我的身后面有鬼。我都在这里猫了一天了,天黑了,我找不到家了!”
“战勇呀,可把你妈给吓坏了,快跟你妈回家吧!”
“走,小勇,我们回家。走,咱可再不听她们糊弄了!我们再也不去上学了!”
“战家嫂子,你不能这么对孩子说话!”
“狐狸精!” 战妻小声地骂了一句。
“你?”项淑贤气愤地再也说不出话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