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昭抬头看白汲,她与自己的奶奶不同,女孩明明说着强硬刺耳的话,叫嚣着让所有人都离她远一点,可她的眼神又那么悲伤,那里闪着微弱的光,字字啼血、声声哀求,求她们救救她,别放弃她。
与赵昭的奶奶不同,她的奶奶,甚至连最后一面都没有留给自己!
“我看过了...”
赵昭在纸上一字一字地写:
“你的画笔精细又名贵,是特别定制的,你的颜料、画布甚至橡皮等等都是最好的,至少,你有很爱你的家人是不是?你不值得为了那种人寻死,是不是?”
“家人?”
白汲笑得有些淡:
家人吗?哪里有家人,不过是会做戏的演员罢了!
她不能说话,自然没人知晓她的心思,众人瞧着白汲暗淡的眸子只觉心疼:
想必她的家人一定很爱她吧!
“那那些害你差点死掉的人呢?你不想做些什么吗?”
姜楚湘接过纸,她字更飘逸,只几句话洋洋洒洒占了一整页:
“反正都是要死,你怎么能死在那些该死之人之前?”
当从前的温情和爱无法支撑一个人活下去时,仇恨便是最好的理由。
白汲并不是想死,她只是需要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气氛有些凝重,谁都知道这句“仇恨”意味着什么,蒋青青一拐一拐地上前,她嘴角沁着淡淡的笑,将已经写好的纸递给白汲。
那张纸柔软温暖,边角上印着粉红的樱花,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你的钉子好漂亮,你有没有舌钉呀?你的头发也好好看...”
也多亏她这样问,白汲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放松下来,女孩终于扯出笑容,一张生人勿近的漂亮面颊上浮出两个浅浅的梨涡,酿在唇边。
“没有...我没有舌钉...”
“我只是想...若是我看着凶神恶煞一点,看着标新立异一点....她们是不是就不会欺负我了...”
“口腔里的钉子与我无用,没人能瞧见...”
她扬起脑袋,脑袋毛茸茸的,她在纸上写:
“没见过这么短的头发吧,你要不要摸摸?”
别人只问了一句,她便将所有都和盘托出,这样好的人,这样好的人,为什么要经历那些人间地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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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夜里,万籁俱寂,整栋宿舍楼静悄悄的。
赵昭没睡着,她把自己的床让给了白汲,自己则用白汲的被褥在地上打了床铺。
女孩原是不愿意的,挣扎着起身死活都不愿再躺着,可她实在虚弱,还未坐起来就又重新栽倒,她缓了好一会儿,累地直大喘气。
地铺冷,秦理说她来睡,毕竟体育生都身强体壮的,赵昭笑着拒绝了,她躺在温暖柔软的被褥里止不住地想:
哪里冷了呢?
白汲的父母真的很爱她呀!
白汲的被褥比自己的要厚实温暖不知多少呢!
到了快凌晨四点多的时候宿舍楼微微颤抖起来,赵昭睡地不踏实,她立刻醒过来,触手间都是滑腻,枕边窸窸窣窣,有细小的东西沿着她的小腿缠成一圈。
水蛇,又来!!
“起来了!”
她蹦起来,第一反应奔向床上的白汲。
蒋青青模模糊糊缩在被子里,她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腰间猛地一紧,整个人连同被子已经腾空,腰间手臂结实有力,一眨眼的功夫,她被挪到了白汲身边。
白汲已经起身了,她显然很怕,整个人缩在床角抖成一团。
“...秦理?”
蒋青青还以为在梦里,下意识地拽住了眼前人的手臂,下一刻就被用被子裹了个结实,只露脑袋在外面,她有些懵,却见秦理提着棒球棍守在两人床前:
“水蛇又来了...”
“...不止。”
门口传来姜楚湘的声音,赵昭摸黑要给门口的华粤、姜楚湘送护身的手术刀,踩着满地乱窜的蛇还没走两步就被秦理捏住了后衣领。
“你别过来,老实在床上呆着!”
黑夜寂静,谁也看不见谁,可709难得地默契,水蛇夜袭的第一时间,秦理就将蒋青青、白汲和赵昭三人护在身后,华粤和姜楚湘奔到门口,一人拿刀、一人举着键盘。
“什么情况?”
蒋青青冒头问,她紧紧挨着白汲,女孩还在发抖,可又说不出话,蒋青青察觉到白汲唇齿间溢出的细碎呜咽。
“别怕,别怕...”
她摸黑攥住了白汲的手,女孩本能地躲开,蒋青青纤细的手柔柔地缠上来,然后强硬地攥住了她的五指。
蒋青青自己怕地要死,还是软着声音低声安慰:
“别怕,709很安全,别怕...”
她无法想象,水蛇突袭的第一个夜晚,白汲是怎么度过的,赵昭趁她晕厥时给她检查过,所有人都看见女孩小腿上密密麻麻的针孔大的咬痕,她或许战战兢兢地站在床上一整夜,任由水蛇咬伤了小腿也毫无办法。
“你听,外面是什么声音?”
姜楚湘低声问,瑜伽垫塞着门缝,水蛇袭击本不会有多大的威胁,可隔着单薄的宿舍门,走廊上刺耳的惨叫声和类似野兽的低吼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狗鱼的声音吗?不太像...”
那是一种更接近人类力竭时发出的呼吸声,秦理开口:
“听过运动员拼尽全力后的呼吸声吗?鼻腔呼吸无法满足供氧,只能长大了嘴巴,嗓子眼里冒血...”
“难道是她们躲避水蛇激烈奔跑造成的?”
可人人都知道,宿舍楼并不宽敞,哪怕顺着楼道全力冲刺五十圈也不会力竭成这般模样,赵昭的心沉了下去:
“或许...是变异了,人...变异了...”
洪水淹没,水底出现了似鱼似狗的两栖生物,单看狗鱼的幼崽状态还是只毛茸茸的可爱小狗,由此可见这怪物是由狗异变而成的,那么...人类发生异变...也不是不可能...
隔着门板,几人都听到了类似野兽撕扯血肉的骇人声响,猛地有东西“砰”地扑在709的门板上,单薄门板震颤,惊地屋内几人俱是一惊。
姜楚湘本能地将华粤护在身后,两人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然后是凄厉的尖叫声,那具躯体好像隔着门挣扎了几下,手臂砸在门板上,将门框上经久的灰尘“簌簌”地震下来。
慢慢地,尖叫声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厚重的呼吸声,有粘稠的血液浸湿了门缝里的瑜伽垫,缓缓地流了进来。
709除了赵昭哪里有人见过如此血腥的场景,蒋青青闭着眼睛埋头躲进被子里,她怕地要死,还是坚持一手攥紧了白汲的手,一手捂住了白汲的眼睛。
华粤躲在姜楚湘身后,她被吓地僵住了,血液流到脚边的时候她甚至迈不动脚步,姜楚湘单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提到一旁,蹙着眉低声叮嘱:
“去,去床边呆着去...”
“...不...不...”
她显然被吓住了,来来回回嘴里只着一句话,双手攥着键盘止不住发抖。
姜楚湘低头用长刀的红绸缎将手掌裹地更紧一些,她缓缓地舒出一口气,以一种守护者的姿态举起了长刀,她眯了眯眸子:
“保不齐那怪物冲破了房门闯进来,想想怎么办吧!”
一种丧失理智、体质却如同猛兽的怪物,如果真的闯进来,我们该怎么面对呢?
“先把门堵住...”
众人沉默时倒是华粤第一个开口,她缓过来些,急声指挥道:
“先把门...门堵住!”
几人手忙脚乱地将桌椅齐齐堆在门后,蒋青青守着战战兢兢的白汲,两人都是伤员,蒋青青握着白汲的手,但还是止不住地担心,频频朝门口看去。
直到手腕处的衣袖被人轻轻晃动,她回头时看见白汲微微扬起的脸,她在朝她笑,她笑的时候嘴边漾起一对小小的梨涡,就连唇边的钉子瞧着也熠熠生辉起来。
她朝蒋青青比划:
“我们也过去帮忙吧...”
又怕蒋青青看不懂手语,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蒋青青,然后摆手朝向众人。
几人忙忙碌碌地将能搬动的东西在最短的时间内顶在门背后,走廊上急促的奔跑声和嘶吼声还在进行,期间有人拍响了709的门,又急又重:
“求求你们,开开门让我进去...不要过来啊啊啊啊啊开门啊救命啊...”
屋内众人沉默,蒋青青牵着面露不忍的白汲走到窗边,她牵强地笑,指着月光下波光凌凌的水面给她看。
赵昭沉默地整理自己手术箱里的东西,她把那柄小巧精致的手术刀擦地锃亮,来来回回地擦拭。
屋外的求助声渐渐小了下去,猛地尖叫声惊起,更大的哭喊声炸开:
“啊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啊...”
秦理“噌”地站了起来,众人都朝她看来,只见她三两步到了姜楚湘面前,嘴巴张张合合,半晌也没吐出一个字来。
姜楚湘本就不是心软之辈,门外的求救声对她来说除了聒噪没什么特别,她背靠着宿舍门,坐在堆起的杂物上闭目养神,察觉到眼前有人,才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有事?”
华粤不着痕迹地挪过去,她见识过姜楚湘因为舍友偷食物而无情挥刀的场景,也是真怕秦理说出什么戳姜楚湘神经的话两人打起来。
宿舍门因为怪物的撞击猛烈震颤,堆积的杂物哗啦啦掉落砸在几人脚边,水蛇的血肉连同灰尘四溅,姜楚湘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想开门吗?”
她微微眯起了眼眸,嘴角勾着笑,她的刀尖在地板上摩擦而过,缓缓地停在秦理脚下,她问:
“你想开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