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晴明似乎就是来蹭一杯茶水而已。

不知喝了多少杯茶，吃了多少块樱花饼，说到这樱花饼，晴明怀疑竹原府里的厨师换了人了，不然怎么能做出这么腻味的糕点来。

也就小孩子会喜欢。

源博雅几乎是吃一口饼就要闷上一杯茶，根本没心思品这落口后的甘甜。

“大将军归来，看来不日得上门道贺一番。”安倍晴明笑眯眯地说。·

日和呛声道：“恭贺他败仗而归吗？”

这话说得有些不客气了，管家踌躇了一会，虽然他也对大将军十分厌恶，这家伙一向瞧不起阴阳师，平安京里有头有脸的阴阳师都栽在他手里，表面看着五大三粗，实际上是个极其擅长在背后耍阴招的小人，饶是精明如安倍这样的人，也在他身上跌过一个大跟头。

大将军离开后，平安京里管家最讨厌的是安倍晴明。

如今大将军回来了，他觉着晴明的面相都好了几分。

想了想，他走上前，凑到日和的耳边小声说道：“大人，还是小心隔墙有耳。”

日和不轻不重地瞥了他一眼，“这隔墙的隔墙都是我的地盘，他听不着的。”

话是这么说，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之所以无法听到不是因为这里是竹原的地盘，而是因为日和在房子外设置了结界，将声音完全与外面隔绝，安插进来的卧底也就探听不到信息。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一个侍从便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管家皱着眉头呵斥一声，接过他手里的信封。

看到上边的字，管家眼皮直抽搐，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拉着一张老脸将信递给日和，日和挑了挑眉，倒是不怎么惊讶，只是没想到速度这么快，还以为会等拜见天皇说明战情后再办“庆功宴”，看来是一点表面功夫都不愿装，也不知道天皇是如何容忍得了这位心比天高还年年吃败战的武士大将军。

打战一条战线能拉上好几天，但对庆功宴这种奢靡的享受，倒是一刻也等不了。

估计还没回来就已经让府里的人准备好了。

阴阳师五感灵敏，晴明隔着一张桌子看清了信上的内容。

他当即起身，做作地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看来在下也要回去收收东西了。”

日和没抬头，邀请函和之前没什么两样，只是换了更昂贵的宣纸，一摸就猜到这一定是从遥望的华国那里进口回来的。

可能还熏了香料，闻起来有一股令人不太舒服的樱花味。

日和想起五虎退的樱吹雪，同样是樱花，那一堆明显更好闻些，仿佛还夹带着淡淡的土壤气息，而这封信上的樱花，却是落樱入土时的腐烂。

他轻轻咬了口糕饼，甜而不腻。

“仔细想来”晴明拿着一块做工精致的樱花饼在眼前仔细观察，“现在似乎已经不是樱花盛开的时节了。”

“竹原君的樱花饼如此新鲜，不是这个季节能做出来的吧。”

“是之前留下的。”日和没有解释，也无法解释，总不能说这是樱吹雪吹出来的吧。

“是吗？那竹原君将其保管得真不错，改日得空一定要来请教一番。”

晴明没有多问下去，精明如他从在座之人的反应中便能猜到这樱花来自哪里，想着想着，便觉得这樱花饼越发甜腻，将它们又放回盘子里。

“改日再来品尝竹原家珍藏的樱花饼。”

“珍藏”二字，被晴明重重读过。

管家向来喜欢过度理解晴明的动作，哪怕对方只是正常地随口一问，都能被他解读出几百种花样来，一旦晴明有了什么特别的举动，管家便会如临大敌一般，生怕晴明从背后掏出一把锋利的刀剑来。

这回他倒是没心思去关注这些，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封信上。

担忧地看向日和，日和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像是早已料到会有这封信出现，其实也很难料不到，以武士大将军的夸张性格，最喜欢有事没事办场宴会，他回来不可能什么都不干的。

至于为什么邀请明显和他关系不好的两位阴阳师，因为他们也是这场宴会用来助兴的一个乐子罢了。

“要去吗？”管家问，“不如不去吧，上回也没去。”

上回指的大将军出征前的送别宴。

日和忙着处理被艳鬼困扰的皇太子，以这个理由直接拒绝了。

皇太子一出面，武士大将军权利再大也不好直接和天皇撕破脸皮 。

“去吧。”日和点点头，“这回不同于送风宴，日后还要在平安京里见面，如果不去，恐怕日子会更不太平。”

“可是......”管家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日和拍拍胸脯，“我的身份摆在这，他不敢对我动手的。”

他们的话看似隐秘，实际一字不落地落到三日月耳里。

这里就他和小狐丸是平安京老刀，其他付丧神只浅浅了解这个时期的一点故事，但他和小狐丸，却是真真切切地经历过这个繁华而腐朽的时代。

哪怕只是待在神社和庙堂里，外面的惨叫声依旧不绝于耳。

如果他没猜错日和的身份......

“三日月君的意思是说，大人的结局......”

药研皱着眉头，说实话，在他看见安倍晴明时便了解了这个时代的背景，源博雅‘安倍晴明这些都是历史上响当当的人物。

哪怕过去了几百年，也依旧会流传在人们口中的神话般的人物。

但对竹原一派，知之甚少。

如果对方也和安倍氏一样也是平安京时期有盛名的大阴阳师的话，不可能后世一点故事都没流传下来。

只有一种可能，胜利者篡改了他们的历史。

史书是由胜者书写，故事也是由胜者决定，想到这里，房间里一片沉默，每个人都意识到那个对日和来说几乎是既定的结局。

“也许事情没有我们想象得那么糟呢？”萤丸还留着一丝幻想，“历史上不出名的人多了去了，也许只是大人没有被记录下来而已。”

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依照平安京的争端来看，几乎没有可能。

在这个妖怪横行的时代，人类似乎受到了兽性的指引，有时候要比不懂世事的妖怪还要野蛮几分，妖怪只是杀死敌人，人类却想要折磨敌人。

胜利者绝不会留下败者的一个活口，那么只是一条牲畜。

-

赴宴的前一天，日和府邸来了许多人。

管家以为他们是为大将军的事情而来，但他还是高估了这群酒囊饭袋，他们脑子里哪装得下什么政治权谋，全被酒肉美色浸泡成一滩烂泥了。

一坐下他们便不怀好意地挑了挑眉，眼神直勾勾地往里看，好像房子深处有什么令人宝贵的财宝。

日和烦躁地皱了皱眉，屈起手指在桌面不轻不重地敲了两下才将两人的视线吸引回来。

他们看见日和不悦的眼神，悻悻地闭上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