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三日月和小狐丸也在房间里。

两人安安静静地品茶，江雪左文字则在一旁闭目养神。

听见动静，三人不约而同得看向门的方向，数珠丸像是什么也没察觉到似的，轻轻略过三人缓缓走进来。

走过三人时，身上飘过一阵淡淡的清香。

小狐丸对着空气耸了耸鼻子，闻到和院子里的樱花树一样的味道。

“看来数珠丸君也不似表面一般无欲无求。”三日月笑着说。

数珠丸不顾对方明里暗里的讽刺，径直走到床边坐下。

对面的江雪左文字一脸疑惑地看向他。

数珠丸似有所感，对待江雪单纯的眼神，虽然没有过多解释，但还是说了一句：“只是顺心而行。”

房间里的气压一下子低了好几度。

成年人的较量总是无声无息，暗流涌动，而“小孩子”就比较简单了。

主打一个撒娇卖萌打滚，成年体刀剑点到为止，只可意会不可言谈，幼年体刀剑与之相反，无论实际多少岁的付丧神，没有回应就缠到回应为止。

我们这么可爱，大人一定不舍得和我们计较。

他们也确实摸透了日和的性格，他对小孩子一向没有抵抗力，大概是旁支的孩子们太过乖巧，在一帮势利眼的大人中显得格外纯洁，就让他以为全世界的小孩都是如此。

对待小孩子模样的付丧神们，也比成年体的更有耐心些。

不过，日和并不是那种溺爱孩子的家长。

他对旁支的孩子好，是因为他们有血缘关系，关系比一般人亲密。

对付丧神一知半解，尽管对这群小孩子很有好感，但也不到可以同室而眠那么亲密的地步。

萤丸高高兴兴地被牵着手，还沉浸在肌肤相贴柔软的触感里，没注意眼前的路，日和停下来时，萤丸还在幻想今夜要以怎样的姿势与大人同被而眠。

甚至已经开始畅想回到本丸时粟田口们羡慕的表情了。

一抬头，熟悉的木门缓缓展开。

门里的人惊讶地睁大了眼，看的却不是迟迟未归的萤丸，而是穿着淡青色衣服微微朝他笑着的日和。

萤丸：“.......！！！”天塌了。

“大人。”药研呢喃道，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如常的日和。

今天以前见到的日和，大多穿着显示尊贵的狩衣，对待他们总带着一丝主人对客人的彬彬有礼。

药研很快回过神来，忍不住向前一步，短刀的夜视能力极佳，但他还是想更靠近日和，优秀视力看到的永远不如近距离的直接接触。

“大人这是？”药研询问，视线落在日和单薄的衣物上。

“大人先进来吧，外面天冷。”

日和摇摇头，笑着解释：“不用了，路上遇到了这孩子，可能是迷路了，府里不大，但七拐八绕，我便带着他过来。”

萤丸抓着日和的袖子不松手，仍在负隅顽抗。

药研苦恼地揉了揉脑袋。

他早就猜到萤丸不会那么安分，但没想到对方真的这么大胆，见他久久未归，药研心里就有所察觉了。

五虎退还在担忧萤丸会不会迷路。

药研却害怕会给日和带来麻烦。

他知道现在光是他们的存在就已经给日和带来不少麻烦了。

平安京的故事很短暂，繁华的都城，落魄的平民，奢靡的贵族，尊贵的安倍晴明以及数不清丧生在历史洪流中的阴阳师。

故事流传下来，大家知晓的阴阳师似乎只剩下安倍晴明了。

谁能想到在这个时代，还有一位大阴阳师能与安倍晴明匹敌。

“大人。”药研从日和手里接过萤丸，萤丸还在挣扎，但见日和确实没有任何留恋，动作逐渐小了下来。

日和好笑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好休息，明天我会让人给你们准备早食的。”

“好吧。”萤丸勉强被安慰到了。

-

日和是在一阵窒息感中醒来的。

睁开眼，视线还未聚焦时眼前是一片清脆的绿，耳旁有些嘈杂，似乎有人在阻止什么。

“大人，您醒了。”一个声音惊喜地叫道。

“你这孩子。”管家在一旁站也不是动也不是。

既不忍心日和被萤丸他们吵醒，又怕自己上前阻止的动作会吵醒日和。

药研无奈地站在一旁，昨晚日和回去后，萤丸一直缩在角落里闷闷不乐，由于前任审神者的原因，本丸里不同刀派的关系十分生疏，因为暗堕和受伤的原因大家几乎都只待在自己的部屋了。

直到日和出现，本丸焕然一新，刀派之间才开始进行交流。

只是封闭的心很难再打开了。

本丸于是就变成这么不尴不尬的样子，小短刀之间倒是没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大人们”心思深沉，说话总是客客气气的。

萤丸和粟田口短刀们的关系不错，经常打闹成一团。

最后还是五虎退上前安慰了他一番，小老虎舍生取义任由萤丸揉捏出气了好一会，大概也猜到让萤丸不高兴的人是日和，此时同样委屈巴巴地缩在日和的床边，爪子轻轻覆在日和的手上，等日和醒来的过程中忍不住用胡须蹭了几下他的脸颊。

“锵锵。”萤丸张开手，“大人今天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我哦。”

“第二个是退。”萤丸将害羞的五虎退拉过来。

五虎退已经红成一个大苹果，扭捏地被萤丸拉到日和面前。

日和拍了拍他的脑袋，本意是安慰一下他，想让他不要那么紧张，从昨天开始五虎退见到他就像是“老鼠遇见猫”似的，整个人抖得不行。

而且越靠近他，整个人抖得越厉害。

和拼命想贴近他的萤丸截然相反。

这让日和略显受伤，虽然他并不像安倍晴明那样人见人爱，但旁支的小孩子们见到他之后总会甜甜的叫他一声“哥哥”。

似乎外界的传闻丝毫不影响他们对日和的偏爱。

像五虎退这样的，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然而，就在日和纠结要如何开口时，以五虎退为中心突然炸开一簇又一簇的樱花，不多时，日和和萤丸便被埋在这汹涌而出的樱花底下。

“怎么办，怎么办。”五虎退控制不住，还在不停释放樱花。

管家直接愣住：“天哪，居然有樱花精躲进府里了。”

“退。”药研担忧地喊道，“先冷静下来。”

五虎退闭上眼，强逼自己淡定下来，樱花总算是越来越少，这时，管家将日和从樱花堆里扒了出来，五虎退一看见日和的脸，便想起那只手抚摸皮肤的触感。

这下子樱花又控制不住了。

最后，下午茶的甜点是樱花饼。

晴明来的时候，几人正其乐融融地吃着下午茶，日和专门让管家拿了上好的茶叶招待付丧神们，三日月只喝了一口，便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不住惊叹道：“老爷爷我啊可好久没喝过这么好的茶叶了。”

管家在一旁接话道：“是没喝过吧，这可是从遥远的东方大国买回来的，整个平安京就只有几个人有。”

三日月但笑不语。

日和扶额，管家这爱炫耀的老毛病又犯了。

“想不到竹原君还有这一番闲情雅致。”晴明豪饮一杯。

话音刚落，门外便响起一阵喧闹声。

是武士大将军从前线回来了，不出所料的话，大概又是败仗而归。

不过是输是赢已经不重要了，对百姓来说，这场战争只要一直持续下去，贵族就从他们身上剥削得越多，也许刚开始还尚有骨气，到后来终究还是在贵族的压榨中不断变得麻木。

钱、军饷、武士......全都来自他们。

失去的东西太多，人就会逐渐消沉下去，不愿再奋斗，因为深知只要手里有一点他们认为有价值的东西，都会被他们费尽心机地将其剥夺。

门外，锣鼓喧天，大将军自娱自乐地摆架而归。

屋内，一片寂静，刺耳的锣鼓声仿佛催命曲般一遍遍敲在众人心头。

三日月看向日和，少年眼神淡漠，似乎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如果竹原氏真是他印象当中竹原氏的话，那么，平安京的倒计时将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