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搜屋

繁体版 简体版
笔搜屋 > 乘云 > 第73章 一念之间(五)

第73章 一念之间(五)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举报后维护人员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翌日,复又一日。

沈欺连着两天闭门不出,只透过窗观看后院的来往人流。

每到集市开放,目光则格外专注些。

他不提缘由,蔚止言当作没事人一般,陪着他消磨时光。虽说蔚止言他,消磨的方式委实走得偏颇——燃香送的两袋糖葫芦快要被他消灭一空了。

这两天掌柜燃香没再找上门来,可蔚止言偶尔能感知到门外一道踟蹰人影,用以敲门的手都碰着门板了,待蔚止言开门一瞧,左右不见有人。

而另一头,燃香出现在后院的时间越来越早了。

甚至于今天,集市尚未开始张罗,他就已然走入庭院。

他左右围着小妖和精怪,同它们说话的间隙,好几次状似无意朝二楼张望。有时冷不丁撞进一双碧眸,他心虚似的,便一阵闪躲,急忙收回眼神。

不久后,那扇窗边就见不着人了。

他不死心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白发青年再没有露面,他愁闷地垂下头,大失所望。

失望在哪里,他竟想不明白,只觉得好像错过了重要的事物,追也追不回来。

燃香自然是望不见沈欺的,因为沈欺早已不在窗前了。

他差些喝醉了。

是客房桌上摆着的一壶清酒,沈欺倾身倒了一杯,一饮而下。

蔚止言原以为他起意小酌,他这个受不得酒的只有望洋兴叹。怎知沈欺自顾自饮了个痛快,等他发觉不对夺过杯盏,壶中空空。

沈欺脸上不显醉意,眼底漾起丝丝波纹,于绯红的霞光里,透出几许迷蒙之色。

蔚止言气息骤停了一刹,双手扶住了上半身摇摇欲倒的人。

沈欺倒进他怀里,因喝酒而略微沙哑的嗓音,顺着他的胸腔传来:“晏辞。”

蔚止言将他搂紧了,轻按他的后背,让沈欺往他颈窝处靠着:“嗯,我在呢,疑是。”

“晏辞。”

蔚止言脖颈一热,温热呼吸缠绕,而后贴来一双微凉嘴唇,在他喉间亲了一口。

忽的一下,蔚止言险些心跳失序,屏住急促气息。撩动心火的人尤不自知,窝在他怀中支起脑袋,轻飘飘一吻落在他的下巴。

他恍若被人喂下一口鸩酒,饱受甘甜而难耐的折磨。堪堪维持住镇定,他向后微微仰首,勉力拉开些许距离,手背探了探沈欺的侧脸。

碰触到的皮肤带着些热意,蔚止言放软了口吻,道:“疑是,你醉了吗。”

怀里的人像是清醒着,也像是不清醒的,因为灵识清明的时候,他绝不会轻易流露出这样柔软黏人的姿态。

恰如一把冷艳刀刃,乍然抽离了冰霜和尖刺做成的外衣,露出其中一点旖旎颜色来。

它本是致命的,假使哪一日它收敛锋芒,方知晓原本它是何等摄人心魂。

蔚止言的手反被他张开五指圈住了,他定定望着蔚止言,眼波是春来江水,青青涟漪摇荡。

半晌,他启唇,却不是回答蔚止言。

“晏辞,其实我知道了,很快就能离开太胥图的方法。”他的眼睫突然颤抖得厉害,遮掩了瞳孔深处的情绪,声线极轻,宛如迷途旅人的呓语,“但是我……”

一只手指抵在他唇边,封住了余下的话。

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蔚止言故意嗔道:“原来疑是藏了私心。”

他如此惊叹着,神色完全不见讶异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那么作为补偿,要好好报答我才行。”

沈欺眼也未眨:“好。”

蔚止言受宠若惊:“什么都可以吗?”

沈欺:“可以。”

“那就,”蔚止言下颌抵着他的额角,“答应我两件事吧。”

沈欺耳朵动了动,听见一道清润声音,若泉流漱玉:“第一件,往后你心中不好受,记得和我说一声。不要只放在心里,一个人捱了过去。”

“你想啊,你不和我说的话,我就时而猜得准,时而猜不准。”蔚止言说得头头是道,“遇到猜错的时候,帮不上忙不说,只怕言多必失,惹得你更难受。”

“哎,这样是不是好惨,好难过啊。”蔚止言可怜巴巴道。

沈欺与他的目光交汇,凑上去,亲了亲他的眼尾:“答应你了。”

“……不用难过。”

亲吻停留在蔚止言眼下,片刻才分离。

蔚止言却是心尖被蛰了一下,种种缱绻情思燎原一般滋长,声势柔软,而鼓噪喧天。

他几乎是迫切地,重重吻上了眼前人的唇瓣,撬开牙关,噙住温软的唇舌,沿着齿列吮舐。

唇齿交缠,他尝到了酒的味道,唯独这一次不觉得半分苦涩,反而甜腻醉人,叫人沉溺其中,从来不知餍足。

沈欺靠坐在他怀中,抬起手臂,勾着他的脖子,不时回应几下。

待这一吻逐渐绵长,探出舌尖,舔了舔他的唇角。

白发青年眼光浸得湿润,一汪碧水朦胧,他低低喘息着,染得绯红的唇间逸出断断续续的音节:“还有呢。”

“还有一个么,”蔚止言莞尔,轻缓地拍拍他的后背,揽紧了他,像守着无可比拟的珍宝:

“就留着下次再说吧。”

无人应声,扫过蔚止言颈间的呼吸渐缓,他垂首一看,沈欺双目半阖,沉沉欲睡。

蔚止言遂又施了道涤尘术,将沈欺抱起来,小心安放到床榻上。

他端坐床边,替沈欺梳理好散落的碎发:“好好睡一觉吧,疑是。”

起身欲走,那股清雅灵泽飘远的瞬间,床头半梦半醒的人皱起眉,循着气泽环住了他的腰身。

沈欺贴着他的后背,似乎对他的离去心有不满,眯起眼睛:“要一起睡。”

他浑然不知自己说了多么了不得的话。

好比抛下一簇滚烫的火星,简直要将蔚止言的理智烧得溃尽。若不是时机不对,若不是无比清楚地知道沈欺心境不对,恐怕他早已丢了魂。

数千年的定力皆付于此刻,蔚止言才稳住神识,转身抱了抱沈欺。

“疑是,你先睡,我不会走远的。好不好?”

他解下外裳,披在沈欺身上,又拿出了衔云折,将它交到沈欺掌心。

熟悉灵泽环绕,沈欺抱着怀里的锦织雪裳,握了墨黑檀扇骨,终于点了点头。

蔚止言守在床边,直到沈欺安稳睡去,他才踱至门口,掩好房门,轻悄悄地出去了。

他往走廊一侧走了几步,悄然停下,果然有人还待在那里。

角落里窝着个少年人,胸前挂着的长命锁一晃一晃。他正心不在焉地擦拭一把古老的琴,四弦十二品,琴身形同一弯弦月。

“这是你的琴吗?”

诧然抬头看到蔚止言,燃香吓了一跳:“你怎么出来了?!”

蔚止言简洁道:“偶然路过。”

燃香没起疑:“噢。”

“不是我的琴,”他随手拨了下琴弦,曲不成调,“是爹娘留给我的。”

忽又面露迷惑,咕哝道:“是的吧。”

他不是一两次陷入记忆困扰了,眨眼就忘却这茬。歪了歪头,对蔚止言问出一个古怪的问题:“你们不是两个人吗,为什么住一间房?我记得客房还有空的啊。”

向来道侣二字不离口的蔚止言,今朝居然谨慎了一回:“二人同室,相互有个照应。”

燃香被说服了,抱着琴坐了会儿,语出惊人:

“你是神仙吧?”

蔚止言并未否认,奇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他对外隐匿了仙泽,不该被发现才对。

“不是看出来的,”燃香双手撑着脑袋,道,“就是有一种感觉,说不清楚。”

蔚止言心说,应是由于他身居太胥图之中,而这位少年掌柜,又确实极具仙道天资,于是无意中借了几分太胥图的助力。

燃香费解道:“你是神仙,可以和不是神仙的人,住同一个房间吗?”

“从前或许不行,”蔚止言一笑,“现在可以。”

燃香似懂非懂。

闲谈了一圈,蔚止言才道:“你在这儿坐了很久了吗。在等什么呢?”

燃香顿时窘迫起来,像只叫人踩了尾巴的小猫,尴尬地捂住脸,小声道:“我以为你们会一起出来的。”

蔚止言了然:“你想见他?”

以为“你们”一起出来,如今没有见到的那个“他”,便是沈欺了。

燃香支支吾吾:“应该是吧。”

“你想见他,为什么看见了,又要躲开呢?”蔚止言不疾不徐,倒真像个好心过来开导迷惘少年的邻家哥哥。

少年人更苦恼了:“我不知道。”

“我一看到他,心里就很不好意思,有点害怕,好像做错了事,只想躲得远一点。可是躲开了之后,又忍不住想回去看看。”

“好奇怪,我不记得了,”燃香郁闷不已,“我可能忘记了一些事情吧。”

“难道我看到他就会想起来吗?……不对,我又不是因为这个才想看他的。”

蔚止言徐徐道:“假使不问其他,你是想见到他,还是不想?”

燃香这下肯定道:“想。”

“想去就去吧。”

蔚止言似能看透他的忧虑,温和与他说道:“你去了,最坏不过受一场责问;不去,不就和现在一样,只留后悔吗?”

燃香想了想,着实很有道理:“你说得对。”

“他是不是睡着了?等他醒了我再过去,好吗?”

“嗯,你不用担心,我会提前和他说的。”

燃香报以感激的笑意,嘴角露出来两个小巧的梨涡。

离傍晚还隔着一段充裕时间,沈欺醒了过来。

果真不出蔚止言预料,那绕指温柔之态便如昙花一现,在沈欺醒后俱化为了泡影。

蔚止言痛失昙花,怀着最后一丝侥幸,道:“疑是,答应我的事……你没忘吧。”

话没说完,蔚止言得到一记警告的眼神,以及一线光彩动人但他深知有多危险的笑容:“你以为呢。”

好了,他知道疑是没有忘了。

兜头一袭白衣飞来,是他的外裳。这衣袍有个特质,解衣容易穿戴不易,蔚止言一道仙术捏在手里,沈欺一声令道:“别动。手张开。”

蔚止言大喜,任由沈欺手把手摆弄,直至被齐整地套进了繁复袍袖,他合拢双臂:“疑是,你看看这一处对不对?”

沈欺可没法知道这一处是哪一处,毕竟蔚止言这一动将他彻底箍进了怀里。

他一根根掰开蔚止言在他腰际作乱的手指,温温柔柔地笑了:“晏辞,我看你双手不利的事,回去以后就从穿衣开始重新学起,如何?”

蔚止言脑门一栗,缩回手,回复一个恪守本分的站姿,生硬地转移话茬:“我想起来了,疑是,我有件事要和你说的。”

遂说起他方才和燃香的谈话。

听闻燃香要来,沈欺手头一顿。少顷静默,道:“嗯,知道了。”

然而等到了傍晚,燃香一直没有来。

红云贯彻天空,色彩比初来那日黯淡了不少,似一种极盛过后的凋谢。

天际夕阳拉得很长,渐渐地要沉入地底。

不知是不是错觉。

太胥图的傍晚似乎变长了。

距离夜晚,也就越来越近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1234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