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逾明两年前被赵连成回绝之后，再没有真正想过迎娶赵雪青进门，现在真正思量起来，才发现事情难办。他平时和李沧十天半月说不上一回话，这一日为这件事去找了他两次，每一次，李沧都斩钉截铁的拒绝了，只说：“你要娶陆丞相家的小姐。上次丞相说，他家二小姐明年及笄，你要着急，今年也可以过门。如果你真想娶赵启言的女儿，就纳她为侧妃吧，那赵雪青我见过一次，长得不错，难怪你惦记。四品官的私生女，为侧妃可以了。要是真娶做正妻，就笑话了。”
“父亲娶了一个舞姬，父亲不记得了吗？”李逾明见他始终不松口，故意挑衅道。
“那是你母亲去世后，我才扶正她的。”李沧倒是不生气，“等陆晚晴死了，我也同意你扶正赵雪青。”
李逾明和他关系一向不好，说上这么多话已是难得，他不同意，也不求他，自己去想别的办法了。
雅乐云因很少看李逾明为女子上心，心里料定他是喜欢她的，所以一直在观望，等他下一步动作。等了两天，没见到动静，害怕他是一时冲动，事情闹大了，却不想管了，于是忍不住找到他。
李逾明平日最讨厌雅乐云，一般不理她，这次却出来见了她。
“逾明，雪青是我请来的客人，发生了这种事，赵将军夫妇必定要找我要说法。所以我来问你一句，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雅乐云担忧地问。
李逾明不信她有什么好心，那日，他偷偷跟着赵雪青，无意发现她的丫头也一直在后面。后来，赵雪青迷路，那丫头却不上前提醒。
她必有所谋划，不过李逾明不怕她的那些谋划，他只是不想浪费精力和她周旋，说：“我还在想办法。”
“逾明，现在京城人人都知道这事。”雅乐云继续说，“雪青刚被退婚，又出了这样的事，你要是有什么打算，要尽快让她知道，不然我怕她经受不住。”
“昨日我已去陆府通知他们退亲了。”李逾明回答道。
“我怎么没听说？”雅乐云吃惊道，“那拿回聘书和礼书了吗？”
李逾明摇了摇头。
“都朝子女的婚事向来遵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事要王爷出面才能办成。”雅乐云出主意。
“父亲不愿意。”李逾明简单地说。
“王爷怎么说？”
“你如果真想帮雪青，就去告诉她，我准备去向陛下请婚。”李逾明说，“请她等一等。”
雅乐云倒吸一口凉气，定了定神，才说：“陛下是不爱管闲事的性子，雪青身份又特殊。赐婚之前必定会问过王爷，王爷一说，陛下必定不会同意。”
李逾明知道有这种风险，所以他一直在等一个时机，说：“我会想办法让陛下当场赐婚，不让父亲有机会进宫反对。”
雅乐云觉得不靠谱：“陛下对这些事情虽一向不太管，但若真的呈到御前，也不会马虎，问问就知道你们身份悬殊，肯定会招王爷进宫问话的。陛下不同意，你就娶不了雪青，再坚持娶可就是抗旨。”
李逾明被她说的心烦意乱，说：“你来找我要说法，那你有什么好的办法吗？”
“我的意思是何不顺着王爷的思，娶雪青做侧妃，先让她过门了再说。”雅乐云不避讳自己的打算。
“赵将军和雪青都不会同意为侧妃，赵将军甚至不同意我娶她为妻。”李逾明回答。
“赵将军最在意雪青的看法，只要雪青同意，想必他也会松口的。”
“雪青小姐自然不会同意的。”以他对赵雪青性格的了解，她不会愿意嫁他为侧妃的。
“那我先去替你探探雪青的口风。”雅乐云说。
“嗯。”
*
赵雪青回到赵府的那个晚上，发起了高烧，昏昏沉沉两三天才好一些。清醒之后，听说柳桃已产下一子，于是叫翎儿把之前准备好的衣物和金项圈送过去。
不久，翎儿带着这些东西灰溜溜的回来了，不敢去见赵雪青，去厨房找徐娘。
“大少奶奶把我骂出来了。说这些东西有病气，小姐存心给她找晦气，要害小公子。”翎儿愤愤不平地向徐娘诉说自己的遭遇。
“她不要就算了。”徐娘照顾赵雪青已焦头烂额，没心情管这些，“不要告诉小姐。”
“我知道。”翎儿说，“只是小姐以后怎么办呀，我还听柳家的人说，外面传小姐被退亲是活该，自己和人勾搭上了，害得翟家被骂。”
徐娘皱皱眉，问：“她们还说什么了？”
“说幸好二小姐要去和亲，不然会被小姐连累，嫁不出去。”
徐娘摆摆手不愿意听下去，说：“把衣服和项圈藏起来，免得小姐看见多心，问起来就说送出去了。”
“好的。小姐在京城这几年，一直小心翼翼，怎么会遇到这种事呢。”翎儿不放心，问，“徐娘，你说小姐会不会想不开呀，她们还说遇到这种事，正经人家的小姐早就上吊了。”
“小姐清清白白，为什么要为没有的事情想不开。”徐娘长在战乱之地，不觉得这是什么过不去的坎，“大不了就是离开京城，小姐本来也没打算留在这里。”
*
这几天，雅乐云天天往赵府跑，还带来旭王府的厨子，亲自指挥他煲汤熬药给女儿喝。赵雪青没有胃口，她就一点一点喂给她吃。
赵雪青在梦中都不曾奢望过这样的场景，恍惚中觉得自己在做梦。
雅乐云一边喂药给女儿，一边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她，说：“前两天逾明去陆府退亲，不过陆府不愿意，所以来提亲的事要往后拖几天，他让你耐心等一等。”
“母亲回去帮我转告他，不要麻烦了。”赵雪青看屋里没有其他人，说道，“我反正要离开京城。”
“青儿，这些天我一直想问你，你和逾明是怎么回事？”雅乐云说，“你们之前认识吗？”
赵雪青不知从何说起，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看她犹豫为难，雅乐云懂了，说：“不管你们之间怎样，出了这样的事，毁了你的名声，他应该对你负责。”
“我不在乎什么名声。”赵雪青歪过头去，自暴自弃道。
“名声很重要，尤其是女孩子，这件事我不会让你像翟家退亲一样受尽委屈。”雅乐云说，“青儿，你想嫁给我们二公子吗？”
赵雪青摇摇头，说：“母亲，我没有想过嫁给逾公子。我出身低微，不能嫁给他。”
“青儿，你不要这样说。”雅乐云心痛道，“即使你不愿嫁他，我也要让他到赵府来提亲，到时候赵将军再拒绝，这样大家就知道是他中意你，而你没有这个心思。堵了那些说三道四的人的嘴。”
赵雪青想一想，觉得这样也好，说：“这样的话，须让父亲知道一下，不然父亲不知情理，答应就不好了。”
“赵将军本就不答应。”雅乐云觉得这件事最难办的就是赵启言。
赵雪青喝完药，雅乐云把空碗递给旁边的翎儿，说：“青儿，不瞒你说，那日在院中，我知道逾明中意你，我还暗暗高兴了一下，想着要是你真嫁到王府，我们娘俩就能名正言顺的在一块了。
被她这样一说，赵雪青才想到这一层。
“但是我只是想一想，你的终身大事不要被我影响。”雅乐云叹气道，“可惜上次仪式没有完成，这个形势再进行也是不可能了。”
“是呀。”赵雪青心思动摇了一些。
第二日，雅乐云天一亮又来了，她已经下定决心：“青儿，我昨夜想了一夜，你还是到我身边来吧。虽说去杭州是一个出路，但杜霖先生病重，杜公子暂时脱不开身，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真的搬走。赵将军年后离开了京城，你那大嫂，我实在不放心你一个人住在这赵府里。女孩子总要有个依仗，与其跟着你父亲，不如到我身边来。不管你喜不喜欢逾明，嫁到王府来，他总能保你衣食无忧。再说还有我呢，我绝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你容我想一想，母亲。”
这几日，赵雪青也慢慢开始接受现实，以前她心高气傲，自视甚高，觉得自己虽没有娘亲，但模样为人丝毫不输其他人，她不求高嫁，平嫁总是没有问题的。但经过这两遭，名声尽毁，除非真的不嫁人，否则很难真的不受影响。但人生还有那么长，她真的可以不嫁人吗？如果只是为了活着而嫁人，放下不切实际的心高气傲，旭王府不失为一个去处。何况还有母亲在那里。
“青儿，不瞒你说。”雅乐云黯然地说，“我出身低微，虽王爷执意扶正了我，别说外面那些人，就是府里的人也多有不服气的。逾明呢，他是前一个王妃的孩子，是王府的世子，为人比较霸道冷漠。我一直想和他搞好关系。但你大概也看出来了，他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最近王爷身体不好，他若百年后，我……”
雅乐云一直乐乐呵呵、风光无限的，赵雪青第一次听她说起自己的艰难处境，说：“原来母亲也这么不容易。”
“你要是到我身边来，我们互相照应着，都有个依靠。”雅乐云怕说太多李逾明的坏话，赵雪青退却，又说他好话，“逾明这人其实对他在意的人也很好的，他和太子亲厚，帮他做狠事担恶名，无怨无悔，也愿意为和他走的近的姐姐妹妹出头。我看他是真心喜欢你，只要你抓住他的心，日子不会太难的。”
既然雅乐云在旭王府的日子过的也不好，赵雪青便问： “母亲当初为何要和父亲分开呢？”
在父亲那里没有得到答案，但她的好奇心一直都在。
雅乐云叹气，说：“当年，我是舞姬，在西北的时候，你父亲看中了我，把我带在身边。他对我很好，后来就有了你，他说等你生下来回京城给我名分。后来开始打战，你父亲考虑到我有身孕，在战乱之地不安全，就派人把我送回京城，谁知刚出城，我就被夏国的奸细给抓住了。”
赵雪青非常吃惊，原来父母之间这么复杂，后怕地问：“那母亲后来是如何脱身的？”
“夏国把我绑起来，想威胁你父亲退兵。但你父亲他……他一心为大都，为百姓，没有妥协。”回忆当年的事，雅乐云心如刀割，“夏国很失望，把我带回营地，你那时候在我肚子里已经七个多月了，经这一遭，动了胎气，就要生了。但那时候没有人管我，我自己一个人，疼了一天一夜，才把你生下来。”
赵雪青简直不敢相信那时候母亲有多难多无助，说：“后来呢？”
“生下你我就疼得晕了过去。我不知道晕了多久，等再醒来，你还在我身边，可是我用指尖试了一下……已经没气了。”雅乐云留下眼泪，“那时候你父亲攻进了城，全城大乱，夏军逃窜走了，把我留在了营地。我害怕你不在了，你父亲会责怪我，也不敢去找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出门遇到要逃出城的流民，就拖着虚弱的身子跟着队伍走了。我那时候年纪小，不知道你可能是又冻又饿，晕过去了，才抛下你走掉的，青儿，你不会怪我吧？”
雅乐云怯生生地看着她，生怕她在意，赵雪青忙说：“我怎会怪母亲，母亲把我生下来吃了那么多苦，那么不容易，青儿以后一定好好孝顺母亲，不让你再吃苦受累了。”
雅乐云抱住她，说：“后来我知道你还在世，被你父亲养的这么好，别提多感激了。现在我们能母女相认，我已是心满意足。只要你好好地，我就什么都不求了。”
赵雪青突然下定了决心，说：“母亲，你帮我转告逾公子，我愿意嫁给他。”
“真的吗？青儿。”雅乐云不可置信地问，“你不要勉强你自己。”
“其实嫁给谁，对我都一样。到了旭王府，能和母亲在一处，已比在别处好多了。”
*
李逾明本没有对雅乐云抱有希望，不想两日后，却得到她的消息，说：“雪青同意为侧妃了。”
“真的？”李逾明不敢相信。
“真的。雪青说她想快点把事情定下来。”
“赵将军那边同意吗？”
“赵将军自有雪青去说服。”雅乐云催促，“逾明，你快准备去提亲，筹办婚礼。”
“好。”李逾明觉得事情顺利的有些不太真实，想了想说，“在此之前，我想见雪青小姐一面，不知她愿意吗？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好，我替你转告。”
下午，雅乐云再去一趟赵府，晚上就给他回话了：“雪青说不见了，有话成亲那日再说吧。”
李逾明想告诉她，为侧妃只是一时的，等过些年，他真正当家作主了，就把她扶正。但她不愿意和他见面，听他说话。
不过不打紧，她终于要嫁给他了，以后有的是说话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