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她没有掉下去，被一只手给拉了回来。来人又一把抱住她，绕过假山，到了平地上，才放下她。

赵雪青这才看清自己的救命恩人，是李逾明。这里是他的家，他出现在情理之中。

“谢谢逾公子。”赵雪青站立的双脚仿佛不是自己的，依然麻木，又踉跄了一下。

李逾明又来搀扶她，他一直黑着脸，没有说话。

“谢谢。”赵雪青挣脱出他的怀抱，看到路边有一条石凳，说：“我去那边歇一歇就好。”

李逾明放开手，看她一瘸一拐的走到石凳上坐下。

腿脚渐渐不那么麻木了，赵雪青才注意到衣裙下摆沾染了大片泥水，拿出手帕擦了擦，发现泥土和着雪水已穿透布料，越擦越脏。需要找些水把外面一层泥冲掉才行。

李逾明见她四处观望，问：“你在找什么？”

“我看哪里有水没有。”赵雪青指了指自己的衣服。

“你回家去吧。”李逾明说，“回去换身衣服，这身衣服湿了。”

“没关系，擦一擦就好了。”

“你在发抖，你自己不知道吗？”李逾明脸色更加难看。

赵雪青本来没发觉，被他一说，发现自己确实在不自觉的抖动，说：“还好，可能是有点冷。”

“还是回去吧，我叫人送你，不要管什么戏了，那些戏看不看有什么要紧。”李逾明又一次劝说她，“下着大雪，你这样会冻病的。”

李逾明脸色难看，赵雪青有点怕他，放弃了找水擦洗衣服的打算，说：“那我回容华院再擦洗。”

赵雪青想走，但是不认路，只得再对李逾明说：“麻烦逾公子帮忙带一下路。”

李逾明脱下自己的披风，说：“你穿上，我就带你去。”

“我不是太冷。” 赵雪青不愿意。

李逾明这次没有犹豫，二话不说，直接把披风给她披上，说：“我带你走小路，没人会看到的，快到大路再还给我。”

赵雪青没有办法，只得点点头。可能是冷极了，披上一件厚厚的披风，根本没有感觉到暖意，身体依旧木木的，没有知觉，深一步浅一步的跟着他走。

“我以前说翟睿华懦弱，你还替他辩解。这一次怎么说？”李逾明冷冷地说，“宁愿去死，都不敢反抗林家和他父母，最不济还有私奔，哪一条不是活路。他不但自己要去死，还要拉你去，这不是懦弱是什么？”

赵雪青奇怪地看了一眼他，说：“私奔？”

“这不比一起去死好多了？”李逾明发现她从未想过这条路。

赵雪青摇摇头，说：“其实‘死’比‘活’容易多了，难的不是做决定的瞬间，而是后面长长久久的日子。”

“怕长久的日子难熬，更要选择心里想要的。”李逾明说。

赵雪青没有继续说话。

两人在小路上穿梭一阵，出一个园子就看到大路了，赵雪青想把衣服脱了还给他，谁知还没出园子，就看到翟睿华在焦急地寻找什么。

他拿着画轴，一看到赵雪青，马上冲了过来，说：“青儿，终于找到你了，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才发现到不对劲，看到她旁边是李逾明，又见她穿着男式披风，不用问，也知道是谁的，说：“你们……原来是真的。”

赵雪青意识到不妥，马上脱下披风递给李逾明，李逾明没看她，而是向翟睿华走去。

李逾明被翟睿华最后一句话激怒，刚刚听到“殉情”的愤怒还在脑子里萦绕，他走到翟睿华面前，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到他脸上。翟睿华是文人，没有反击之力，眼看要倒下去，李逾明又一把揪住他，不让他倒下，又给他一拳，说：“你非要害死她才罢休吗？”

赵雪青目瞪口呆，在李逾明打二拳时才想起来要去阻止他，连忙上去拉住他的手臂：“逾公子，你干什么，不要打他！”

李逾明两拳下去，出了心头一口恶气，赵雪青一阻止，也住了手。

翟睿华被两拳打的趴在地上头晕目眩，嘴角溢出血丝。

“睿哥，你没事吧？” 赵雪青上前去扶他。

好一会儿，翟睿华的晕眩感才散去，想要站起来，却突然一顿，眼神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赵雪青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只见路的转角处站了很多人。一下子愣住，回头去看李逾明，发现他此刻也注意到了。

大部队的人群站在原地，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一时不知作何反应。

“睿华哥哥。”林雨彤先跑了出来，来到翟睿华身边，“你怎么样了？”

赵雪青识趣地站了起来，退到一旁，把翟睿华身边的位置让给林雨彤。

“雪青，这是怎么回事？”雅乐云走过来，问站在一旁发愣的赵雪青。

赵雪青又回头看了一眼李逾明，不知怎么解释：“这……”

“睿华哥哥，你伤到哪里没有！”林雨彤扶起翟睿华。

“我没事。”翟睿华推掉了林雨彤的手臂。

这时候所有人都过来了，都困惑不已，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发问。

“雪青姐，我们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和逾公子在一起？” 陆晚晴的声音。

“是呀，雪青，这是怎么回事。” 黄婉玉也问。

……

赵雪青还没想出如何回答这些问题，一双有力的手拉住了她，说：“跟我走，不用管她们。”

赵雪青这次没有反对，任由李逾明拉着她离开这乱糟糟闹哄哄的地方。最后，赵雪青回头看了一眼人群，发现大家都惊讶地看着他们俩人离开，翟睿华也是。她突然想起来，翟睿华刚说有话对她说。

他想说什么？这个问题在赵雪青脑子里一闪而过，没有继续去想。

*

李逾明一出门就叫了一辆马车，回赵府的路上，赵雪青身体虽仍然无知觉，但已不再发抖，脑子里略过无数的念头，却又什么都没想。

两人一路无言，到了门前，下了车，李逾明才说：“你不用担心，我会把事情处理好的。”

“没关系，逾公子。”赵雪青觉得自己没有担心，脑袋木木的，说，“不用理会那些，反正我要走了，一切随他去吧。”

李逾明送走了赵雪青，没有回去，转身去找了赵启言，说自己要娶赵雪青。

赵启言听后，久久没有反应过来，愣了半天，问：“侍郎大人，你什么意思？”

“我是晚辈，赵将军叫我名字就好。”李逾明说，“我想娶雪青小姐。”

“为什么？”赵启言觉得莫名其妙。

“我爱慕雪青小姐两年有余，现在小姐的婚约已解。”李逾明说，“所以我郑重的和将军提出，想娶小姐为妻。”

赵启言沉吟一会，说道：“逾公子，不论你是认真还是开玩笑，我的答复都是不行。”

李逾明没想到他拒绝的如此干脆，说：“我当然是认真的。”

赵启言不以为然，说：“既然你是认真的，也说自己是晚辈。那作为雪青的父亲我告诉你，俩家结亲不是小事，不要擅自做主，先回去问问你父亲。当年雪青祖父还在世时的事，你还小，可能不清楚，回去问问就明白了。”

李逾明知道他的意思，说：“那些事情我知道。但事情过去多年，形势早已发生变化，现在的旭王府已不是当年的旭王府。”

“你回去问问你父亲罢。”赵启言送客了。

*

赵启言在李逾明离开后，从回来的黄婉玉那里知道了旭王府下午发生的事。

“老爷，这件事要怎么办？”黄婉玉问，“现在外面不知道传成什么样了！”

“怎么会闹成这样？”

“文儿，你去问问你姐姐，这是怎么回事。”黄婉玉对此事很好奇。

赵雪文很了解姐姐的性格，说：“姐姐哪里会说。”

“你去问一问。”黄婉玉坚持，“不问清楚我们怎么知道下一步怎么做。”

“对，你去问最合适。”赵启言罕见的赞同黄婉玉的说法，这件事他去问，未必比赵雪文去更好。

赵雪文经不住父母的催促，来到秋水苑。

赵雪青包在厚厚的棉被里，不知为何，缓过一阵，回来之后，她又开始发抖。但她没什么可说的，只说：“就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赵雪文回去原话转述给父母，大家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

晚上，赵启原也听说了这件事，感到震惊，来和弟弟商量，说：“我看李逾明这些年的行事作风，不像儿女情长、鲁莽冲动之人，怎么会有这样的举动？”

在官场久了，赵启原第一反应是李逾明在谋划些什么。

赵启言把李逾明下午说要娶赵雪青的话告诉了大哥，赵启原说：“这更怪了，我前几天听说，李沧为他定了陆岚的二女儿为妻。他反对和亲的事，我还以为他能和陆党斗一斗，结果转眼他们又联姻，让我白欢喜一场。不过这样才合理些。”

“所以我想不通他想干什么。”赵启言困惑道。

“事情或许没有那么复杂。”一同前来的赵连成插嘴道，“李逾明真的喜欢雪青也说不定。”

赵启言两兄弟回头奇怪地看他，仿佛他是一头怪物。

“父亲二叔，你们不要这样看我。”赵连成被盯得发毛，“是真有这么回事，两年多前，李逾明第一次见雪青就说想娶她。”

“有这回事？”赵启言连忙问，“具体是怎样？”

“那时候雪青刚回来不久，李逾明到府上来借书，我带他到藏书楼去，雪青也在那里，就碰上了。后来还书之时，他说想娶她，我说雪青已许配人家，他才作罢。”赵连成讲述事情原委。

听了这话，赵启原觉得儿子之前的话有些道理，说：“雪青生得好，李逾明看上她不足为奇。”

赵启言这才知道李逾明之前所言非虚，问赵连成：“怎么没见你说过？”

“我当他是心血来潮，见……色起意，回绝之后也没其他话了。”赵连成说，“他那样的身份，怎么可能娶雪青为妻。也是两年之前的事，就没跟父亲二叔提这件事。”

“这样说来，他打雪青的主意不是一时半会。”赵启原开心地说，“陆府嫁女，我们也嫁女，日后可有好戏看了。”

赵启言已经相信赵连成的话，回想起来，李逾明前段时间的一些举动确实不同寻常，有些公事他明明召他到兵部谈，却多次自己上门，在赵府边走边谈时，他又有意无意地秋水苑方向走。可是即使这样，他依然不同意，说：“旭王府和我们不是一路人，我不打算让雪青去淌这趟浑水。”

“事情过去多年，局势变化不少，现在太子主政，李逾明是他的左膀右臂，如若能拉拢他，能助我们赵家东山再起，也说不定。”

“家族振新这样的事，放在一个女子身上，太不切实际了。”赵启言反驳，“连成也说了，李逾明就是见色起意，能帮什么忙。再说旭王府在这方面素有恶名，雪青断不能入旭王府去。”

“旭王府虽有恶名，那都是李沧和其他房的事。我没有听说过李逾明在男女之事上有什么恶迹。” 赵启原劝说，“雪青先是被退婚，现在又出这种事，如果不嫁给他，以后真的不好找婆家了。”

赵启言摇摇头，说：“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李逾明男女之事虽暂无恶迹，但他进入官场这几年，心狠手辣，铁石心肠。哪怕事情闹得再凶，我也不能拿雪青的后半生去赌。”

赵启原知道弟弟看重大女儿，便不再提此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