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迈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住处,道赤阳师姐早已急急等在门口。
“快快快,”看见我,她目光就和饿了三天的饿狼盯上肉一般,拉着我往屋里去,“我都听说了,代霜霜的事!快给我说说细情!”
我:“……”
你这消息也太灵通了!
大概叙述过后,她满足地放下瓜子,不禁摇头感叹:
“那代霜霜素日里贯会欺凌他人,这也算天道给她的报应了。”
“师姐,有件事我想问你。”我没去接她的话茬,转而问起了自己在意的事,“凌云峰,在哪儿啊?”
她猛地惊住,差点就要来捂我的嘴巴:
“你怎么还能问这么蠢的问题?”
“我,你也知道,我刚来不久,之前又是个凡人。”
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那倒也是……”
“师姐,你快告诉我呀!”我着急问。
“凌云峰,是那位在的主峰。”
“那……那位?”
“哎呀,就是尊上啊!仙门之首!”她感叹着,“你问这个干嘛?”
“这个,剑尊走的时候,推荐我去拜凌云峰的主人为师。”我拿出那个纸鹤。
后肩猛地被她拍了一把,道赤阳激动道,“你看,我就说吧!你身边到处都是仙缘!”
“呵,呵呵呵呵呵呵。”我干笑,可不嘛,杀妻证道专用体质,童叟无欺。
“不过嘛……”她忽然打量我,“虽说你长得一般,但到底是个女的,按照常理来说,你若是真拜那位为师,肯定是孤男寡女,日夜共处,情愫暗生,大道不容,最后!”她吓了我一跳,“你爱而不得,堕入魔道,昔日恋人相爱相杀,最后……”她用手掌在我脖子上抹了一把,“遗憾落幕。”
“这么惨!”她说的有模有样,我几乎已经看到净月拿着剑刺向我的那一幕了。
“哎呀不过没关系,”她往自己嘴里丢了颗葡萄,“杀完你以后他肯定就后悔了,然后满世界找你的魂魄把你给救活的。”
我再度看向手中的纸鹤,要是真能拜那位至尊为师,净月他,是不是就拿我没办法了?我才不要被杀妻证道呢,要杀,也得是老娘杀夫证道!
他下去,我上来!
我闭着眼睛躺在通铺上时,坚定地想。
可刚合上眼皮,耳边陡然传来净月的声音:
“芽芽……”
我猛地睁开眼,只见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我是睡在塌上,旁边坐着净月。
“你怎么,我不是说了要和其他弟子睡在一起的吗?”我对他没有好脸色。
净月顿了顿,好似看出了什么,温柔地问我:
“不会被发现的……你怎么了,芽芽?”
我坐起身,将今日发生的事同他说了,不过剑尊找我的事没说。
“你们仙门竟然还有仙凡不能相爱的规矩,”我不满地瞪他,“你怎么不遵守呢?”
“我对你说过的,”他还是温柔地看着我,“待魔界安定,我就同芽芽在一起。”
“所以你那时候的意思是,要和我一起做凡人?”
净月点头。
“但我现在要想一想我是不是真的喜欢你,还是你的境界太高,我被你完全哄住了。”
我找着各种理由想要结束和他的关系。
“芽芽,你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境界吗?即便认为自己是凡人,可你对待代霜霜一事,包括皓辰一事,你可有半点不通透?”
我愣了愣。
我一直以为,是个人都会那么想。
想到皓辰那般修为,都没有回答出子衍师尊的问题,而我却……
即便修为不在,境界却不会降低。
“难怪我修炼得这么快。”我看着自己的双手。
忽而,这双手被净月骨节分明的手缓缓握住:
“所以说,芽芽很厉害。”
他笑得温暖无害,我却总觉得别扭,可到底别扭什么,我又想不通。
“对了净月,你既然是仙尊,那你肯定认识凌云峰的主人吧。”我问。
净月明显愣了愣:
“芽芽?”
“你别误会哈,我对他没有什么想法。是今日无意中听闻弟子提起的。我想好了,我要拜你们的尊上为师,这样一定进步更快的!”也能找到个比你厉害的大腿抱,你别想再缠着我。
净月看着我半晌,方才无奈至极地笑,却又不说话。
他很少笑得这么明显,我习惯性打他的头:
“你笑什么!”
他只是继续笑,然后将我抱在怀里:
“芽芽,那位尊上,从不收徒。”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配不上吗!
我从他怀里挣脱,伸腿蹬他:
“就你有嘴,笑什么笑,你看着吧,我定要拜他为师!”
他伸手握住我的脚,就仿佛当年在柳树村我们俩没羞没燥打情骂俏的日子。
“松开!都这把年纪了,别整这些肉麻的!”我随手拿起旁边的软枕向他打去,他却还是那么笑着,也不还手。
“你还笑!还笑!”我站起身,拿着软枕不停砸他。
他眼中的温柔似能流淌出来,很是配合地举起双手:
“对不起娘子,别打了,为夫知道错了。”
“去旁边跪着!”我叉着腰,开始动用“家规”,自打发现他的仙人身份后就再没提过的东西。
净月没有丝毫犹豫,低着头跪在了床榻旁,嘴角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笑意。
我知他是想起了从前。
那时,全村的女人都喜欢看他,可偏偏他不懂如何摆脸色,每日都是温柔至极地对待每一个人,要不是我十二个时辰地盯着,他早就不知被人糟蹋多少遍了!
那时,他白日里为我当牛做马地干活,晚上几乎就是跪在我的炕前听训。
“掉进河里还能自己浮着呼救的不用管!”
“崴了脚需要人扶的找她丈夫来扶!”
“中暑晕倒的找人来抬她!”
“不许和其他女人说话!”
“不许和其他女人有身体接触!”
“不许看其他女人!”
“以上的,除真的人命关天需要你救的时候除外,把这句话加上,重复一百遍!”
他便低着头,一字不落认认真真地重复,背完后,还会试探着问我:
“娘子,你气消了吗?”
想到过去,我不禁也有些怀念,可一想到自己只是他成神路上的一道劫,我便如同一盆冷水浇下。
“我定要拜你们那位尊上为师!”我坚定道,转而又对他怒目而视,“带我去凌云峰!”
有净月从中说情,再加上剑尊的推荐,肯定能行的!
“尊上……不在凌云峰。”他还是那副表情看着我。
我踢了他胸口一脚:
“那他在哪儿!”
“他……”净月忽而无奈地看着自己膝盖,“他惹了夫人生气,正在跪着认错。”
“他还有夫人?你们仙门果然上梁不正……”我说到一半,反应过来,瞪大眼睛看着他。
净月笑得更加温柔,平顺的眉都弯了几分:
“不知他的娘子何时气消。”
我一下子跌坐在塌上:
“你,你,你,你不是,仙尊吗?和皓辰一样的,仙尊,上面才是……”
“仙门,有着三位仙尊,其中的仙门之首,被称为尊上。”
“所,所以,尊上,其实也是仙尊,只是仙门的人会刻意区分开……”
净月点了点头。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一直都对芽芽说,我是仙尊之位。”他也颇觉得委屈,大抵也不清楚下面的人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吧。
“你,你……”我的老天爷,我竟然让人家尊上跪我榻前来了!关键是,我抱大腿摆脱他的想法彻底覆灭。
“我可以起来了吗?”
“跪着!”
“哦。”
我倒在榻上,抱着软枕,这可怎么办啊!我不想被他杀妻证道啊!我也不想成为他的劫!
过了一会儿,见我没了动静,净月起身,坐到我身边:
“芽芽,为何突然想拜师了?”
我闭上眼睛不说话。
“是否是觉得修为进阶得太慢?”他这么说着,已欲来解我的衣衫。
我立刻警觉:
“别碰我!”
他的手僵硬一下后,缩了回去:
“我的修为足以助你至飞升。”
“是是是,知道你厉害了!”我翻个身不理会他。
“芽芽,”他掰过我的身体,“到底发生何事了?”
“我,我……”我总不能和他说是怕他杀了我吧,那他肯定会否认的!
“我怕耽误你。”我只能这么说。
“无妨的,芽芽,我虽说会损些修为,但也刚好,等一等你。”
等谁啊你,我可是要回魔界做魔后的,不对,老娘要把那个心机魔尊踹下去,自己做魔尊!
“净月,我在想,既然你说了我们殊途同归,那如若我恢复修为,我不就和你差不多了吗?我是魔是仙,对你来说已经没有所谓了吧。”我看着他道。
他却别开了目光。
“你看着我!”我直觉他还有事瞒着我。
“芽芽,仙魔无法双修,我们若是不能一起得天道,怎么办?”他垂眸,担忧地说。
“可是……”
“芽芽,天色太晚了,睡吧。”他打断了我的话。
我看着他微微闪烁的眼神,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仙门突然下放了任务,据说东海观辰阁丢失一颗蜃珠,还被打伤数十名弟子,特意请求仙门帮忙查探。
我们通过考核的内门弟子,本就需要多加历练感悟,黄衣长老有意让我参加,可当她说出我的名字时,其他本应一起同行的弟子们却纷纷借口退出。
这……
黄衣长老倒是不紧不慢:
“我知道你们心中担心为何,可正所谓福祸相依,此为机缘,还是劫数,天机不可言啊。”
长老这番话说完,周围的弟子们纷纷露出犹豫的眼神。
“弟子愿同芽芽师妹一起前往。”
我回头看去,竟是冯楚河走进来。
移到他身边,我小声问:
“为什么他们都不愿同我一起啊?”
冯楚河却没回答我。
切,装什么高冷。
“弟子也愿前往!”道赤阳也站了出来,还给了我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
有了他们两个带头,陆续又有一个男修站了出来。
黄衣长老点点头,随后说道:
“那便如此了,田芽芽,冯楚河,道赤阳,白非,我们内门由你们四人前往。”
“内门四个?长老的意思是,难不成还有七阁弟子加入?”有人问道。
“嗯,此任务许有凶险,长老峰特意派出一名亲传弟子带领你们,除此之外,天音阁,天水阁亦各派出一名弟子。”
也就是说,这任务本就不是给我们的,只是带着我们历练而已。
送我们出门时,长老还是担忧地嘱咐:
“你们切记莫要逞强,一旦发现自己不敌,就尽早脱身,保护好自己,也是避免给他们拖后腿。”
说白了我们就是去开开眼界帮人家拿行李的。
我倒是无所谓,不用待在仙门修炼也挺好的。
但我心中还是有疑问:
“赤阳师姐!”
我叫住道赤阳,“赤阳师姐,他们为什么不愿与我同行啊。”
道赤阳翻了个白眼:
“你说呢?我不是都告诉过你了吗?你这种天道之子,谁敢和你一起出任务啊,那不就是去当炮灰吗!”
我:……
我真的不是天道之子,我是隐藏身份的大能,按照道赤阳的逻辑,我那叫他们的机缘。
“不过仙门也不都是贪生怕死之辈,其实他们不愿同你去,还有一个原因。”道赤阳往嘴里塞了个糖块,“你昨晚在莲衣台替代霜霜那种人说话,这些被她欺负过的内门弟子自然不待见你。”
“哦。”我不甚在意这个,“那为何赤阳师姐还要和我一起呢?”
“你以为我想来啊,我只想躲你躲得远远的!”道赤阳叉了叉腰,“谁让出事的是琼芳家呢。”
“琼芳?”
“就是住你旁边,回去继承宗门那个,路琼芳。”道赤阳说着,脸色也有些凝重,“我已经用传音石联系她大半月了,她也没有回音,我有点担心。”
“她是去继承观辰阁啊。”
“嗯,观辰阁是小宗门,加起来也没几个弟子,估计这次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求助的仙门。”
我点了点头。
“我得赶快回去,把所有的法宝都带上,跟着你一起,肯定有麻烦。”道赤阳匆匆说完,就赶快回去收拾包袱了。
我倒是无所谓,反正我什么也没有。
正不紧不慢走着,突然一只手拦下了我,我定睛一看,竟是冯楚河。
“楚河师兄,你不回去收拾东西,是在等我吗?”
我说。
冯楚河没说别的什么,只是从怀中拿出一沓符纸来给我:
“此行我们虽只是同行学习,但真的出意外难免师兄师姐们顾及不到同门,这是我师兄临下山前画的,他是很出色的符修,你留着防身用吧。”
“啊,谢谢你。”我犹豫着接过,“楚河师兄,这算是谢礼吗?”
冯楚河倒也不矫情:
“是,多谢你指点迷津,让我摆脱心魔。”
“好吧,那我收着了。”我修为不高,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晚上,净月再度将我拉近他的结界。
我把明日要出门的事同他说了,然后问他:
“应该不会有大事吧?”
净月想了想:
“此前东海的事我已经解决了,应当是残党余孽作怪。”
“那就好。”
“芽芽不必担心,任务的难度都有天星阁把控,不会随便让弟子陷入危难的。”
“天星阁?”那是干什么的?
“精通占卜,”净月为我解释着,“若卦象有异,只会让七阁弟子前去。”
七阁弟子才是仙门主要的战力。
“可是今天长老说,会有一个什么亲传弟子带我们去。”
“亲传弟子是长老的关门弟子,不在七阁之内,这样的话……”净月停了停,“不知是哪位长老的弟子,许是他的劫,但既然能允许内门弟子跟着,定是派了足够的人手的。”
“嗯,还有两个七阁弟子呢。”这几日我也对仙门有了一定了解,寻常出任务,往往都是一个七阁弟子带着一群师弟师妹,这次却派了两个。
“芽芽介时保护好自己就好,此次任务不是为你们准备的。”净月说着,却还是露出一丝担忧的神色,“芽芽,你虽修为到了,可对仙门的法术却不甚了解,只会使用内功,不会借用外力,切记莫要出头。”
“行,我知道了,有事我会第一个跑的。”我不甚在意。
“你这些日子都说自己累,也没有继续修炼,一直停留在筑基,要不……”净月靠近我些许,“今晚我再渡你些修为。”
我赶忙摆手拒绝:
“不用不用,我明日还要出门呢,行李都还没有收拾好。”
净月见我这般反应,先是停顿了一下,然后有说道:
“那我,在你身上布一个护身阵,也可保你无恙。”
这倒是行,毕竟我也怕死啊。
“好吧。”我同意了。
净月将我抱到床上,然后去了我全身的衣衫,咬破自己的手指,开始在我身上写起来。
他是个没半分欲念的大罗金仙,可我却不是,我知道他对我没有想法,眼神也是清明得要命,但偏偏就是他那无欲无求的眼神,谁受得了啊这。
好不容易忍到他写完,那些字迹全部消失,我方才松口气。
“好了,这样你总可以放心了吧。”我抱着被子滚进去。
“嗯,传音石也带着,记得向我报平安。”净月一边说着,一边又起身,“我去为你收拾东西。”
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净月不解地回头看我。
“净月,你好像个要送女儿远行的爹。”
他无奈地笑着摇摇头,转身去往桌子前收拾去了。
我的困意也上来了,刚要睡着,突然听见净月问我:
“芽芽,这是什么?”
我睁开眼,看到他手中拿着的,正是冯楚河给我的符纸。
“哦,冯楚河给的。”我翻了个身,“你帮我放包袱里就行。”
我根本不担心,像净月这般修为,也不会同冯楚河吃醋,太幼稚了。
我们早已过了互相吃醋的时候。
况且冯楚河知道我已有道侣,他只是为了上次的事感谢我,堂堂正正。
想到这儿,我猛然一激灵,糟了,要是让净月知道我偷偷去见了羽良才遇到的冯楚河……
果不其然,他随之问道:
“我记得上次的事之后,他不是对芽芽有些偏见吗?怎么还会……”
“呃……有一次我碰到他心魔发作,就按照你和我说的点拨了他两句,帮他过了欲魔那关,他为了向我表示感谢才送的。”我胡乱解释着。
净月放下符纸,慢慢向我走了过来。
我不由往被子里缩了缩。
“心魔……发作?你……遇到?”净月皱了眉,但当然并没有半分戾气,更没有对冯楚河的什么不满,只是担忧地看着我,“芽芽为何没同我说过?”
“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我,我怕你吃醋嘛。”
我继续胡扯。
净月方才松开眉眼:
“芽芽,我在你心里,竟是那般不通透之人吗?”
当然不是,但我总不能让你知晓我的秘密吧。
“欲魔又非他本意,修仙之人必有此劫,我不会多想的。”净月安慰着我。
“必有此劫?那你也有过吗?”我聪明地转移话题。
净月向来温柔的眉眼突然复杂起来,他第一次躲闪着我的目光,然后点了点头。
咦?有故事!
“真的有啊?什么时候?”我追问道。
他似是不想说,逃开般又去了桌边:
“日后再告诉芽芽。”
“你躲干什么啊,该不会是有个什么老情人,你故意不告诉我吧!”我揶揄他。
他只回应给我一个无奈又宠溺的笑。
我突然想起来,在村子里,他失忆的时候,就对此事无比淡薄,任凭我怎样挑逗都毫无反应,显然那时就已经放下情欲。
我这找什么不好,非找个和尚。
这么想着,我慢慢睡了过去。
第二日,净月一如往常地伺候我起床,嘱咐的话就没断过。
“切记走在队伍中间,莫要断后。”
“若是遇到机关法阵出不来,就在原地等人来救,千万不要乱走。”
“同门落难的话,你也帮不上什么忙,让师兄师姐前去救人才是妥当。”
我听了一早上,最后实在忍不住,把手里的酥饼怼到他口中,净月则是愣愣看着我。
“知道了阿娘,女儿定会照顾好自己的,绝不让自己处于一点危险中,行了吧?嗯?”
净月失笑,无奈至极:
“芽芽又在说胡话了。”
“哪里是胡话,你说你,洗衣做饭,扫地擦桌,不是阿娘是什么?”
要不是他是个男子,当真像个母亲。
“谁家爹娘动不动就被女儿打骂罚跪。”净月难得打趣我,眼神带着丝委屈。
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