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我背着净月收拾好的包袱来到山门前和其他弟子一起汇合。
因为我不会御剑,所以由道赤阳带着我一起。
看着脚下一一闪过的河山大川,比众生图中不知真实了多少倍,我突然觉得,这就是我想要的,如果修仙也能如此,倒也不非执着于魔道。
“但愿我俩别因为什么意外掉下去。”我正走着神,道赤阳突然说。
“赤阳师姐,为什么啊?我很胖吗?”我问。
“虽然也有点,但这不是重点,我是怕你那气运,”道赤阳依旧坚信我那不俗的命运,“指不定底下就有哪个魔族仙族大佬等着你去捡呢。”
“赤阳师姐,你少看些民间传奇吧。”
我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却是,我怎么没早点遇见你呢,我的人间清醒好师姐。但凡早点遇见,我绝对不被净月的美色所惑,爱谁捡谁捡去。
可如今说什么都晚了。
这一路上很是安稳,并没有什么突发情况到了东海海边时,道赤阳也松了口气。
看向我的目光不由带上些许怀疑:
“你这不太受天道宠爱啊。”
我只能干笑。
我们赶了半天的路,因着我和道赤阳还有白非,修为不够,未至辟谷,所以众人在海边的一棵树下稍作整顿。
也互相认识一下,从仙门出发得急,大家都只是点头打了个招呼。
为首的正是那位亲传弟子,我抬头打量他,却见他也正打量着我。
“你是那个,空灵根?”他的声音很暗沉,不苟言笑的,让人无端肃敬。
我点点头。
“我也是,若有何不通之处,可以来问我。”
他说着,顺便和大家介绍了一下自己,“在下玄云,师从九歌长老。”
“九歌长老,是四大赤衣长老之一。”道赤阳在我耳边小声解释,“长老们的亲传弟子,因不参加考核,所以实力大多不详,也有靠家里关系徒有其表的,但九歌长老的徒弟可不是,看来我们这次,任务艰巨。”
我点点头。
七阁派来的两位弟子也说话了。
“我是天音阁的晞女,本次任务主要负责疗伤解毒,照顾师弟师妹。”
晞女师姐看上去很是随和,身上穿着天音阁统一的白底粉色刺绣服,她说完这句话,特意看向了我,对我友好地眨了眨眼。
许是因为代霜霜一事,代霜霜是天音阁地小师妹来着。
这时,另一位天水阁的男弟子也开口了:
“我叫上官既明,来自天水阁,是法修。”
他的话不多,但法修,应当就是主要战力了。
随后就是我们四个内门弟子,挨个介绍完以后,道赤阳从她的包袱中拿出两个馒头。
我看着她的馒头眨了眨眼,糟了,我忘了带东西吃了,也不知道净月有没有给我准备。
“怎么了?你没带吃的?”道赤阳看我。
“应该,应该带了,我找找。”说完,我打开包袱,却发现里面只有几件衣物,和冯楚河给我的符纸,还有就是一个小香囊。
这娘亲当的也太不合格了!
就在我暗暗抨击净月时,道赤阳伸头探了过来:
“我的乖乖,百宝囊,这么贵的玩意儿,你从哪儿弄来的?”
“百宝囊?你说这个吗?”我拿起那个黑色的香囊。
“对啊,”道赤阳震惊地看着我,“这是天机阁做的呢,我上次排队去抢都没抢上!”
“啊,这个,这是代阁主为了答谢我为代霜霜作证,才送的。”我解释道。
道赤阳露出怪不得的表情,也觉得颇为合理:
“你帮了他家那么大忙,送个百宝囊也是情理之中。”
她将百宝囊还给了我,我赶忙打开看看里面有什么,毕竟听名字这东西就很能装。
黑色的空间里,一切都仿佛变小了般,我眼尖地看到里面有油纸包好的东西,不过指甲盖般大小。
拿出来的一瞬间,它就变成正常大小,正散发着酥饼的香味。
呃……我给净月道歉,他是一个好娘亲。
“什么东西那么香啊,田芽芽你竟然还带了酥饼!”道赤阳手里拿着馒头,幽怨地看着我。
“那……赤阳师姐,你也吃一点吧,我还有好多。”
道赤阳变脸般笑着凑了过来,直接把馒头扔一边去了。
“你还带了什么好东西啊。”
“这个……我看看,这是什么?”我拿出一颗珠子。
道赤阳眼角抽搐:
“破阵珠,只一颗扔到阵眼中去就可破坏法阵。”
“那这个呢?”
“还魂丹,你凉透了都能给你救回来那种。”
“还有这个?”
“千机伞,防御极高,金丹修士都打不穿。”
道赤阳诡异地看着我:
“别告诉我这些都是你在仙门瞎溜达的时候捡的。”
“要是我说,是呢?”我心虚干笑着。
道赤阳露出一个“我就知道”的眼神,然后默默坐得离我远了些。
唉……
不过,想到净月忙忙碌碌把这些宝物往百宝囊里塞的模样,我不禁笑了笑。
“休息好了吗?我们准备去观辰阁了。”
玄云看了眼天色,开始催促我们。
简单收拾过后,我们再度赶路。
观辰阁在东海之中的一个小岛上,我们到的时候,刚好夕阳西下。
岛很小,只有几处院落,从天上一眼就可以看到最东面的悬崖上,立着一个高高的阁楼,想必就是观辰阁。
我们一行人在观辰阁的大门前落地,玄云前去敲门,一个小弟子警惕地隔着门问我们是谁。
再听闻是仙门的人以后,他连忙打开结界,眼泪都流下来了:
“仙门,仙门总算来人了。”
道赤阳与我同行,忍不住说道:
“按照常理来说,整个岛都应该是在宗门的结界之下,可这里的结界竟然只能护住这个院落的范围,估计观辰阁此次受创不小。”
我点头应和,却也说不出什么东西来。
一直未曾留意过的冯楚河突然走近我,小声提醒:
“这岛下面不太对,许是镇压着什么妖物,小心些。”
“嗯。”
这世上除了仙魔人三族以外,还有一个存在,可以长出灵识,那就是妖。
因着不是天地诞生的种族,妖需要吞食我们这些天生灵智的种族才能变强,甚至是同族,他们都可以吞下。所以无论仙族还是魔族,都对其嗤之以鼻。
我记得长老课上所说的话:
仙族克制,魔族肆意,但天道定下的本性规则我们不会打破。然而妖不是,他们,没有本性。
但我却觉得,这是天道的平衡,如果没有妖的存在,哪里能有仙魔两族的和平共处?
回过神时,我们已经来到观辰阁的下方,接待我们的正是观辰阁的宗主夫人,也就是路琼芳的娘亲。
我本以为她会是一个中年妇人,可没想到,她竟生得极其貌美,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端庄典雅,淑良有德。
“这是……琼芳师姐的娘亲?”我忍不住质疑,小声问道赤阳。
道赤阳也颇为惊诧:
“我只听她提起过她的母亲生得美丽,却不想如此年轻,不应该啊。”
“可能人家夫人修为高呢。”
“或许吧……”
仙族即便可以用修为掩盖容貌,可过了百岁成年以后,容颜就会老得很快。百岁之前,是仙族修为进步最快的时间,可到了百岁,往往很难再精进,可能五十年七十年也不会再有突破,灵气无法入体,自然也就维持不了容颜了。
我在后面走着神,权当看戏,反正任务也不指望我们去做。
只是,这次上前交涉,竟是天水阁的上官既明,玄云没有上前,默默站在一旁,看不清表情。
上官既明道明了我们的来意过后,提出想要看一看存放蜃珠的地方,还要查看遇害弟子的尸体。
路夫人没有拒绝,只是提出今日天色已晚,不如我们休息一下,明日再开始调查。
我们都看向玄云,他对上官既明点点头。
“那就有劳路夫人安排了。”上官既明会意。
因着观辰阁也不是很大,只给我们腾出来五间屋子,但我们有七个人,而且这五间屋子还不在同一个院落。
晞女抱着琴说道:
“那还不简单吗?我们三个女弟子一人一间,你们将就一下,两人一间。”
玄云没说什么,点头表示同意。
但冯楚河皱了眉,拦下我们:
“不可,赤阳师妹和芽芽师妹修为不高,独自一人,恐有危险。”
上官既明也同意:
“在下也是这么想的。”
玄云似才想到般:
“的确如此,我出任务不多,此事听二位师弟的。”
晞女耸耸肩,表示自己无所谓。
上官既明扫视了一圈,然后安排道:
“这样吧,赤阳师妹和芽芽师妹一起,我和白非师弟住在你们隔壁,一有动静也好接应。玄云师兄,你和楚河师弟一起,住在晞女师妹隔壁,他们虽给了五间屋子,可我们未必都要住满。”
这个上官既明,脑袋很灵光嘛。
“只是委屈了晞女师妹,你自己一人,多加小心。”
“放心吧,你都安排玄云师兄在我隔壁了,我总不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就被人害了吧。”晞女眨眨眼。
各自回到房间后,我因为根本没怎么累到,有些睡不着,而累了一天的道赤阳却不知为何,也不睡。
“赤阳师姐,你不困吗?”我好奇地问。
道赤阳坐在桌前看着传音石,脸色凝重:
“琼芳还是没有回我。”
“那你今日为何不问问路夫人啊?”
“我问了啊,哦,当时你走着神呢吧,她说琼芳出门远游去了。”
“宗主还能轻易出门远游吗?”
“就是因为要继承宗门了,所以最后再游历游历大好河山,她此前的确曾同我提起过这件事。”
既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我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安慰她早点睡。
第二日一早,天刚蒙蒙亮,道赤阳就叫醒了我,让我赶快收拾出门,大家都等着了。
我一下子从床上跳起:
“师姐你怎么不早叫我啊。”
“我叫了你好几次了,每次你都说起来了,你不会一点记忆都没有吧?”她怪物一样看着我,“在外面出任务你也能睡成这样?”
我:……
最后,我顶着六双眼睛的注视打哈欠走出的时候,觉得尴尬极了。
好在他们也没有多说什么,玄云很快分配了任务,我和冯楚河,道赤阳,还有晞女去查看尸体,而他和白非前去查看存放蜃珠的地方,至于上官既明……
“我去摸一摸这观辰阁的底细。”他笑了笑。
看来这仙门的弟子做任务,并不是我想象中那么莽撞,都是极其有部署和计划的。
我不禁又对仙族刮目相看了几分。
只是……让我们三个女人去看尸体……还真众生平等。
约好在院子中集合后,我们各自分开了。
晞女一见到尸体,就极其兴奋起来,我震惊地看着她把琴都扔了,然后抱着那些尸体爱不释手。
我和道赤阳,冯楚河三人面面相觑。
“你们快来看,这具,一掌打破心脉,心都碎了。”
“还有这具,妖气入体,灵台衰竭而死。”
“这个这个,这个厉害,反抗了一下,可以还是被吸光了灵力。”
一旁引路的观辰阁弟子看不下去:
“还请,还请您尊重死者。”
晞女听到这话,一边继续查看尸体,一边无所谓地说道:
“哦?那你说,什么是尊重?把他放在棺材里,永远埋入地下,亦或是放到木柴上,一把火烧光,然后你们这些活着的人开始哭哭啼啼,开始祭拜,开始敲锣打鼓送他上路,这就是尊重?
你的尊重就是,让他永远也告诉不了他是被谁害死的,让他永远死不瞑目,让他觉得他的死不过是引起你悲伤情绪,让你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的证明机会?”
“我,我……”小弟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我并非不对他的死感到遗憾,但这种遗憾,远远不及我在看到尸体的那一刻,他拼命给我更多线索的欣喜。他身上的伤口越多,我就越能听懂他要告诉我的东西,我就越能帮他,这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小弟子顿时不做声了。
“不愧是七阁弟子。”道赤阳感叹着。
冯楚河倒是没什么反应,抬步上前学习。
晞女毫不吝啬,一边查看,一边为我们讲解分析,我身体的本能被激发,一字不漏地记着,待我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已经不仅把她说的话都记了下来,还将伤口的模样也一并画下。
道赤阳震惊地看着我:
“我的乖乖,你真可怕。”
我看着自己的本子,心底忽而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不够,还不够,这根本就没有曾经的我半分刻苦。
我倒不觉得有什么诧异的,毕竟我从前可是魔族的第一战将,能坐上那个位置,定然是天赋,努力与气运都达到了极致。
可惜阴沟里翻了船。
检查完所有弟子的尸体后,已经是下午了,我们匆匆赶回汇合的地点,待众人都回来后,上官既明示意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于是一行人又来到海边,晞女体贴地燃起篝火,众人围坐一圈,要不是还有任务在身,我几乎都要觉得这是出门游玩来了。
“玄云师兄,你那边可有什么发现?”晞女问。
玄云却是看向白非,示意他。
白非有些怯场,犹豫着不知如何说。
“你看看,还是跟着晞女师姐好,不用交课业。”道赤阳一边啃着我给她的酥饼,一边在我耳边说。
旋即冯楚河咳了一声,提醒道:
“我们离得如此近,大家都能听到你的话。”
道赤阳眨了眨眼,然后偷瞄了一眼玄云。
玄云一直都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也没听到般继续看着白非:
“师弟,说吧。”
白非抖了一下,然后结结巴巴地开始往外蹦字儿:
“我,我们,在密室中,结界,被妖力震碎的,然后,然后又去了祠堂……”
显然,他没记住更多。
本以为玄云会恨铁不成钢地说几句,可玄云竟说道:
“白非师弟观察细致,是他发现结界如何碎的。”
原来是个冷面热心。
我不由对玄云多了几分好感。
“保护蜃珠的结界是个阵法,只是灵力不够,被强行打碎了。我们去祠堂看了一下岛志,这阵法应当是创立门派的祖师所设,他是金丹修士,也就是说,那只妖的修为,至少在金丹之上。”
玄云说完,看向我们:
“尸体那边有何发现?能确定是妖所为吗?”
晞女点头:
“伤口都带着妖气,而且从术法上看,像是水里的妖,不过……”她忽而向我伸出手。
我忙翻出今日的笔记给她。
“两位师兄,你们看看这个。”
她把笔记递给二人,上官既明和玄云一起就着火光,面色凝重。
晞女接着道:“有几个弟子,伤口虽带着妖气,但却是被剑所伤。我从前出任务,从没见过妖会用剑伤人的。”
上官既明回想了一下:
“我见过。你们还记得剑宗底下七星楼楼主入魔那件事吗?”
听到“魔”这个字,我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
冯楚河知道我不清楚,为我解释道:
“三十年前,传闻七星楼楼主因对魔后摩娑罗一见倾心,堕入魔道,后来成为追随她的十二部将之一。”
“是,是嘛……呵呵呵呵呵,还有这事儿呢?”我怎么不知道?
不对,我失忆了啊,想不起来也正常。
不过……摩娑罗,这就是我的名字吗?可是,我竟没有什么熟悉感,反而是芽芽这个名字,好似我本就叫这个。
心中那种难言的别扭感再度泛出,我深吸一口气将其压下。
一会儿找个机会问一问羽良,他的能力就是穿透结界,此番也跟我一同来了。
我看着不远处树上趴着的小鸟。
还挺可爱。
“他曾研制出了一把妖剑,被那把剑所伤之人,伤口就会带着妖气。”上官既明继续说道。
“师兄的意思是,这里的事恐怕同他有关?”
“我不确定,从我查到的东西看,暂时还无法联系在一起。”上官既明接着分享自己查探到的,“观辰阁的立派之人也曾是仙门修士,据渔民所说,这里的确曾有一只大妖,会用幻术在海上重现山川草木,应当就是我们所说的海市蜃楼,渔民常因分不清而迷失在海面上。
那位修士带领附近渔民祖先,利用鲛人泪吸引蜃妖露面,然后用山上泉水浸泡过的渔网捉住了它,将它封印在观辰阁下的海蚀洞中。”
玄云点头:
“我今日去天上看过,围绕这个岛,四周东西南北各有四块礁石,礁石中间被挖空,每日都有渔民前去换上干净的泉水,这里,应当是一个大阵。只是我对阵法不是精通,几位师弟师妹可有知晓这是什么阵的?”
一时间无人应答。
晞女叹口气:
“早知道带个阵修来好了。”
我见他们都不说话,忍不住在心里摇摇头,这不前几日长老讲过的吗,我还特意翻了书去看一看细节。
“我前几日在书上看到过,是专门镇压海妖的四方清明阵。”我出声道,众人齐齐看向我。
“芽芽师妹,接着说。”晞女为我鼓了鼓掌。
“海妖最怕淡水,尤其山间天地而生的清泉。”妖这种存在,因为不是天生灵智,即便吞食再多生灵,也无法克制自己的本质。
“修士前辈用山泉封住四方阵门,它才无法逃脱。如果我猜的没错,那颗蜃珠应当就是阵眼,只是,四方清明阵的高妙之处就在于,只要阵门还在,它就逃不出大阵的范围。
它现在,一定就隐藏在我们附近。”
“啊啊啊啊啊!芽芽师妹你讲鬼故事呢!”道赤阳哭丧着脸扑到我怀里。
其他人则都是点点头表示赞同。
上官既明接着我的话继续说:
“你们不好奇,修士哪里来的鲛人泪?”
鲛人,那可是不怎么爱和人打交道的种族,算是仙族的一支。
“怎么,有故事?”晞女马上来了精神。
“算是吧,那眼泪是修士妻子的,她是鲛人。”
“也就是说,琼芳师妹体内,应当是有着鲛人血统?”
晞女和上官既明你一言我一语,可我却发现道赤阳诡异地沉默着。
“赤阳师姐,怎么了?”
“琼芳师妹很怕水。”她忽然说。
“什么?”我们所有人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凡鲛人的后代,都天生会水。
“不只是她,她和我说他父亲也是,好像是什么诅咒。”
晞女遗憾地摇摇头:
“我猜,又是一个负心汉的故事惹来的麻烦。”
众人沉默片刻后,玄云说话了:
“大家先回去休息吧,明日我们去观辰阁下面的海蚀洞看看。”
晚上,道赤阳脸色依旧不太好,我借口东西落在半路了,回去找一找,她也没多心。
出了院门,我便尝试呼唤:
“羽良。”
一只小麻雀七扭八拐地飞到我手上,他没有现身,大概是忌惮被玄云察觉。
毕竟玄云的实力如何,我们还不知晓。
我觉得他甚是可爱,不由点了点他的小脑袋,他立即害羞得把头藏在了翅膀下。
“你的翅膀,恢复不好了吗?”好像变幻也不行。
他点点头。
“是谁伤的你?”我一路拖着他到海边,他方才现出原形,跪在我面前。
“是属下太弱。”他低头说,“大人不必为属下这点小事烦心。”
我想起他一见到净月就抖翅膀的事,确认着问:
“是净月吧,十年前那场大战中。”
他沮丧地点头:
“大人千万不要冲动,我们如今不是他的对手,待助大人恢复法力后,再报仇不迟。”
“嗯。”我看着波涛的海水,“羽良,我的部将里,可有曾经剑宗七星楼的楼主?”
“大人是说雅阁吧,您怎么忽然提起他了?可是有话需要我带过去?”
“什,什么?雅阁就是他?”
“对啊,这个名字还是您赐给他的呢!”
我原以为也就是个不重要的手下,没想到竟然是他……
“咳,那雅阁,他可是会制妖剑?”
羽良点头:
“不仅如此,您的万魂枪也是出自他手,那就是一把妖器。”说到这儿,他的语气又带着点委屈,“不过谁也没想到万魂枪后来竟生出了器灵,我们都劝您毁了它,您却不同意……自那以后,雅阁就毁了所有妖剑,再也不铸妖器了。”
“啊,这样啊,”我以前怎么这么不听劝?“那这里的事,和雅阁有关吗?”
羽良面色有些凝重:
“也不算吧,我只知晓,他的确一直在找一把剑,是他还是修士的时候,铸成的第一把妖剑,也正是这把剑的问世,才让他被剑宗驱逐,后来被玄风所救,那把剑也在他重伤的时候丢失了。”
“哎?他是因为这个才被正派赶出来的啊,那怎么就成了对我一见钟情?”我突然感觉好大一个锅扣在我头上。
羽良愤怒地锤了捶地:
“仙族是这么说的?他们也太会陷害了,雅阁在入魔界之前,根本就没有见过您!”
我狠狠点头,仙族就会泼脏水!
“他分明是见到您之后才一见钟情的!”
“行了后面那句不用说。”我叹了口气,“那看来应该是那把剑在这里作祟,说不定也是和阿尤一样,生出了灵识。”
羽良倒是不在意:
“大人放心,这点小事,属下愿替您分忧,属下这就去将作祟之人揪出来!”
“哎不用不用,”我赶忙拉住他的翅膀,“这里的事,自然由该解决它的人去解决,我们看戏就好了。”
我不由想起净月的话,会是……玄云的劫吗?可看起来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个玄云……”我想了想,“你看得出他是什么修为吗?”
我本就是随便问问,可当我提到“玄云”两个字时,羽良却诡异地顿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搓手。
“他是元婴修为,不足为惧。”
“怎么,你认识他?”
“并非,只是……”他似是有些不想说。
“快说!”我拔下他一根羽毛。
他扑通一声就跪下了,看着我手里的羽毛,心疼极了:
“大人,只是我说了,您不要为难玄风,我答应过他不说的。”
玄风?
等等,玄风,玄云……
不是吧。
“他们是双生子,具体的属下就不是很清楚了,只是玄风偶尔会让属下帮他穿过结界来看弟弟,所以……”
“你,你是说,玄风也本是仙族?”
“不,不算的,他自小被上任魔尊收养,一直都是修的魔道,所以……也算是魔。”
对对对,惦念弟弟还总溜出来看望他的,魔。
我猛然间想到了什么,在这些人里,羽良应当是最忠心于我的部下,可他……什么也没有。权力,地位,军队,任何能左右大局的资本,都没有。
这是巧合吗?
合着我身边最信任的人,都和仙族沾亲带故,难怪打不赢呢!我简直就一孤家寡人,周围全是敌军!
夫君巴不得利用我,手下个个信不得,我被困的那十年,也只有羽良在不遗余力地苦苦寻找着我,对我不离不弃,誓死追随。
“羽良啊,”我哭丧着脸,“你和我说实话,你不会也是什么仙族出身吧!”
羽良义正言辞:
“属下是纯种魔族,诞生于魔渊,由天地而生,怎会和仙族有任何牵扯?大人,您是在怀疑属下吗?”
“不是不是,我怎么会怀疑你?”田芽芽,你身边可就这一个人了,我含泪对自己说。
“大人……无论发生什么,无论您有没有修为,属下都永远追随您,您,您不要怀疑我……”
羽良说着,自己倒是先委屈了起来。
这不比净月那个明知道真相却困了我十年还不帮我的王八蛋强多了?
我赶忙安慰着他:
“羽良,你放心,等我恢复修为与记忆,我一定治好你的翅膀。”
他听到我的话,愣了好久,然后英俊的脸上竟落下一行泪来:
“真,真的吗?大人不骗我?”
“不骗你,我最信任的人就是你了。”
“大人……”他再度跪下,哽咽道,“属下愿一辈子伴您左右!”
莫名的,看着他感动得无以复加的模样,我竟有种有心无力的错觉。
我是他的神明。
他是我唯一的信徒。
可我早已跌落神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