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沈初看到商屿丞打着哈欠开门,眼下还有淡淡的青黑,他完全不明白为何昨晚早早睡下的人,为何会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出门时,正巧隔壁暑往院的门也开了。
商屿丞热情的朝对方扬手打招呼,不知道的人,还当这两人是有多深厚的友情。
就在沈初觉得他们殿下不会得到回应,甚至会被别人当有病的时候,他看到对面那个眉目精致的少年朝他们微微颔首,若是他没看错,对方好像还笑了一下。
接着,商屿丞诚心相邀,叫对方一同去学舍。
然后,对方答、应、了。
沈初在清晨凉爽的微风中凌乱了,谁能告诉他为何一觉醒来,他们殿下和隔壁那位关系怎么这般好了?
先是济元准太子,再是东丹五皇子,身份一个比一个敏感。
他家殿下交朋友的眼光都如此的与众不同。
沈初觉得自己伴读的地位岌岌可危。
神武大营的牢房外
从昏暗处出来,乍然见到眼光,商屿丞不适的眯了眯眼。
“问出什么了?”
这个问题贺岁寒不知重复问了多少遍。
商屿丞冲他露出一个苦笑,“贺副指挥使,我初来乍到,对他们的过往都不甚清楚,一面之词哪能知道谁说了谎。”
贺岁寒毫不动容,指着前面,“走吧,去下一处牢房。”
商屿丞却没动,反而撑臂在看守的椅子上坐下,“贺副指挥,这样的牢房还有几处?”
贺岁寒见他不走,也跟着停下步子,回答道:“前面是最后一处。膳厅的杂役很多,全部单独收押,把牢房占满了。”
“为何不十人一间关押在一起?”商屿丞笑,手指隔着衣袖摩挲腕上的凤眼菩提,“是怕嫌犯被灭口,还是有其他不能说的理由?”
贺岁寒:“供出你的那名嫌犯已经自杀了。”
“不是供出,是诬陷。”商屿丞纠正他,凑近低声问,“他是谁的人?”
贺岁寒瞥他一眼,沉默不语。
商屿丞本也没指望他会作答,自顾自继续说,“查这个应该不难,既然查到了,为什么不结案呢?莫非是这人背后靠山太大,动不得?”
昨夜,他从隔壁回来,将近日发生的事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一遍。
那些看似合情合理的“意外”背后,都有一个十分关键的推手,无足轻重,却又巧妙的把所有人和事串联在了一起。
对方费尽周折,让整个学院的学子中毒,绝不只是为了杀人?
放弃了简单的下毒,选择更曲折的养雪蛤。
这种手法,让他想到一个人——毒郎中明不凡。
此人酷爱研究旁门左道的毒术,杀人总比救人容易,他以病人试药,再让这些人去找三大医药世家解毒。
逼得三大家联手对他下战书,最终他败在常家家主手中,自废右手后销声匿迹。
商屿丞突然想起什么,对贺岁寒说,“走,回去再审一遍!”
贺岁寒不明就里,正要跟上。
一名黑衣服打扮的青年朝此处狂奔而来。
“副指挥使!”
来人单膝下跪,却在叫了一声副指挥使后,便不再言语。
商屿丞自觉避嫌,率先进了牢房。
即便四周无人,青年还是压低了声音,“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在城门各处安插了眼线,今日一早,林家有人回来了。”
贺岁寒眼睛一亮,忙问:“回来的是哪一位?”
青年答:“林家二爷的小儿子——林涑。”
等贺岁寒安排好后续事宜,再回来牢房时,商屿丞正四平八稳的坐在,一个三十上下矮胖的男人被看守带到他面前。
男子脸上满是惶恐,倒头就拜。
商屿丞打量面前这个忠厚老实的人,问:“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喏喏回答,“赵大地。”
商屿丞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又问:“你与膳厅的大力认识吗?”
大力正是那位指认商屿丞指使下毒的侍役。
赵大地仍旧跪着,垂着脑袋点点头。
商屿丞继续问,“你们应该挺熟的,毕竟你都能送他最后一程。”
赵大地抬起脸,用力的摇头,“小公子,小的没有。小的在膳厅待了很多年,大家多少有些情分在。可······”
商屿丞上下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伏地的手上,感慨道:“毒郎中果然厉害。”
赵大地眼中流出恰到好处的迷茫,“毒郎中是谁?”
商屿丞与他对视,半晌,转头说,“贺副指挥使,大力的尸体呢?仵作可有查验过?”
贺岁寒正听得一头雾水,就听叫他,“还没,神武卫中只有军医,没有仵作。我现在让人回归梧城找一位。”
商屿丞话锋一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贺岁寒:“······”
这么突然的!他可以拒绝吗?
商屿丞已经开始徐徐讲述,“有一户人家,一连生了三个女儿,妇人再度有孕,一心想生一个儿子,日夜烧香祈祷。有一个大夫路过他们村子,听了这妇人心愿后,给了她一个方子,让她连服一个月,便能心想事成。妇人照做,半年后果然生下一个男孩。”
贺岁寒惊叹,“天下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
神奇?
残忍还差不多。
商屿丞轻哂,继续说道:“村子里没有秘密,那方子的事很快传开。往后十年,那个村子里再没有女孩降生。这在当地是个稀罕事,十里八村的人都知道。”
贺岁寒听出了问题,“没有女孩出生,这个村子如何继续繁衍。”
问题远比这更严重,这样生下的孩子,虽然身体在成长,却无法人道。
仅十年,那里就成了荒村。
商屿丞没有继续说下去,目光看向赵大地。
后者伏在地上,手臂都在微微发抖,冷汗布满额头。
“毒郎中想向天下人证明,他的毒术是最强,为此害了多少无辜的人。”
赵大地低低笑了起来,然后笑容越来越大,最后仰天大笑。
“那些人难道不该死吗?明明是他们满腔私欲,想要儿子,我才帮他们的呀!”
明不凡笑累了,索性直接坐到地上。
商屿丞将一杯水递过去。
明不凡伸出左手接过,瞥他一眼,“你怎么认出我的?”
商屿丞看了看他几乎不怎么动的右手,又说道:“博贤这次的事,很像你的风格,可用毒的水准差的不止一星半点。你是毒郎中,若是真想杀,整个学院的人都别想逃。”
明不凡自得一笑,“你这小娃娃倒是有些眼光,师从何处?”
他第一次认真打量面前的这位少年,原以为是个官二代来凑热闹的,不成想遇到了同道中人。
“我不晓得毒术,只是听说过一些你的事。”商屿丞又补充一句,“常家小公子同我是好友。”
明不凡轻笑一声,也不知对这话信没信。
商屿丞弯下身子,凑近他,“你为什么会到博贤来?”
明不凡斜眼看他,“我以为你会问,谁是此案的幕后真凶?”
商屿丞依他所言,问:“谁是幕后真凶?”
明不凡瞪他,避开他的问题,自顾自说,“我这一生都在研制毒术,想要证明我自己。当年我废了一只手,如同过街老鼠一般,到东丹后索性改了姓名,找个地方,继续研究我的毒。可当我真的研究出来的时候,我发现挺无聊的,常家老头死了,宴公藏头藏尾,天下连个能当我对手的人都没有。”
商屿丞心想:果然,高手的人生觉悟,普通人理解不了。
他问了一个比较关心的问题,“说说你的毒?”
明不凡反问,“你觉得什么样的毒最厉害?”
商屿丞想也不想,直接回答,“能杀人,也能救人的毒。”
明不凡这次目光在他脸上盘旋的更久了。
商屿丞摊手,“你让我说的,现在该你说了。”
“那些偷偷摸摸下毒的,都是下乘。高明的毒,没有人能察觉得到。”明不凡抬起下巴,面露得意之色,“那是全天下最特别的毒,让无毒的东西,在某种条件下变得有毒,只杀想杀的人。”
无毒之毒?
商屿丞脑海中闪过这几个字。
他问:“这毒现在在哪?”
明不凡摆手,“丢了。”
商屿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这么要命的东西,说丢就丢了。
眸光一转,他轻笑,“你该不会是骗我的吧?天下哪有这种毒,我就没听过。”
明不凡最见不得别人置疑他的毒术,当即急了,“小鬼,你懂个屁,老子风光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要不是六年前被人骗了,我一定让你见识一下······”
他的话突然顿住,试图找补,“反正就是很厉害,你没见过不代表没有!”
东丹、六年前、无解的毒······
商屿丞忽的想起一件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