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三人看李佟心不在焉，夹了一口菜却迟迟不吃，对着它发呆，然后莫名其妙开始脸红，一副发春的模样。

赵昭大胆发言：“什么情况啊李佟？谈了？”

李佟正回忆当时她因为受惊瞪大的双眸，是那样清澈明亮。

听见赵昭的话，他连忙回神，声音低了下去，“没有”。

“那是有什么进展了吗？”

赵昭很执着，认识李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一直是个招女生的花蝴蝶，初中就经常有女生往他课桌里塞情书，还在球场上抢着给他送水，但他从来都是礼貌拒绝，说他还是以学业为主。放屁，还以学业为主，李佟怎么可能如佟女士的意乖乖去做一个好学生？只有考文重时他才真正开始努力。

但方翡好像不一样。

赵昭见过方翡两次，第一次是在看分班表的时候，他注意到李佟的眼神一直在前面并排站在一起的女生身上流连，她回头他才知道，哦是方翡，那不奇怪——文重数学选拔测试方翡座位排在李佟前面还是他说的。第二次是一起逛小卖部的时候，他开始注意到李佟对方翡超过了考试“帮助”的交情。

尽管李佟的话不多，总是放松散漫地走在她和她朋友后面，但他的视线始终跟随着她，哪怕是他们三个人在说话，他也经常说着说着就开始装作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后来大家散开回班级的时候，他和孙礼、方峻屿还背后嘲笑了他一番。

“她……她问我是不是对她有点意思。”李佟尴尬又苦恼，但他并不打算隐瞒，并将希冀的目光放在了有过感情经验的赵昭身上。

三人大吃一惊，“靠这么直接？”

方峻屿迫不及待想听下文，“佟哥你怎么回？”

“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一想到下午的画面李佟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脸却又止不住地红了起来，在他偏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明显。

“你现在是什么个想法，你喜欢她吗？”赵昭开门见山。

“废话。”李佟有点不耐烦了。

其实“喜欢”这个词对他来说多少有点陌生，虽然从小到大他也感受过不少喜欢。

但是父母的喜欢是有条件的，他们总是从他身上寻找李继学的影子，当他捧着高分试卷回家有那么几分像李继学时，他们才会大方施舍一点；那些给他塞情书的女同学的喜欢是肤浅短暂的，她们一点也不了解他，只是喜欢他的外表，跟喜欢某个动漫人物、某个发饰没有什么区别。

他对方翡与这些都不同。他只是觉得她可爱，是那种会让他心痒想要触碰的可爱。看到她上课的时候瞪圆了眼睛认真听讲他觉得她可爱，看到她午睡起来后揉揉惺忪的睡眼、整理凌乱的发丝他也觉得可爱，看到她爱喝一款牛奶，他明明乳糖不耐受却也会买来尝一尝；看到她为成绩闷闷不乐，他的情绪也变得暗淡；看到她和杨晗嘻嘻哈哈，他会为她此刻的惬意感到愉快，同时也会涌起微妙的妒意。

他不知道他对方翡的这种感觉能否称之为喜欢，但如果非要用一个词语来描述，好像除了喜欢也别无其它。

看到李佟不耐烦中又带点羞恼的样子，吃瓜群众方峻屿和孙礼都颇感不适应，搓了搓手臂上并不存在的鸡皮疙瘩。

“那你觉得她对你什么感觉？”赵昭像心理医生循循善诱。

“我不知道，”面对未知李佟更烦躁了，他背靠椅子，长腿交叠，目光无目的地从鞋面上游移，有些挫败地说道：“可能当我是个好同桌？”

赵昭想笑但刚刚弥漫的笑意又被李佟一个眼神瞪回去了，他坐直身子，清清嗓，接着问：“详细说说你们当时什么情况？”

李佟三言两语把刚刚体育课的情景描述了一下，听完三个人已经彻底绷不住了，笑声像已经点燃的炸药轰然炸开。

“哈哈哈哈哈你就这么跑了”赵昭顾不得这是食堂，笑弯了腰。

“佟哥这不像你啊哈哈哈”。方峻屿差点笑出眼泪，一旁的孙礼笑得一口饭没吞下去，直直咳嗽起来。

眼见这三个人笑得东倒西歪，食堂里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打量这边，李佟气急败坏端起餐盘，“我真是脑子进水了告诉你们！”

出了食堂摆脱了众人视线，李佟才感觉舒适了很多，他也没等那三个人，开始慢吞吞地往教学楼走。一路上他都在想，待会该怎么面对方翡，但是想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最终还是决定见机行事，先看看方翡是个什么反应再说。

终于到了教室门口，李佟看到方翡正在座位上回头和周朗、江洲聊天，脸上笑意盈盈，明明刚分班的时候她还因为他的书和江洲闹得有点不愉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都已经这样熟了。

李佟走到课桌边上，不等他示意，方翡已经起身，让李佟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你们聊什么呢？”李佟语气淡淡，却在快与方翡视线相交时片头看向窗外。

方翡本来她也因为下午的事情颇为尴尬，不知道怎么面对李佟，结果李佟从走进教室到现在也没正眼瞧过她一次，脸绷得紧紧的，甚至走路还同手同脚，明显比她更不自在。她顿时就舒服了。

“我们在讨论运动会的事情。”方翡笑着看向他。

“运动会？”李佟对上她的视线，很好，稳住。

“是啊，刚刚广播的通知，说11月中旬即将举办运动会，让有意向的同学可以提前做准备。”周朗答道。

“11月中旬，那不还早嘛，还有一个月呢。”

“对啊，还是期中考试之后呢。”想到期中考试，方翡的心情一下子又低落下来。

“没事，学霸这次肯定能正常发挥。”江洲注意到方翡暗淡下来的情绪，给她打气。

“借你吉言吧”。方翡闷闷应了句，然后又转回去打算接着刷题。

见方翡都开始刷题了，江洲和周朗也不敢懈怠，转头拿起了课本。

李佟脑子还是有点乱，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尴尬？她和江洲怎么这么熟了？她会追问他没有回答的问题吗？

线团一样乱糟糟的问题盘踞了他的脑海，他又瞥了眼方翡，很好，她开始做下一页的题了。

学着点啊，李佟。他恨铁不成钢地用笔敲了敲自己的脑袋。

方翡没有李佟想的那么平静，感受着李佟频繁看过来的视线，她放慢了做题速度。捅破窗户纸时李佟的反应让她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她继续当面戳破他的喜欢，再告诉他她对这方面暂时没兴趣，那他应该会……蛮受伤的，她不想让感情的事情影响到自己，同样也不希望因为自己不恰当的处理方式影响到他。

那么，还是委婉点。

“你想考什么学校？”

李佟正烦躁着，忽然看到方翡扔过来的纸团。他暗暗深吸一口气，忐忑地打开，却不知道如何回答。

关于以后，他小时候想过，长大反而想得少了。

直到现在，他依然记得第一天上学的时候，佟女士半蹲在他面前，说：“佟佟，你要乖，要向你哥哥学习，当班上的第一名。”那时候的他乐呵呵地说肯定能做到，佟女士罕见地笑出声。

关于这个素未谋面的哥哥，那时他知之甚少，就经常偷偷去他的房间探秘，除了满墙画着他的肖像外，在他的本子上还看见了黑色笔迹的一个又一个“C大”，字迹锋利凛冽。从那时起他也开始想要考C大，这样爸妈肯定特别开心。

后来的他一次又一次意识到，他不过是李继学的替代品，还是劣质替代品，C大自然成为一粒沙，永远被记忆的潮水掩盖。

现在的他想考什么学校？他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不过之前的他觉得，只要学的是历史就好，所以他不择手段上文重，争取以后学历史的机会。

至于学校？不太差就行。但这几个字，他竟不好意思写到纸上，踌躇半天，反问道：“你呢？”

“B大。”方翡毫不犹豫。

B大，距离H市远近适宜，是全国排名前十的学校，文理并重，不像C大是理工科院校。

“挺好的。”李佟回的不咸不淡。

“你没有目标院校吗？”方翡不依不饶，要是他连目标院校都没有，该怎么让他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

“还在考虑中。”

“要不可以看看Z大？听说他们学校历史系很好。或者T大也可以，这两所学校历史系很有名。”

Z大的历史系是很好，而且以他的成绩可能没有什么大问题。更重要的是，B大和Z大是在同一个城市，而且离得很近，如果能够和她在一个城市上大学……想到这里，李佟感觉一丝暖意从心底蔓延开来。

“我觉得Z大很好。”

“是吧是吧，我们都应该努力啊，为了自己理想的学校！这个时候，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方翡极力暗示。

李佟刚刚弯起的嘴角迅速抹平。

原来如此。方翡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显，现在没有什么比学习更重要，李佟，你要跟学习争吗？

甚至他有些扭曲地想到，会不会为了学习也只是方翡的借口，就像他曾经用这招来搪塞那一封封情书一样。

“希望你如愿。”嗤，算了。他将纸团揉成一团，正准备扔回去，但还是迟疑了，还是不甘心，他想要一个答案。

就像他曾经背着厚重的书包站在李成和佟晴面前，像个大人一样问：你们生我是为了什么呢？

即使，即使答案里他没有被选择，他也渴望一个回答。

“我考Z大，我们去一个城市好嘛？”李佟还是补上了这句话。

方翡久久看着摊开的纸条上这两句话，明明出自同一个人之手，但是后一句字迹凌乱潦草许多，透露了他的心情。

她知道李佟对自己有好感，但是去一个城市这样的承诺太重，她和李佟才认识不到两个月……

这点好感能持续多久？

以她的城市为目标，值得吗？

“一起努力吧！”她回避了这个问题。

也回答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