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翡看着她眨巴眨巴的眼睛，无语中带着茫然，“什么什么情况，谁糊弄你了啊？”

“不是，你跟李佟，你俩刚刚说话那气氛……”杨晗一时词穷，手舞足蹈地解释。

方翡见杨晗搁那用手比划，滑稽得很，宠溺道：“我之前跟你解释过了呀！”

“哎呀不是。此一时彼一时。”杨晗见方翡还没get到她的意思，但是男生们已经快走过来了，只得赶紧掐断话题，“算了算了，之后再说吧，先排队。”

李佟几人“终于”走到了队伍末尾，从杨晗拉着方翡一阵小跑然后开始窃窃私语，他们就都明了，两个女孩子要讲悄悄话。他们便一路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恨不得一步分成三步走，只是想着再不排队买东西待会就要上课了，才慢悠悠走到她们面前。

“你们走得真慢啊，再不快点别人就要排你们前面了。”方翡吐槽。

赵昭几人莫名心梗，不约而同看向李佟。

李佟对这几人的目光视而不见，他多多少少摸清了方翡的性子，只是斜睨了她一眼。

杨晗捕捉到一切暗流涌动，激动得掐红了手心。

可能因为时间已经过半，采购零食的同学也不再精挑细选，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大大加快，方翡几人终于走进小卖部。

“翡翡，你想买什么呀？是不是早饭没吃饱？”杨晗猜她可能真的想买点吃的，不然以她的性子，大课间不可能不刷题。

李佟目光不自觉扫过另一排货架上的面包。

“不是啊，我早饭吃饱啦，真就是随便逛逛。”方翡随口答道，目光已经在货架零食上一一扫过。

“哎李佟，这不是你之前给我带的牛奶嘛。”方翡指着最高层货架上的牛奶，回头看向李佟。

“对，是我之前买过的。来一瓶嘛？”说完李佟没等她回答，上前一步，伸直手臂，轻轻松松拿下那瓶牛奶，自然而然递给方翡。

两人自顾自互动，完全不知道赵昭几人听完这话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恍然大悟。

“叮铃铃……”震耳欲聋的声音像是神仙历劫时的闪电，劈得大地震动起来。许多学生从小卖部、从操场、从走廊，从四面八方涌向教学楼，或三五成群边跑边聊，或独自一人边跑边啃着辣条，阳光下的尘埃也随着裤脚卷起的一阵阵风而漂浮不定。

路过的老师拿着戒尺和书本站在楼梯一侧，为这股人流让步，边笑着摇摇头：“这些家伙!”

文科是在三楼，方翡只得拉着杨晗混在人群里死命爬楼梯，一步跨两个台阶，没办法，根深蒂固的好学生心态让她无法接受上课迟到，更何况下一节课是数学，她这个数学课代表迟到多不好哇。

李佟跟赵昭等人在二楼分开，跟着方翡她们向3楼跑去，他的大长腿爬楼梯轻轻松松，倒显得不疾不徐。

赶在上课铃结束之前，三人出现在教室门口。

“李佟，你看看，你都把方翡她们传染了。”程可维看着他们手里拎得满满当当就笑着打趣。

“我哪敢传染她呀。”李佟边走边耸耸肩表示无辜。

“哎呀你们别大惊小怪，我又不是机器人，就不能去逛逛嘛。”方翡平复下呼吸，走到座位旁侧身让李佟先进去，然后再拉开椅子坐下。

“不瞒你说，我们一直以为你就是刷题机器。”程可维继续贴脸开大。

“是，嘛？”方翡咬牙切齿，一个死亡眼神扫射过去，程可维立刻缴械投降，她顺势转向下一位。

李佟看着她有些气鼓鼓的样子，一丝痒意悄悄爬上心头，他忍住笑意，正色道：“我从没这么觉得，毕竟我总不至于给机器带牛奶。”

方翡对他的回答很满意，翘起嘴角，美滋滋地将战利品塞进课桌里。

这一周的方翡一直保持这种状态，她依旧努力，坚持在忙碌一天之后的晚上，躺在床上不断复盘自己白天的收获，反思自己学习中存在的盲点，然后以更明晰的思路投入下一天的学习，但她不再去争夺课间的几分钟，她选择在这个时间段，去走廊上看看大树与天空，活动活动松松筋骨，与朋友聊聊天。

而聊天的内容就是关于“热爱”。

“晗晗，你有什么热爱的吗？”方翡趴在栏杆上，眼神落在对面的教学楼，那是高一的学弟学妹在走廊嬉戏打闹。

“我就觉得你这几天奇奇怪怪，你之前一门心思都扑学习上，喊你出来透透气都得等你做完题。”杨晗不答反问，“是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总不会是上次考差了受打击了。”

“就觉得有些人有自己明确的目标，而我连自己喜欢什么都不知道。”她还是看着对面的教学楼，低下去的声音已经透露出她的落寞。

“有些人？李佟？”杨晗抓住重点。

“是，他说起历史的样子，让我觉得羡慕。”方翡很坦诚，在杨晗面前，她总是可以卸下所有伪装，诚实地面对自己的羡慕、不甘。

听了方翡的话，杨晗瞬时收住了想要吃瓜的心情，她很少见方翡为学习之外的事情烦恼，或者说，一直以来，方翡对自己的“烦恼”都很严苛。

她们从小学就认识了，方翡是妈妈嘴里的“别人家的孩子”——懂事又聪明，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但随着她与方翡日渐熟悉，那些光环与标签都已脱落，她知道她最原始的样子，像湿漉的青苔，生于潮湿，却又蓬勃坚韧。

她一直记得一天小学放学的时候下了暴雨，校门口地势低洼，有不少积水，那时她小心翼翼踩着积水里临时垫上的砖头，呵护着自己的新鞋子，蹦蹦跳跳钻进妈妈的雨伞里，却看见方翡套着黑色的宽大雨衣，握着湿漉漉的把手，推着自行车绕过校门前一个个撑着伞翘首以盼的父母，然后蹬上去，慢慢消失不见。

当时她什么也不懂，只觉得奇怪，甚至第二天她跑去问方翡：“昨天我看到你啦，怎么那么大雨你爸妈不来接你。”

当时方翡不理她，她还难过了好久。后来才知道，这是方翡的日常。

“你要说热爱的东西，我也没有。”杨晗认真思考一阵，答道。

“画画不算吗？”方翡知道她从小喜欢画画，之前和她同桌的时候，也经常看到她一边防着班主任一边在草稿纸上偷偷画动漫人物。

“挺喜欢的，不过要是说热爱，那也谈不上。”

“可我连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喜欢什么不是想出来的，是试出来的，”杨晗思考了一会，捋了捋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须，故作高深地说道，“首先你得去试试。”

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杨晗的话为方翡打开了新思路。与其绞尽脑汁去想自己到底喜欢什么，不如行动起来去尝试一番。

那么首先尝试什么呢？带着这样的思绪，方翡踩着上课铃声回到座位上。

这节课是数学课，讲的刚好是重要考点，李佟本来早早翻开笔记本，细心听老陈唾沫横飞地讲解。但是旁边频繁射来的视线让他有些坐立不安。

终于忍到了下课，他侧过身背靠墙壁，看着方翡问道：

“怎么一直看我，我脸上有花嘛？”语中含笑，硬是没有泄露一丝急切。

“没有没有，”方翡连忙摆手，“我……就是想问你一件事”她斟酌用词。

看她脸色凝重，李佟略略坐直身体，点点头，“你说。”

“你热爱历史，对吧？”

“当然！”他毫不犹豫。

“你是怎么发现你热爱的是历史，而不是数学、物理、体育之类的别的东西呢？”她刨根问底。

李佟眸色暗了暗，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这就是一种感觉，跟你知道自己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一样。”

方翡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却又像什么都没说一样，她慢吞吞回了句“哦。”

见她对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他开始找补：“小时候爸妈总不在家，我爸书房里书很多，我一个人很无聊就翻书看，特别喜欢看历史故事，看得多了就开始对历史很擅长，越擅长我就越有成就感，慢慢地就觉得这是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方翡点点头，果然跟晗晗说得一样，热爱都是从尝试开始的。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李佟有点好奇。

“什么问题什么问题？”刚刚接水回来的周朗迫不及待开口询问。

方翡莫名有些尴尬，明明讨论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回避周朗热切的视线，心虚道：“没什么问题啦，就是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哦~”周朗拖长了尾音，语带狡黠：“怎么没有人关心我爱吃什么呢。”说罢他假模假样翻开一本书。

方翡更尴尬了。

李佟怕她急得要找个地缝钻进去，薄唇微勾，说道：“我养过乌龟，它爱吃的东西杂，你给它喂小鱼小虾蔬菜都可以。”

“原来是乌龟呐，我以为是人呢。”周朗“啪”一下合上书，兴冲冲回话。

方翡看一眼李佟，他的嘴角上扬，正专注地凝视她，她莫名有了底气，昂首挺胸道，“对呀，你以为是什么？去学你的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