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越下越大，伞面被敲得啪啪响，陈夏野身子转过来，将人拥进怀里，伞往下压挡住她的身体。另一只手一下一下顺着她的背安慰，语气温和带着点笑意；“别难过，以后每个雨天我都在你身边。”

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才能让你不痛苦。唯一能想的能做的也只有每天都在你身边，哭泣陪你、伤心陪你、一切都陪你。

雨幕中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愈发浓烈的情感，和他身上清新的气息，渐渐地包裹着她所有的不愉快。

当天下午许冬呤就找陶宽请了假。

陶宽看着浑身湿透的陈夏野也给了他一张假条。

两人一起回家，电动车只有一件雨衣。陈夏野死活不穿，嫌闷得慌，也不理会她有难同当，解开雨衣扣子就直接往她头上套。

许冬呤穿着雨衣坐在后座，手高高举起雨伞尽量帮陈夏野挡住雨。

这一路上谁也没说话，到了靠海那条公路风忽然大起来，雨伞在风雨中摇晃不停大力往后，许冬呤尽力保持平衡。

“收起来。”陈夏野语气中带着命令。

许冬呤犹豫着想开口说自己可以，可还没开口他又说；“挡着我视线了。”

“哦，好。”她将伞往偏，按下开关收起。

本来他们是想坐出租车回去的，但在校门口等了半天也不见一辆，许冬呤怕谭云时着凉，陈夏野怕她站不住，两人意志一致骑车回去。

小城这边出租车少，，坐的人少，每家每户基本上都有个两轮。出租车司机自然很少往这边来，一般都在商业街和旅游景点那，那边客流量大。

雨点砸在雨衣上发出急切又节奏的响声，身体某处好像也与这节奏同了频。

许冬呤看着陈夏野忽然有种不一样的感觉。

模糊得又清晰。

神秘地、猜不透。

晚上许冬呤跟妈妈说了回海市检查的事，当晚她妈周珍立刻就给买了票，最早一班明早八点的飞机。

看着手里的订票信息许冬呤犯难了，云槐没有机场她要先坐高铁到隔壁宁安市再坐车到机场。

云槐到宁安最快要两个小时，她四点就要从家出发。

凌晨四点小院周围能打到车？

怕是有点玄，毕竟白天都很难打到。

床上的手机响了几声，许冬呤倒在床上拿起来手机，陈夏野发来的消息。

【好人；什么时候走？】

【大苦瓜；明天。】

许冬呤犹豫了会，打出几个字，又删了又打了一遍又删了，最后快要放弃的时候对话框弹出一条新消息。

【好人；什么时候，我送你。】

凌晨四点实在太早了，他明天还要上学，许冬呤想着要不改签算了，输入了一个不要还没发出去他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好人；明天我去车队有事不去学校。】

陈夏野成绩不错，在保证成绩不下滑的情况下陶宽支持他的梦想。所以他每天只要把主课学完，自习课和晚自习可以不去。

他这话说得她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大苦瓜；凌晨四点。】

许冬呤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是感动还是.......她有点分不清，动荡的情感将她推向一个荒漠，放眼望去是一片看不见尽头的黄沙。

或许再过久一点，走远一点一切都会变得清晰。

那夜许冬呤没睡，腿胀得厉害，心里一团糟。

十几年来心里头一次有说不明白的情绪，悲喜交加、又苦又闷。

凌晨三点蒋英起来做早餐，许冬呤简单收拾了一些衣物，这次去的不久一个书包刚刚好。

蒋英见许冬呤下来立马把蒸好的饺子打包好，连着几个袋子一起塞进许冬呤书包；“路饿了上吃。”

昨天那个大雨一直持续到凌晨，地面还未干透，空气中带着雨后的湿润感。天还未亮，昏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不知等了多久的少年。

许冬呤走出小院径直朝着他走去。

陈夏野眼中含笑，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她走来。

许冬呤走到他面前问；“等多久了。”

“一会。”陈夏野回答很淡然，好像就真的只是一会

微弱灯光下许冬呤看清他眼下的乌青，没有拆穿这个拙劣的谎言。

真诚的幼稚鬼说一会就一会吧。

“走吧。”陈夏野绕到许冬呤左侧伸手扶着她。

许冬呤走得缓慢，左脚使不上劲全靠右脚和陈夏野带动。

他的车停在老槐树下，不是机车也不是电动车，而是一辆升着尾翼银黑色的赛车。

许冬呤第一次见他的车，和之前在电视上看到的赛车比赛上的车一样炫酷。

奈何她不会说漂亮话，只能竖起大拇指称赞一句；“真帅！”

陈夏野笑笑，拉开副驾驶的车门，伸手帮她挡了下头顶；“慢点。”

许冬呤坐进去，她还是第一次坐这种车，她之前一直以为坐着很不舒服。现在坐到了直接打破之前的想法，这个座椅不像小轿车的座椅，这个完全包裹住身体，整个人有种被怀抱住的感觉。

陈夏野坐进主驾驶拧动钥匙发动车子，排气轰隆了一声，他转动方向盘车子驶出去，缓慢地往主道上开。

许冬呤靠头在头枕上全身放松，余光悄悄描绘他。

眼前的少年洋溢着青春该有少年气息，又夹杂着这个年纪不常见的成熟，他的目光很坚定、有梦去抓，想要就去挣。

以自己为中心，命运全数掌握在手中。

陈夏野这样的男生长得帅，身姿拔尖，成绩也行，样样都能拿出手，还有一些小众爱好，开着酷酷的车。平时总是一脸冷漠，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好像谁都不放在眼里。

看似不怎么讨喜，可偏偏这些对于这个年级的女生是致命的吸引，青春期的女生心里多多少少有些叛逆，也并非都喜欢成绩排名第一的学霸，大多数会被拽拽酷酷男生所吸引。

她们喜欢那些做着她们不敢做的事，有着她们没有的勇敢和自由的男生，喜欢他们身上的洒脱和无畏。

而陈夏野就是这样的一种存在。

人们往往会对其无法触及的领域产生深刻的好奇心，并对自身所缺乏的特质或能力产生强烈的向往与喜爱。

人会反复爱上自身所缺失的部分这句话很对。

可能是她的思想一直停留在过去，童年那个跟在她身边的那个脏兮兮傻傻的小孩身上。所以才迟钝地以为自己对他的情感还是像小时候一样单纯。

到高铁站许冬呤拒绝了陈夏野下车护送，独自下车，关车门的时候弯下腰对着车内的陈夏野笑笑认真地说；“陈夏野，谢谢你。”

她离开后陈夏野停在原地许久许久，手里握着一张车票。直到下起雨，他一脚油门开到垃圾桶处丢弃。

-

一路上都很顺利，飞机直冲云霄，享受了一场绝美的日出，她又落到了那个带着快乐又带着忧伤的城市。

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有独属于她，磨灭不掉带着阵痛的回忆，外出比赛来过无数次的机场，初来乍到时她曾和一些怀揣着同样梦想的姑娘，在城市的每个角落进行街演，说不清的太多太多........

追逐、拼搏、挣扎、放弃、逃离.....

周珍在机场出口等她，见许冬呤出来立马上前给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可想死妈妈了。”

许冬呤笑笑拍了拍周珍的背；“下雨了，我们回去吧。”

周珍打开后座的车门“好，上车我们回家。”

上车后许冬呤看着窗外发呆，海市已经进入秋季，飘着毛毛雨，她穿着裙子微微有些冷。

周珍在前面开着车时不时往后视镜看一眼，几次都想开口说话，却又在看向她时欲言又止。

回到家后周珍催着许冬呤去睡一觉，让她好好休息，明天去医院看看。

许冬呤能看出来家里重新装修的痕迹，她的房间大变样，有关舞蹈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就好像之前的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场梦，除了自身以外她找不到它不存在的任何痕迹。

窗帘拉紧，房间照不进一丝光，许冬呤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陷入某种环境总会勾起之前的回忆，她控制不住自己去想从前的往事。

想完又责怪自己矫情，没死已是天大的幸运，为何还有反反复复的埋怨放不下。

她好想回云槐。

忽然有点像某个人了怎么回事。

他今天吃爽奶棒了吗？

吃炸小黄鱼了吗？

天气怎么样？

好像只有想这么脸上才会涌现出快乐的情绪。

第二天早上周珍早早起来收拾之前的病例和报告单，许父也特意请了一天假，许冬呤洗漱好后就坐车往医院走。

复查要抽血许冬呤没吃早餐去医院的路上有些头晕。医院人不多许冬呤来得早赶上第一个，抽完血拍完片，周珍买了面包给许冬呤垫肚子。

吃完早餐没多久结果就出来了，周珍取了结果扶着许冬呤往就诊室走。

主治医生是个快退休的老头，见到许冬呤笑了笑指着旁边的床；“躺上去我来看看这么回事。”

许冬呤捞起裤腿躺了上去，医生扶了扶眼镜，伸手按了按她的膝盖，肿胀很严重手指按那，哪就凹下去。

医生边按边问；“肿了多久了，疼不疼。”

许冬呤如实回答；“上个月开始的，最先只是很胀，后面就开始发红发疼。”

医生点着头；“看看ct 结果。”

周珍递上检查单和ct，医生拿着ct 结果看了一会，眉头皱起；“这可有点麻烦，得住院动个小手术。”

医生坐到电脑前对周珍说；“家长先去办理住院。”

周珍没有想到这么突然就住院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好，好好好。”

许冬呤从就诊床上下来，犹豫了会还是问出口；“手术要多久？”

医生边填单子边说；“那得看你的恢复情况，好的话一两周，不好的一两个月都有可能。你也可以选择不手术，进行药物或穿刺治疗，那样比较麻烦，周期也更长一些，而且不保证一定能好后续不复发。建议你手术保险一点。”

许冬呤点点头，一切都来得太突然，她原本以为开些药、打打消炎针就好了，来的时候都看好返程的票了。

又要多待一段时间了。

她转头看向窗外，秋天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看得人心情也慢慢变得阴沉。

当天上午许冬呤就办理了住院，许父回家收拾了几套衣服过来陪床，周珍打电话给陶宽请假两周的假。

许冬呤的手术安排在明天下午，不是什么大手术，术前也不需要术前忌口准备什么的。

睡前周珍看出她的不愉快摸着她头安慰；“放轻松，睡一觉就好了。”

夜晚许冬呤还是失眠了，不知是术前紧张还是不习惯医院的味道，身体疲惫翻来覆去睡不着。周珍睡在旁边的陪护床上，她也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侧躺着看着窗外。

医院位置在市中心，窗外可以看见跨江大桥，桥的另一边是写字楼。凌晨两点的海市依旧热闹，高楼灯火通明，街道上人来人往车灯闪烁，这里不分白天夜晚，这座城市就没有灯光彻底暗下去的时刻。

许冬呤看得有些眼花，揉了揉眼睛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点开有几条是乔晗栀和温怡发来的关心话。她一一回复后手指不听话地往下滑点进陈夏野的聊天界面。

手按在键盘上删删打打，最后一个字也没发出去，现在的她和那晚海边上一样的心理，她想告诉他自己不喜欢手术，不想待在海市想回云槐........

不知过了多久，许冬呤盯着的空白头像不知看了多久，终于下定决心发了表情包过去，发完后立马关了手机准备闭眼睡觉

眼睛还没闭上，手机屏幕就亮了，许冬呤带着期待把手机从枕头下面拿了出来。

是陈夏野的消息。

【好人；什么时候回来？】

【大苦瓜；不知道，可能是冬天.......】

现在十月中旬，最快两个星期也就十一月，云槐要进去冬天了。她要等冬天才回去。

陈夏野没回，许冬呤看了眼时间，凌晨两点，又发了句过去。

【大苦瓜；你怎么还不睡？】

【好人；做噩梦醒了。】

陈夏野靠坐在床沿，指尖的猩红点亮了黑夜，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远处桌子上的显示屏没关，还挂着游戏，页面时不时闪烁一下跳出排位邀请，过了会又自动消失。他另一边枕头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上面是暂停下来的比赛录像。

他刚刚确实做梦了，梦见她出车祸的场景，她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周围没有一人，他靠近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

醒了就睡不着了，梦缠绕着他里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太清晰了，胸口闷闷的，任烟雾怎么进去都带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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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冬呤看到这条消息忍不住笑了笑，他还会做噩梦，这么大了还会被噩梦吓醒。

胆小鬼。

【大苦瓜；早点睡。】

看着上一条消息许冬呤犹豫了会发了句晚安。

【大苦瓜；晚安。】

【好人；嗯，早点睡。】

看到这条消息后许冬呤满意地放下手里闭眼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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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进行得顺利，许冬呤每天配合着医生想尽量早一点出院，可最后出院前几天还是感染了。

海市的秋天想留住她，膝盖伤口腐烂流脓，整个左腿肿了两倍大。医生也很意外，也说不定出院时间。

周珍给她请了没尽头的假，和许父商量着给她转学回来。

海市的秋几乎天天下雨，窗外阴雨绵绵，随之许冬呤心情也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