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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四十五)例行检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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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十二位古神的能力凌驾于众生之上,古神族总该是苏酩有可能企及的吧?

他乡之中,林海从始至终都没有真的下死手,可是显露出的实力差距已经让苏酩心惊。他自以为修习许久,还是被打了个半死。

“听说你在他乡遇到了麒麟,你的运气还真是……有意思,”赛拉弗只微笑着看苏酩一边难受一边吃肉包,“麒麟,我略有耳闻,是在焚川之灾中活下来的幸运儿。”

“焚川?”苏酩细细嚼着包子,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赛拉弗向后靠着椅背,道:“是我们这边的说法,当时烛九阴发疯似的烧了大片土地,结果是东方实际上死的人远远多过九成。”

焚川……苏酩记得梦中的冲天火海,恐怕山川河流都被烧得不成样子,这么说来,用这两个字也合情合理。

“如果我没记错,最后只活下来了不到二十个。”赛拉弗回忆着,“你觉得,他们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林海之前说过,他们是靠着比旁人多一点点的运气才能死里逃生,当时苏酩还就真的信了。后来苏酩在梦里瞧见了烈火灼林的惨象,那已经不能算是人祸了,那就是天灾。现在赛拉弗问起,他能断定,在那种情形下,运气也许有作用,但一定非常微小。

“应该是凭本事吧,运气……有用吗?”苏酩想不到当时的古神族还有什么可以依靠。

赛拉弗点头道:“如果十个人里有一个活下来,也许是靠着运气好,几万人里活不到二十人,就不能说是靠运气了。本来他们的敌人不止是古神,还有身边的同族。”

“同族也算是敌人吗……难道……”苏酩一口下去,差点把腮帮子咬烂。

他咽下嘴里的包子,惊道:“一开始他们知道只能留一成,所以,只要在古神找到自己之前,让尽可能多的同族死掉就行是吗!”

“是啊,”赛拉弗简单的回答里包含了太多沉埋的往事,“早在我们真的动手以前,那些相对弱小的古神族就已经被自己人杀完了。”

苏酩的胃里又泛起一阵恶心,他当即把手里的包子放回蒸笼:“我不吃了,走吧。”

“你想去哪?”

“随便走走,透透气。”苏酩现在的反胃纯粹是因为心里憋闷。

他知道弱肉强食的道理,可是古神族这事怎么看都是天帝故意设置出一个强者生存的战场,逼得他们为了活命只能自相残杀。

这是一个正常的造物主该干出来的事吗?

灰楼里的布置一成不变且古板,苏酩是不可能在这里散心的,于是他非常自然地把赛拉弗领到了户外。

死域虽然带个“死”字,风景还是很不错的,山清水秀,蓝天白云,丝毫看不出哪里和死沾边。可能只是因为一群死神在这扎堆,所以才有了这么个不太好听的名字。

“所以,麒麟和你刚才说的有什么关系吗?”苏酩看着远方地平线上的夕阳,觉得没那么胸闷反胃了。

“当然有,麒麟是所有幸存者里最特立独行的一个。”赛拉弗刻意放慢步子,陪着一起散步消食,“他在那场灾难里似乎没有对同族下手过,也没有和谁结成小团体,完全是靠一个人的本事活到了最后。”

苏酩的脸已经皱成苦瓜:“一个人?实话说,我觉得就算一群人保一个,都不一定能成功。”

“所以啊,厉害的人不一定能活下来,但是活下来了的,全都不得了。”赛拉弗无奈地微笑着,“东方现在还活着的古神族,都是一等一的高手,麒麟更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你打不过太正常了。”

苏酩虽然确实能感觉好受些,但他很快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我听说杨戬和阎紫杉两个人差点打死穷奇。”

“杨戬……你和他比什么?”赛拉弗略带嘲弄地轻笑着,“他是东方的救星,天庭的下一任玉皇大帝,他需要心系苍生,需要公正严明,还需要当得起一族统帅。你不同,你不用活得那么累。”

“这……”苏酩不知道该怎么去理解这段话,哪有人统领一族还能从头到尾公正无私的?如今三族对立,他身在天庭,又何来真正的心系苍生?

“至于阎紫杉,这人更与众不同,你不需要把他当成目标。”赛拉弗看上去对这两个人的评价都不甚高。

苏酩了解太少,也不好多说什么,不过……

“你知道的不少啊,”苏酩话里满是不爽,“上次还说什么都不了解。”

赛拉弗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道:“我如果想知道,自然有办法知道,我要是不想知道,你再多问几遍也没有用。”

“傲慢。”苏酩小声地嘟囔着。

“天真。”赛拉弗也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眼前的夕阳逐渐被地平线吞没,红霞也不如刚才明艳动人,天快要黑了。可是天黑又怎样?他这几天基本都是在床上度过的,眼下才刚醒了没多会,难道又要睡觉吗?

“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我只是觉得自己还不够强。”苏酩目送太阳完全沉入地面,“不过我既然已经是妖盟的副盟主了,肯定是要上战场的。话说,像战场这种地方,我就算快死了,你也不能现身吧?”

“嗯,没什么人的场合还能钻空子救你,在战场上我可没有合规的理由。到时候你得机灵一点,有危险记得喊救命。”赛拉弗的神情算不上轻松,想来也是为这个担忧。

算起来,赛拉弗有一段时日没这样唠叨了。

“你这回居然对我还不错,和上次不一样了。”苏酩非要呛人一嗓子。

赛拉弗微微挑眉,笑道:“当然不一样了,上回你是走回来的,这回可是躺着回来的。”

完了完了,被看出来了!苏酩心知他的那点小心思完全被赛拉弗看穿,再继续斗嘴他是不可能捞到任何一点点好处的。只怕到最后,赛拉弗没有被呛到,他就已经撑不住了。

“别提这事了行吗?”苏酩乖乖认输。

“你困吗?”赛拉弗立刻换了一个全新的话题。

苏酩苦笑道:“当然不困,一点都不困。”

试问一个昏迷三天的人会不会犯困?

“那走,陪我过两招。”赛拉弗像聊家常一样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话。

如果听这话的人不是苏酩,换了谁不会觉得是赛拉弗想杀人灭口?

好在对苏酩来说,和赛拉弗切磋不意味着要被打死,最多也不过是被揍得一整天下不来床。赛拉弗大概是想亲自看看他有没有和天庭干架的本事,例行检查罢了。

可是在这种时候打一架,他还能有自信这玩意吗?

就算他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从心底发怵:“一定要打吗?”

赛拉弗温和一笑:“当然要。”

在往回走的路上,苏酩深刻领会到什么叫家长验收学习成果,尤其家长还是这个领域的专家。

如果问死域里的人,灰楼里最大的一间屋子是干什么的?恐怕得到的回答会出乎意料。事实就是,最大的房间就是平常用来切磋练手的练习室。

作为一个打架专用地,这件屋子不能再合适了。它足够空旷,屋顶又高,最最重要的是,它极为结实。据说墙壁地砖和天花板都是赛拉弗专门加固过的,连窗户玻璃都可以受得住赛拉弗不带法力的一拳。

了不得。

苏酩刚开始习武的时候,就是在这间屋里练习,所以这里的每一块地砖他都有感情。每一个墙角他都缩过,每一块天花板他都撞过,整间屋里就没有他没碰过的地方。哪怕是西北拐那根没什么存在感的圆柱,苏酩都撞断过七次。当然,最开始断的是他的骨头,后来撑不住的就是柱子了,谁让赛拉弗只加固了最外侧的一层。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屋里的任何陈设都逃不过变成碎片的命运。起先屋里还有用来练习的木桩子和沙包,后来赛拉弗明白了一个道理,什么道具也不如他亲自陪练管用,这些温和的玩意就再也没出现过。

然后苏酩的噩梦就开始了——毕竟木桩子不会把他踹到石柱上!

按照老规矩,除了需要打架的人,其他任何人都不会主动进入这间屋子。其实这不是赛拉弗定下的规矩,只不过是其他人不想被误伤,不进屋逐渐变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就在外面等着。”克里斯非常熟练地从外面关上大门,并把结界闭合。

空旷的室内只有苏酩稳不下来的呼吸声。他沉默地站在赛拉弗对面,心里不是很想拔剑。

“别用你的剑,随便挑一把。”赛拉弗指着旁边的兵器架。上回的锻钢兵器架报废以后,屋里很长时间没有出现过类似的东西,看样子这个新架子是不久前搬进来的。

苏酩随便拿了一把长剑。他心里清楚,赛拉弗不让他用佩剑是因为,那把佩剑只折不弯,在赛拉弗手底下撑不了太久。而现在他手中的剑,断了就断了,没人会心疼。

“开始吗?”赛拉弗将风衣最上端的纽扣解开。

“先等等,”苏酩又把剑放回去,“我身上这件大氅看上去挺贵的,弄破了不太好。”

他伸手要把外袍脱掉,突然发现那件枣红色的大氅并没有在自己身上:“欸?”

“你是说最外面那件袍子吗,我看见袖口有几处开线,就让人送回去补了啊。你头发上的零碎装饰我也拿下来了,还有你的尾巴,躺着睡觉不方便,我就帮你收回去了。”赛拉弗歪着头,用极其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你真的醒着吗?”

“我……我真的醒了吗?”苏酩丝毫没发现身上少了几样东西,他现在有点抓狂,“你快点给我一拳,我怕我真的还没——”

“呃啊……”苏酩只看见赛拉弗突然靠近,然后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歪在墙边了。

赛拉弗不仅当场照办,还很认真地用力了,那一拳差点让苏酩把没消化完的晚饭吐出来。好在他现在能够确定,他的确是醒着的,可能只是睡太久犯迷糊。

“我醒着……”苏酩觉得挨过一拳,他已经没有和赛拉弗打架的力气,“你好狠。”

“这就受不住了吗?”赛拉弗随手把刚刚苏酩挑出的长剑扔过来,“我才要开始动手。”

剑光未至,赛拉弗的拳头已经近在眼前。

“等一下!”苏酩绝望地大喊着。

拳头在离他脸几寸的地方停下,带起的风砸在苏酩的脸颊上,再晚一点点他八成会当场不省人事。

“我有东西给你,”苏酩僵硬地把手镯从自己手腕上捋下来,“在魔界看到的。”

“手镯?”赛拉弗似笑非笑地接过玉镯,“好看是挺好看,可是我们不流行戴这东西。”

“你不是喜欢这些好看的玩意吗?”苏酩没想到给长辈送礼物如此不好意思,竟然觉得有点尴尬,“呃……你把光圈塞我这,我肯定也要还你一个圈……爱戴不戴。”

赛拉弗略显惊讶地轻笑一声道:“行了知道了,抓紧起来。”

苏酩心知这次例行检查他是不可能逃掉了,越多想越害怕,他索性提起剑主动出击。

赛拉弗和他切磋时很少用武器,基本就是靠双手。从苏酩开始习武,他的目标就是在切磋中伤到赛拉弗。当然,他指的不是赛拉弗的本体,而是现在使用的天使的躯体。

他一直都想不通,西方的天使相当于东方的神族,那为什么他就是没法砍伤赛拉弗。就连身为古神族的林海,他们用法力加持也能勉强砍得动。

苏酩用尽所学挥剑,就像以往的每一次练习。剑刃的落处他早已了然于心,对手的一招一式他亦明了该如何应对,在剑术上他理应不再有可以挑剔的地方。若说哪一点还不够,速度也许是他会吃亏的地方。

他和赛拉弗有过无数次形式相同的切磋,可恨苏酩挥剑又凶又准,却还是被赛拉弗轻松躲过。这也罢了,赛拉弗偶尔会逗弄他似地用指节弹开长剑,其用力之重,几次把剑刃折断。

剑势如此凶猛,赛拉弗如何这般游刃有余?苏酩当然不甘心,就算他得到无数人的称赞,在赛拉弗面前依然没有还手之力。

这次不一样,赛拉弗左手拿着玉镯,只用右手应对,没有显露出任何攻击性。不知是不是赛拉弗有意手下留情,往常根本看不清的动作逐渐清晰可辨。

“你好像用上了新的技巧。”赛拉弗的语气平和,听起来他心情很好。

“嗯,”苏酩并未停下攻势,“在他乡遇到了一个很厉害的人。”

赛拉弗将镯子放进衣兜,轻笑道:“学习的意愿很强,这是最好的。”

苏酩预料到赛拉弗要揍人,却没想到狂风骤雨来得这么快。他依然能勉强看出赛拉弗的动作,却没有足够的速度对抗。直到手中的长剑和右手腕的骨头一齐碎裂,苏酩发现不仅是速度,他连挡下这一击的力量都没有。

“嘶,好痛。”苏酩握着无法施力的手腕开始恢复。

赛拉弗若有所思地笑笑:“有进步,但是老毛病还在。你明知扛不住我的力道,为什么要硬接?”

“别的方法早就试过了,没用。”苏酩低头看着地面,他本来觉得赛拉弗赤手空拳没什么,谁让他是赛拉弗。可是他乡里,林海也是全程用双手对付他们,恐怕不是因为林海擅长用拳头,而是林海觉得对付他们几个没必要用上武器。面对青鸾,他可是毫不犹豫地用了长槊。

现在面对赛拉弗,苏酩居然觉得自己被狠狠瞧不起了。道理他心知肚明,只是不受控制地觉得难过。

“再来吗?”赛拉弗也低头摆弄着手里的白玉圆环,看上去一点都不着急。

“来!”苏酩从不是个愿意服气的人,在荒原和他乡连续两次被打成半死,就算对手是古神,他也咽不下这口气。

“你也别空手,我觉得我还是够格让你拿武器的。”苏酩又随手拿起一把长剑,他现在是满脸愤恨,就差把“我不服”三个字写在脸上。

赛拉弗读得出这句话里的意味,举起双手道:“我没有武器。”

“啥?”苏酩酝酿起来的情绪一下子跑了个精光,“你真的什么都不用?”

“是啊。”赛拉弗微笑着,丝毫不像在说谎。

苏酩也知道赛拉弗没必要说这种谎话,他确实没见过赛拉弗用过兵器,但他一直以为是西方打斗主要用法术,没有什么场合需要他拿出武器。

原来是真的没有?不会吧?

“没有武器打架不会吃亏吗?要不你随便挑一样。”苏酩指着架子上的各种兵器。

赛拉弗瞥了一眼,笑道:“刀枪剑戟我全都不会。”

“那,你就没有一样东西用着顺手吗?”苏酩不知该如何理解眼前事实。

“应该有的。”赛拉弗转身对门外大声道,“克里斯,把我下午剁羊的斧头拿来。”

剁羊的斧头?似乎……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苏酩很纠结,他有一些难以想通的问题:“和烛九阴打架的时候,你难道也是用拳头对付镰刀吗?”

看见赛拉弗忽然阴沉下去的脸,苏酩心知他又开启了一个不太愉快的话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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