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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 3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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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给家里人写个传话符吧,往后怕是没机会再见了。”有玄虚阁弟子如是说。

“唉,只叹我娘费尽心思,举全族之力将我送进玄虚阁,盼着我学成归来,光耀门楣。谁知修道大业未半而中道夭折,命也。”

“你好歹结了道侣,我连姑娘的手都还没牵过呢。”

船上一片愁云惨淡,各说各的丧气话。

云闲抱着昏迷不醒的任枫向天际望去,坚定道:“不会的,我师弟还没倒下。”

“你师弟武艺超群是不错,可凡人如何能与蛟龙争锋?”

云闲莫名倔强:“你又怎知不能?”

那头卞锦钊依旧冷静自持,分明置身风波中心,却似远在纷扰之外。他并指于衡渊剑刃上狠狠一抹,皮肉绽开的刺痛过后,鲜血自指间喷涌而出,顺着剑流淌,雪白的剑身顷刻间沐浴在一片猩红之中。不等鲜血流逝,衡渊开始震荡嗡鸣,鲜血一滴不落地渗入剑身,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泽。

船上讨论后事的众人发现周遭不断攻击的水鬼忽然瘫软如泥,本以为是金龙现身之故,却见丝缕黑雾从水鬼体内钻出,向着高空飘去,看那方向,正是卞锦钊所在处。

远远望去,只见卞锦钊周身黑雾缭绕,煞气四溢,而金龙赫赫之光昭如日星,孰正孰邪?

“这......这是什么邪术?!”有人惊呼出声。

云闲一颗心猛地揪起来。

无数黑雾从四面八方向卞锦钊飞去,整个场面像是某种古老而宏大的祭祀仪式,而只有这场祭祀的发起人知道,自己献祭了什么。

成千上万只的水鬼喂衡渊以源源不断的戾气,不够纯净,却足够多。衡渊很久没有吃饱了,气势暴涨,通身滚动发光符咒,似有万鬼齐嗥。

杀意,如野草一般疯长,渐成燎原之势。

卞锦钊动了,提着衡渊,带一身凛冽杀机,如箭离弦。

金龙亦如是,一身金鳞金爪,须发喷张,以睥睨万物之势俯冲而来。连雷电都顺从地成为了它威力无穷的战具,金龙与黑蛟自是不可同日而论,凡人于其而言何异于蝼蚁、草芥。

而卞锦钊丝毫不怵,剑出由心,三尺长的重剑叫他舞得习习生风,手腕一抖便是料峭剑光错落,与金光交相辉映。

他使的是一套极罕见的剑招,剑势行云流水,变化万端,使人如见碧海苍天,洪波涌肆。而无数缭绕于剑身的阴魂戾气却给这幅光明宏阔的画面增添了说不清的诡谲之感。

在场只有云闲和任枫见识过苍海剑法,先前那些个说丧气话的穷尽目力望去,通通变成只会呼吸的傀儡。

“我滴个乖乖......”

卞锦钊于剑之一道的造化显然已至超凡之境,意在剑先,念在锋前,几乎可以达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身姿矫健,尽显风流跌宕。

寒锋三尺,遍扫魔怪神奸。

金光黑影针锋相对,以苍穹为画布,以身为毫影为墨,酣嬉淋漓地挥就一幅浓墨重彩、玄之又玄的阴阳太极图。

掀天揭地的动静传来,江啸山崩,百丈外船上众人都受到波及,肺腑巨震,眼鼻溢血,更不用提与金龙近战的卞锦钊,只怕是凶多吉少。

可当众人缓过劲,抬起头,只见金龙锐不可当的攻击竟被海纳百川的剑意吞噬,而后给以更强悍的反击。

“快看!”

黑影以极缓慢的速度在一点点蚕食金光,金光愈浓,似有反吞之势。

这头卞锦钊被金龙凶残无比的攻势密不透风地包围,一不留神便会身消命殒,可脑海中却不断闪过魑魅魍魉充斥,血光蔽日的地狱景,与眼前景象斑驳错乱,令他不得不全神倾注。

心脏在强压之下充血、鼓胀,仿佛要趁乱挣扎着破开胸膛,一股血煞之气好似决堤的洪流、烧红的铁戟,在四肢百骸的经脉中乱窜、突刺,肝脾肺肾都痛颤起来。身上各处不知何时被金龙豁开,被洞穿,体温随鲜血一道流逝。

疼痛累积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会趋于麻木,内交外困之下,卞锦钊已经不晓得疼了,只觉得手中衡渊滑烫不可握。

他脑中蓦地闪过从前山上点滴。云闲系围裙,挽衣袖,垂着一截柔软匀净的脖颈,低头做羹汤。风一吹,浓鲜扑鼻,引得方圆十里的巴儿狗颠颠地奔来摇尾乞食,任枫便是其中之一,像匹拉磨的驴一般围着云闲闹,馋那点八宝什锦汤馋得抓耳挠腮,云闲拿筷子沾了汤往他唇上一点,脸上尽是纵容的笑意。

“呼吸之门,三焦之源.....”卞锦钊在几步开外左进右出地听着绛云的教诲,一颗心魂不守舍地黏在那一双弯弯笑眼上。

“血为气母...咕咚......”绛云咽口水的声音分外清晰地响在他耳中,便知师父心也不在道上,而在那一锅汤里。

画面一转,便是师父将云闲托付于他的场景,那日师父信赖的目光犹在眼前。

卞锦钊双眉下压,眼锋刀剑似的将暗夜杀出两个雪亮的窟窿,破除万般迷障,直钉在金龙胸前护心鳞上。

——他已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从神龙爪下挣一线生机。

云闲死死盯着天际无限胶着的战局,看金光黑影此消彼长,心头浮起一种莫名的预感,像被鸟羽轻搔,痒意积渐,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呼之欲出。

——倏忽之间金光大盛,粲然若白昼,又似昙花乍现,衬着那一声裂云穿石的嗥鸣,更似一场烟炎张天的焰火熄灭前最后一次极致绽放。

众人纷纷抬手遮住眼,慢了半步的云闲只觉有光剑刺入瞳中搅拧,眼颅一线似被烈火灼过,眼角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流出,拭之不尽。

片刻后,有重物坠入江中,水花冲天而起,被金光照亮的天色黯淡下来。

一片死寂之中,一道圆转如意,温润清和的声音问:“是我师弟胜了吧?”

众人哑口,这是他们第一次见识衡渊的威力,犹在极度震惊之中,船上只余深浅不一的呼吸声。

——卞锦钊当真凭一柄剑,一介凡人之身,一些虚无缥缈的黑雾诛杀了金龙,恐怖如斯。这便意味着,当世之中,能与之抗衡的人一只手已数得清。

实力强至如此逆天的地步,众人面面相觑,眼神已由敬佩转为忌惮。

一道削长的黑影不远不近地立于船头,众人骇了一跳,卞锦钊不知何时已落回船上。

瓢泼大雨被撤了个干净,云翳消散,一枚银盘斜嵌于夜幕,那点惨白的月色囫囵浇下来,卞锦钊一身玄衣颜色更深了,呈现出油墨一般厚重的质感,坠重而熨帖,风吹不动。静谧之中,有“滴答”之声格外清晰地响在众人耳中,众人悚然,眼珠向下滑去,只见赤金的液滴从他衣袍下摆连绵不断地砸在地面上,沥了一滩。

他是浴血奋战,凯旋归来的战神,只是没有鲜花和掌声迎接他。

习武之人对杀气不可谓不敏感,卞锦钊杀意未休,衡渊戾气冲天,只怕还要人祭刀。

一时间无人敢靠近这座杀神。

这头卞锦钊神魂恍惚,头痛欲裂,不堪眼前幢幢鬼影所扰,正欲提衡渊不管不顾地斩个干净,手一动,忽被人拦腰连两臂一并大力箍住,撞得他重心不稳,差点跌落江中。

姿势如此不妥,换了旁人早成了他的刀下鬼,此刻心中警铃却迟迟未作,他的鼻子先攫取到一线桂馥,像开了智、长了脚,顺着他的鼻腔滑下,直往肺腑钻去,而后爆开。似有无数木樨种子顷刻在他胸腹间生根抽枝,四肢百骸生出一簇簇澄黄的小花,甜醇醉人,却有醒神镇痛之效。

一双淬饱了血的眼从暗影里浮现,冷冷道:“莽莽撞撞,像什么样子。”

话虽如此,双手却穿过肋下将人揽紧了。

云闲埋脸在卞锦钊胸前,瓮声瓮气道:“师弟,你真厉害,我知道你一定能打败金龙的。你救了大家,你是大英雄!”

此言似有拨云见日之功效,东方吐出一线灿烂曙光,以光明渲染整片天空。

原来他们已鏖战一夜。

众人纷纷精疲力尽地瘫倒,横七竖八的无所顾忌,一股劫后余生的滋味从翻卷的伤口和酸软的骨头缝中冒出来。

“我还以为见不到这旭日了,嘶,活着的感觉真他娘的好。”

“唉,像不像做了一场生死攸关的噩梦,第二天起来发现自个还活得好好的。”

“可不是嘛。”

......

祁越穿过一船狼藉走过来捶了卞锦钊的肩:“这下咱可是并肩作战,出生入死过的兄弟了。”

他看着他犹带猩红的双眼,顿了一顿,道:“作为兄弟,我提醒你一句,逆风点火自烧身。旁门八百,左道三千,或进步神速,或威力无穷,只是各有各的阴险歹毒,练久了自然歪心邪意,代价不可小觑,非为长久之策呐。”

卞锦钊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云闲湿润的鬓发,闻着那香,满身杀意终于如潮水褪尽。

待眼中血气消散,他一眼瞧见祁越左胸前血迹干涸的窟窿眼,颇为意外地挑起长眉。

祁越脸色苍白,一身蓝袍破烂得像个乞丐,身上没剩块好肉,精神倒还不错,指着右胸道:“心还好端端地揣在这呢。孔子反羽,重耳骈肋,项羽重瞳,我亦天生异象,必有大作为。”

卞锦钊睨他:“我看你才是‘歪心邪意,心术不正’吧。”

祁越哈哈大笑,不欲多说,转身去查看人员伤亡。

卞锦钊这才得空将云闲从怀里拔/出来,意外发现他雪白的脸上晕开一层红云般的血印,在澄亮的日光下鲜艳得惊心动魄。

刹那间,卞锦钊被这丽色狠狠击中,如同被利爪攫住心脏,威力不亚于金龙的攻击。短暂的麻痹和恍惚过后,血液恢复流动,手指和那点不安分的心思一起活泛起来,顺着云闲的轮廓线轻撩。

云闲随着他的小动作轻轻哼了声,宛如梦呓:“师弟......”

卞锦钊一激动,手便滑到了他下巴尖,自然而然地捏住了,一时贪看。

这满脸血是从他胸前蹭上的,就仿佛是他弄脏了洁白无暇的他一样,心里有种隐秘的快感,视线一寸寸向上爬,越过丰盈如春桃的颧颊,落在他阖着的眼睫上。

这一眼非同小可,卞锦钊心底那些缱绻的心思一下子五零四散了,指腹摁上云闲眼下那薄薄的一小块皮肉,轻轻一动,那缠绵眼睫和粉红眼睑腼腆地分开一线,眼珠不安地惊颤着,赤色晕染。

这血分明是从他眼中渗出来的。

云闲看他是个隐约的红影,并不真切,但脸上指尖的颤动和他师弟一瞬间凝滞的呼吸还是很分明的,他将那冰凉的手指捉下来握在手中暖着,温声道:“无妨,方才被金光晃了下,眼下只是看人红润许多。你定比我伤重得多,你忍得,我便忍得。”

他的话化为一根银针正中穴位,卞锦钊紧绷的肌肉松了,硬挺的筋骨软了,浑身伤痛一下子突兀得不可忍受了,如玉山倾颓,和这娇气包伤痕累累地相互倚靠着。

云闲的目光从他肩上探出去,天地万物皆覆上一层红纱,满船破损,桅杆尽折,到处都是水鬼的断臂残肢,船头狮首不见踪影,工致的画舫一夕之间千疮百孔,没沉真是万幸。

不用清点他就知道人折损了大半,甲板上乱糟糟地空荡着,风声呜咽,任枫躺于干瘪水鬼的簇拥之中无知无觉地昏睡着。

舱口,方铭递了几片莲纹布样给纪惊尘。纪惊尘接过,悲戚的神色映于一色江天之中,如荷花双禽图中浓墨重彩的一枝残叶败荷。

船尾一阵喧哗,待云闲的目光悠过去,凌云门的弟子围在那处,已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先看见背身朝外,抹了把眼的明杰。再看见闭眼咬牙的祁越,忍耐过的悲恸于狰狞的牙关分毫毕现,手中剑尖染赤。

脚边,竹晓和空瘪的伯雁并肩躺在一起,面上笑意餍足,眼皮缓缓阖上,身下深色液体漫开。

无数意味深长的画面从一双赤诚如孩童的眼中缓慢进入,层层堆垒,云闲在没顶的前一瞬迟钝地领悟了,这便是山下人间,生死悲欢都如此鲜明刻骨。

正所谓无限接近死,方可体会生之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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