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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 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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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所谓的魅魔幻化为云闲的模样作乱,”纪惊尘转过身来,眸光沉沉如晦,“为何偏偏就看中了云闲?”

“魅魔作为高阶魔物,其修炼之法便是不断诱引高修为者与之双修,从中汲取修为,进化自身。”卞锦钊波澜不惊地回视,他一贯不喜与人解释,语气颇为不耐,“倘若你是魅魔,你会选择幻化为祁越么?”

被点名的祁越正赤着膀子清扫战场,一手抓起五层垒好的水鬼皮往江中一甩,腰背舒展,日头下汗珠像在一身腱子肉上刷了一层铜油,峰峦饱满,沟壑深邃,深浅纵横的伤疤都为其增色。他闻言抬头,眼中两丸水银射来:“啧,怎么的?搞不好还真有人好我这口。”

云闲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心说:“祁越说得挺对”。

“三名死者皆为修为较低者,魅魔杀之用意何在?”纪惊尘问。

“魅魔杀人是为了摄取人的精血,以维持人的体貌。杀了便杀了,修为也不能为其所用,自然择低修为者作为目标,不易被反杀。”卞锦钊答。

纪惊尘追问道:“魅魔怎会出现在船上?”

“魔物对修士天然敏感,许是自己被吸引过来的,又或许其中另有阴谋。”卞锦钊抱臂耸肩,“我只是魅魔未得手的双/修目标罢了,知言已尽。”

纪惊尘沉吟不语,不知信了几分。

云闲无意识地揉攥着衣裳下摆,弄得皱巴巴的,掌心微潮。

祁越忽然出声:“我信,我曾于书中见过魅魔一族,并非凭空捏造。且云闲舍身救方铭一事,大伙有目共睹,我信他不是歹人。”

云闲同衣裳较着劲的手指一松,抿唇笑了,颊边现出两个羞涩的笑涡,圆润小巧,引人去戳。

祁越正手痒痒,便听得明杰愣头愣脑地打岔:“什么书啊?是藏书阁的么?我回头也看看去,长长见识。”

祁越转头瞪他:“......忘了。”

众人基本也都是这个态度,大部分人都没有亲眼目睹云闲杀人,对他的印象都是心慈体弱。

只是经此一役,三派之间或多或少生了嫌隙,不便同行,遂就此别过,于武林大会再会。

云闲在甲板上跃跃欲试地跺了跺脚,退了几步,预备冲刺着一头栽进小舟里。

“云闲。”

忽然被人叫住,云闲维持着助跑的姿势转头一看,不是纪惊尘又是谁。

云闲迟疑地垂下手,看着他一步步走至身前,头上玉冠碧得发冷,一袭莲纹袍从头到脚无处不规整,心情颇复杂。

“你还有甚么事?”

纪惊尘看着他头顶拒绝对视的发旋,轻叹一声:“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该向你赔礼道歉。将你误认作凶手,是我有眼如盲,黑白不分。”

云闲抬眸:“你真相信不是我做的了?”

纪惊尘颔首。

云闲一下子轻松起来,面上眼看着多云转晴:“没事,不怪你,只怪这魔物刁钻可恨。”

纪惊尘沉静地瞧了他一会儿,伸手向袖中取了个瓷瓶递过去,“这是天竭剩下的解药,记得督促你师弟按时服用。”

云闲接过那微沉的瓷瓶,瓶身上有一触即离的温度,一股名为不舍的情绪如潮水般来得迅猛。

——一声轻咳打断他那点正在酝酿的离愁别绪,他转头一瞧,卞锦钊静立于那只小舟上,一手向他伸来,也不知等酸了没有。任枫还没醒,蜷在小舟里昏睡着,呼吸绵长,颊肉溢出如压扁的奶香馒头,在日光下睡成一副无忧无虑的猪崽样。

卞锦钊眼尖,一眼瞧见云闲眼眶中尚未成型的泪珠,如今只晶莹的一点,再不横加干涉便要化作滔滔大河。他深知他这大师兄情感充沛异于常人,仿佛生来比别人多一窍。

面冷心更冷的卞锦钊时常不能理解云闲过于丰富的心绪,通常采取简单粗暴的手段。

他收回手,转身往任枫身前一蹲,对准其颈部,虚空比了个割喉的手刀,无声地威胁。

——再不和你的纪兄再见,那就和你的宝贝小师弟再见。

云闲被他面无表情地逗得忍俊不禁,离愁一下子随风消散,拧身朝纪惊尘一挥手:“我走了,万事小心。”

纪惊尘莞尔:“走吧,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

说罢,只见云闲纵身一跃,像只无所顾忌的雏燕投身向小舟,被卞锦钊稳稳接住,刹那间冰川消融,海棠怒放,二人相视而笑,再赏心悦目也没有了,这一幕仿佛话本中单抠下来的美满结局。

不过呢,世事总要应一应乐极生悲四字,卞锦钊两道长眉还未完全舒展开,眉峰复又攒起来,身形僵滞,只怕是扯着了伤处,被云闲絮叨一通,摁着坐下。卞锦钊不耐地掏了掏耳朵,唇角却压不住似的翘起来。

小舟仿佛热锅上的蚂蚁在原地团团打了几个转,又如蹒跚学步的幼童一般颤巍巍地飘远。

/

江上出现三个奇怪的人物,一个立于船尾,兢兢业业地划船,一个悠游地侧坐拂水,一个则大咧咧地摊在船里睡觉。

船工云闲哼哧哼哧地摇着桨,那架势像要把江水铲干,一番操作过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小舟倒退了一小步。他再铲,小舟又倒退一大步。他顶着烈阳皱眉苦脸的,仿佛一朵茉莉被烤得蔫巴打卷。

“这舟怎的倒着漂,怎么,你想师父,想回苍茫山了?”

云闲闻言抬起袖子拭汗,借宽袖遮挡幽幽怨怨地瞪了眼卞锦钊,眼底红痕未褪,像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嘟囔:“我中了暑气可就没人给你划船了。”

“娇气。”卞锦钊骂道,递过一顶斗笠,“这回可没有借口偷懒了。”

云闲乖乖戴上,将那灼人烈日隔去,顿时觉得很舒服,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复又欢快地划起船来。

卞锦钊手里不着痕迹地捏了个小诀,施在桨上,小舟的速度快起来,从平流勇退变成个日行百里的架势。

云闲忙不迭压住差点翻落的斗笠,得意道:“师弟疗伤吧,待你睁眼我们便到了。”

卞锦钊嘴角微挑,闭上眼打起坐来。过了会儿,一巴掌拍在仿佛要睡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的任枫脸上。

任枫迷迷瞪瞪坐起来:"黑蛟拿命来!"

卞锦钊:“什么黑椒,你睡糊涂了吧,这还未到饭点。”

“什么饭点......怎么是大师兄在划船?”

昏迷前一秒任枫还在腥风血雨中负重前行苦斗黑蛟,怎的醒来后忽然画风一转如此岁月静好了,任枫混沌一片的脑子尚未从这巨变中转过弯来,发现他弱柳扶风的大师兄竟然在划船,欲起身替他。

甫一起身,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袍迎风招展,漏出内里七疮八孔的皮肉,格外凄惨。

云闲婉拒:“你还是好好坐着吧。”

任枫由于昏得太早,错过了战斗结局,激动地抓着他重伤未愈的二师兄要抖出一个结果:“二师兄,你当真将黑蛟打死了?”

卞锦钊拂开他的爪子,默默吐了口血:“所以呢,你这是要为它报仇么?”

任枫欣喜道:“我就知道没看错你!”

卞锦钊看着那两只熠熠生辉的猫儿眼,一口毫不遮掩的白牙,那样热烈逼人的喜悦,心头微微一动,有某种柔软的东西从心底冒出来。

这算得上是他们师兄弟三人第一次并肩作战,第一回就遇上这么个生死攸关的大场面。

想想仍心有余悸,若非他这素来莽撞的小师弟飞来一剑斩去黑蛟独角,他这会恐怕已葬身黑蛟爪下。云闲虽还是弱了些,但他从未想过他这弱不禁风的大师兄也敢于豁出性命救他人于生死边缘。

“云闲。”

“嗯?”一双小鹿似的眼从斗笠下探出来。

卞锦钊:“抓紧修炼,危难之际方能保护自己。”

“哦。”云闲瘪了瘪嘴,这是嫌他弱了。

“无妨,我会保护大师兄的。”任枫拍着胸口保证。

卞锦钊反问:“你能护他一时,你护得了他一世么?”

任枫心头一动,“一世”二字当头敲得他发晕,下意识望向云闲的目光中竟带了些乞求:“有何不可,只要师兄愿意,我——”

这便是剖白了,卞锦钊眯了眯眼,任枫对云闲的心思他一清二楚,只是不知云闲这傻子知晓几分。

“我可以保护自己的,今时的我已不同往日了......”云闲心想:哥们升级了,小师弟还是我救下来的呢。

卞锦钊点头:“是不同了,你如今学会吹牛了。”

“才不是吹牛呢,有机会叫你见识一下我的厉害。”

“若是嘴上功夫,已经见识了。”

……

任枫满腔情思便这么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晾在一旁,教江风吹得四散。云闲不是有意为之,他于情爱一事从来大条,卞锦钊却是成心无疑。

他瞥了眼任枫,却发现任枫正盯着他,还是那双鲜亮的眼,可细看之下,那眼里已经变了,仿佛燃起两点火,是小狗崽腾起的竞争欲。

卞锦钊挑了挑眉峰,不理会他灼灼的目光,自顾自地闭眼打坐。

他毕竟只是肉体凡胎,无论是蛟龙造成的伤势还是为败蛟龙血祭衡渊,都是要命的。如今他只是强撑着,内里经脉实则已千疮百孔了,短时间内怕是不得随意动用真气,得好生将养着,否则如此不远万里赶赴武林大会不过是千里送人头罢了,苍岑派定会被那些个虎视眈眈的宗门大派吞得骨头渣都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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