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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番外·浊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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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例会是白霜的传统之一,却因柳厌之事的后续处理而被反复搁置,直至今日才再次召开。

所有人都格外重视这次例会,他们无比希望现任掌门能给出一个合理决断,来了结这近一年的纷扰。

然而,这期望终是落了空。

他晚到不说,甚至全程没有提到柳厌之死,无数期待等到的只是他轻飘飘的一句,“今日就到为此吧。”

白琛在下面听得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听到这句怒问,他竟真去仔细想了想,“应当,已是无事。”

“常昱!”

白琛话还未完,就被元长老止住了,“白琛,不得无礼,退下!”

“但是长老……”

“退下!”

“是。”

元长老剜了白琛一眼,才转过头去微微躬身,向常昱以致歉意。

其实这也见怪不怪了,白霜的弟子都知道这老头脾气古怪得很,比如私下虽对常昱心生不满,但明面又顾及门内辈分,该有的礼节一个不少,甚至有人觉得与其说他是对常昱不满,不如说是恨常昱不成器。

但显然闹剧并没有结束,因为不满的何止白琛一人。

沉闷的捶墙声在寂静的大殿内尤为响亮,众人抬头望去,原来是一白霜弟子朝殿柱狠锤了一下,“常昱,你算什么掌门!如今离白霜事变早已过去半年,而你连云凉上仙的仙躯都讨不回来!她可是你最敬重的师父!”

“上仙收了你这么个白眼狼当徒弟,真是瞎了眼!上仙没机会教训你,我替她就是!”说罢,那弟子拔剑袭来,速度极快,动作里满是狠厉。

而他同平日一样没什么表情,眼神里尽是漠然,这样的话他听过太多遍了。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躲这一下,或许就这样死了也不错,虽然窝囊了点。

不行,不能就这么死了,师父的心事还未了却……

想到这,他死寂的青绿眸色终于染上了绿意,想要侧身躲开。

不过他还来不及动作,就有人先他一步飞身过来,替他硬接了这一剑,“他既是被亲自选定,那师父这么做必是有她的用意。”温柔似水的声音从他身前传来,是柏芩。

从那弟子状态不对起,柏芩就开始注意着这边的动向,在其拔剑的同时,用轻功飞身而来,速度快到在他身边的阮霖都来不及反应。

等阮霖反应过来,他师父早已接下利剑,右手正因为强行握住剑刃而渗出鲜血,将地板染成一片殷红。

那弟子发现自己伤到的是柏芩,突然慌乱起来,猛地松开剑柄,“遥岑仙子,我……对不起……我是想……是想…………”

柏芩松开紧握的剑刃,声音依旧温柔,“我知道,但伤他与伤我无异。我明白各位心中的疑虑与不满,对于师父的事,我想他跟我是一样的心情。只不过,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那弟子似乎被自己伤到柏芩这件事吓傻了,目光呆滞,瘫软在地,没怎么听进她的话,反而一遍一遍重复地道歉。

“好了,带他下去吧,修养好后按门规处置。”

“是。”

阮霖这才敢急忙上前,“师父,你没事吧?疼吗?霖儿给你去拿药。”

柏芩轻笑着,摇头示意无妨,伸出没伤的左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没事不用,等会师父自己去。”

“嗯。”阮霖白皙的脸上泛起红晕,害羞地想去抚平被揉卷的呆毛。

他被柏芩这下意识的维护弄得不知所措,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打扰这师徒之间的温馨,最后只能憋出一句,“师姐,我……你……还是快点去疗伤吧,不然会留疤的。”

柏芩没有回话,只是对他嫣然一笑。哪怕仅此而已,他们之间也已明了,这还是师父出事以来,他们师姐弟难得的心领神会。

众人散去,但此事却依旧暗自绵延,因为真要论起,他的确欠他们一个交代。

但这事又怎会是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的呢?

幽暗的藏书阁里,他秉着一盏油灯,心情复杂地抚了抚那本传闻中的镇门典籍——破寒闵天诀。

他以前不懂,但现在似乎明了。它之所以能成为镇门典籍,或许不是因为这是祖师爷所开创的术法,而是因为它与九仙封魔阵关系匪浅,所记载之事更是暗自影响着整个大陆的命运。

师父曾说,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一定要保全白霜剑派,如果一定要在她和白霜之间做出决定,请舍弃她。

早知事情真相如此残酷,或许不知才是件好事。

他与仙门各家周旋近半年,就是为了想出一个万全之法,一个既能保全白霜不被摆布,又能要回师父仙躯的办法,但奈何……

他原以为将白霜原门地——冷冽峰泉交出去作为关押邪魔怨鬼的寄居处,能让那帮家伙放过他们,但他还是天真了。

不过没事,就当圆那人的愿罢了。

他能看出来,仙门之中有人对当年的九仙封魔阵有想法,想毁掉那个阵,所以才会明里暗里让他交出冷冽峰泉。因为冷冽峰泉就是当年的布阵地之一,也是外界一致认为的阵法关键地之一,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所有人都被这个谎骗了。

不过这未尝不是件好事,那些对封魔阵有想法的人到头来发现自己的所行方向都是错的,那将是多么可笑的画面。或许九仙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撒下这个弥天大谎也说不定呢。

只不过他不明白,那人为什么要站在人族对立面呢?一旦阵法被毁,人族可是要亡族的啊。

有时候想,他要是再蠢一点多好,这样就不会这么矛盾了,为什么,为什么偏偏猜出这种事。一旦窥探到世界的秘密,也就意味着你必须承担你无法想象的责任,而这份责任往往令你痛苦。

师父说这件事只能靠他了的时候,他在想,为什么只能靠他呢?明明弟子中最为出色是泠师姐啊。

现在想来,师父竟一直这么信任他……

他同往日一样,靠坐在师父墓碑旁,无神地望着云彩变幻,天色渐暗。转瞬间,连带着点红橘的黄昏都谢幕退场,独留静寂黑夜笼罩那一抹白茫。

“又熬过一天呢,要回去了……”他将整个重心放在冰冷的墓碑上,仰头靠着,低声呢喃,“师父,您一个人会不会孤单啊?”

“既然这么想她,为何不唤她回来呢~”低沉黏腻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直让人头皮发麻。

“是谁?”仅是一刹,他回旋起身,持剑相向,青色眸子尽显锐利,“白霜地界也是你等能随意进出的?”

“哎呀,外人都说白霜新任掌门软弱无能,看来传闻有误啊。”

“怎么?你想替他们试试?”他右手紧握的艳晴闪过一抹剑光,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那人轻哼一声,不知是觉着可笑还是不屑,动作优雅地拨弄着手中那捧妖艳至极的蓝花,“那倒也是不必,打打杀杀多没趣啊,我可是来跟常掌门谈正事的。不打算……听一听吗?”

“不巧,我没兴趣。”他总有种不祥的预感,那花他好像在哪见过。

“真的不……”那人话到一半就没了声。没错,他不想听这外来者废话,直接就是一剑挥去,不留后手。

那持花者依旧身姿优雅地侧身躲过,身体软到没骨头似的,见他没想好好沟通也不急,只是淡淡开口,“看来是谈不下去咯,没事,等明天你师父的尸体送回来,你会求着跟我谈的。”

“少在这妖言惑众!”他朝那人脖颈狠砍下去,竟没见鲜血涌出,只有一团黑烟四散。

而那人也在黑烟中不见踪影,唯有恶心的拖长音回荡其中,“那就走着瞧吧~”

他愣在原地,手持艳晴的右手越握越紧,好半会才通过深呼吸调整过来,利落地收回艳晴。

不知为何,那花的味道让他异常烦闷,而且那种感觉很熟悉,但他说不上来。不过敢肯定的是,这人他遇到过。

看来必须加强白霜禁制,不然什么人都可以随意出入,简直不成规矩。

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离去后不久,那人再次现身,手中的蓝花散发出诡异而狠戾的黑色灵气,“心智挺坚定啊,被婪茵花侵蚀这么久还能克制住极致的阴暗,比起最初那个毛头小子进步不少~”

“不过无伤大雅,一样掀不起什么波澜,我可没时间跟你耗,直接下剂猛药好了。”

那人仅是微动灵力,婪茵花就瞬间化作灵光散开,沾染在柳厌的墓碑上,无形之中发挥着它恐怖的作用。

婪茵花香配上缚天网的催化,谁都难逃一劫,接下来只需要好好欣赏这出同门残杀大戏~

黑袍薄纱下,那人勾起耐人寻味的笑容,满是蛊惑的含情眸中笑意愈加愈深。

第二日清晨,向洺第一次没了往日的沉稳,着急忙慌地闯进卧房,“掌门!”

“何事?”

“他们…仙门那边……将……将云凉上仙的仙躯……退…退还回来了!”因为心急,向洺近乎是一路小跑赶到,还没来得及平复呼吸,说话断断续续的。

“!”这让他心中一惊,情绪复杂,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担忧……昨日那黑袍人临走前的话在他脑中久久不散,凝成疑云。

莫非……不,不可能!当今这世上有谁会有这等本事?

带着这份忐忑,他在床上辗转难眠,心中的不安在这无声黑夜里生根疯长。

终是没敌过那噬人的焦灼,他起身朝后山走去。许是想向师父寻求一个安心,许是期待那人再次出现,他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驱使他前往。

等他冷静下来,想细细思考时,他的双脚早已不听使唤地走到冰冷墓碑旁。

“又是你!”那人手中不再持花,像是无趣等待许久似的,悠闲踱步。

黑袍人伸展双手,胸有成竹得很,“我就猜到你会再来的。”

“谁想见你了!不过是想见见师父罢了,少在这碍眼!”

“是吗?口是心非可不好哦,小公子~”

一如既往恶心的黏腻语气让他直起疙瘩,但他又不再反驳什么。因为有件事那人没说错,他的确很想知道这人到底要干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这人的目的恐怕是……

“不说话了是吗?看来我没说错啊,你的确很是好奇。既然这样,我也懒得卖关子,你很想你师父复生对吗?”

………

“怎么不接话了?说啊,你很想对不对?”那人眼眸中闪过艳丽的红光,无形之中,好像有什么丝线在被牵动。

“我……”

“你们在干什么?”一道温润声线插入其中,令二人都虎躯一震,来者正是柏芩。

柏芩毫不迟疑,立刻唤出遥岑,提防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没见过你的真容,但我对你的气息很熟悉,师父的致命伤上有你灵气的味道!”

“哼~我还以为你们白霜剑派的弟子都是些迟钝的蠢蛋呢,果然不能一概而论啊。”

听了这番话,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之前自己会觉得那人很熟悉,也终于明了自己在哪见过那花儿。

之前他便是被那花吸引,才会如此莽撞,最终酿成一场无可挽回的悲剧……

一时间气愤与不甘涌上心头,他与柏芩两人纷纷朝他刺去。

几个过招下来,黑袍人不紧不慢地躲掉他们的全数进攻也就罢了,竟借着他们袭来的近身时刻,还了几招更狠的。也就是说,两个修为上乘的弟子在他手中没讨到一点好处,硬要明说的话,若不是那人想再玩会,没下狠手,那他们可能早就……

“最讨厌打打杀杀了,所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你说呢,遥岑仙子?”黑袍人不知何时绕到柏芩身前,速度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艳晴就已刺穿柏芩的胸膛,顿时,鲜血直流。

“啧啧,真是残忍啊~被自己的亲师弟杀掉了诶。”黑袍人勾起了一个极其残忍的笑容,但很快笑容又止住了,因为那人发现他在紧要关头,凭着下意识反应,将艳晴挪了几分,没有伤到柏芩的要害,“真是的,有没有搞错啊,还要我来补刀诶,真麻烦。”

那人根本不在意方才自己造就了如何残忍的一幕,反而漫不经心地顺走柏芩的佩刀,捅下了那致命的一刀。

“师姐!”再一次面对至亲的离世,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断掉了,崩溃一瞬间到达顶峰,他小心翼翼地怀抱柏芩,不知所措地抚上那把贯穿胸膛的弯刀,拔也不是,不拔也不是,转而怒视那人,“你不得好死!”

没想到,那人竟更加兴奋,愉快地操纵起无形的丝线,“很好!就是这样!唯一极致的崩溃才能达到我想要的效果。”

在意识弥留之际,他听见那人开心地哼起小调,嘴里念念有词,“还是这种执念颇深、压抑太久的人比较好控制呢。那温调子的女人,用婪茵花催化那么久都没任何影响,就只能杀掉用作催化剂咯。”

“柳厌,你的关门弟子也不怎么样啊,被我连续利用两次。要是你当初直接交出白霜剑让我毁掉,你的好徒弟们就不用遭这种罪了,本是两全其美的事,非要那么倔。”

“真不知道那群九仙的遗嘱有什么好誓死遵从的,明明就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

“哼,现在有常昱这个傀儡在手,我就不信把白霜掘地三尺还找不出一把破剑!”

就算找不出来也没关系,这只是目的之一而已,我真正想做的可不止这个。其他的白霜弟子都用婪茵花催化得差不多了,执念深得很,到时候稍微引导一下,找个幌子,就可以让他们自愿为我聚魂了~

阿晓,我不会让你这么轻易逃出我的控制,哪怕是死,我都会唤你回来!

他不知道那人究竟在为什么而笑。他只知道,如果那人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毁掉九仙封魔阵的话,根本就是痴心妄想。因为他在刚才已留下后手。

师姐,请不要怪我留你一人。说起来,这招还是青雪姐教他的呢……

在他死于阮霖剑下,意识再次清明之际,他的确很痛苦,因为他所做之事都是他最不愿的。但有一瞬间,他又觉得解脱,可以下去赎罪了。

其实,在近乎绝境的选择下,他能开辟出一条生路已是不易,至少他保住了九仙阵,保住了人族的希望。

他知道那人定是想毁掉九仙阵,而白霜的身份就注定它难逃此劫,或许师父当时也是因此而死吧……既然如此,不如他主动入局,骗过那人,也骗过所有人。

只不过这代价太过沉重,白霜近乎灭门,而他也落不到一个好名声,最后的最后还被抹去记忆,成了那个他自己都认为的千古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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