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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番外·浊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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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发出微微檀木香的精致木床上躺着一位九岁左右的孩童,面带惊恐,嘴里咿呀咿呀地喊着,小腿更是扑腾个不停。

木床旁边站着一位颇有城府的含笑女子和两位少女,其中矮个的少女许是受不住这无聊的等待,咋咋呼呼地去捉弄床上的人。

“小怂包,快起来!都日上三竿了!”少女清澈透亮的嗓音模模糊糊地传来,他半睁着双眸,慢慢找回焦距,却被一张逐渐靠近的大脸挡住视野,“哎呀,小怂包终于醒了。”

那人正是颜泠。

他看清是谁之后,毫不留情,猛地起身,狠狠地撞在颜泠额头上,想以此报复他师姐叫他小怂包的事,结果两人都被痛得大叫一声,直揉脑袋。

“兔崽子,你胆肥了!我可是你师姐!”颜泠是个闹腾性子,还不服输,被这一撞,心里憋着气呢,说着说着就要扑过来挠他,“哼,被虎妖吓得晕了一天一夜的怂包!”

他四肢并用,灵活地从床上爬起来,快步跑到柳厌身后,动作过于娴熟,看来没少被师姐追着打,“我才不是呢!”

说罢,他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抬头望向柳厌,“师父说是不是?”

柳厌被这执着而认真的眼神可爱到了,捂嘴一笑,“是是是,小霁林说得都对。”

得到肯定后,他更加嘚瑟,朝颜泠得意地做起鬼脸,异常嚣张,颇有种狐假虎威的气势,这可把颜泠气得牙痒痒,整个人跟那灵猫炸毛似的。

常昱,这是你逼我用杀手锏的。

颜泠一副找到他弱点的模样,神情瞬间晴朗,勾唇一笑,“师弟刚醒还不知道吧~师父昨天带回来一小孩,还亲自取了名字呢,那小孩又勤奋又聪明,还可想拜师了。”

“但你是关门弟子诶~要不师父不要你算了,反正我也不想要这么笨的师弟。”

说这话时,颜泠表情严肃,语调回转,说得跟真的一样,一下子把他唬住了。

他呆愣在原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忙扯柳厌衣袖,“师父……师父别不要我嘛……霁林一定好好练功。”

他哭得喘不过气,说话断断续续的,却还是不断央求着柳厌。

这把颜泠整不会了,她也没想到反应这么大,一时间慌乱得不知所措。

“泠儿,闹过了,做师姐的该有些分寸。”柳厌声音同平日没什么分别,轻柔而平淡,但莫名地不怒自威。

“泠儿知道。”颜泠脸颊泛红,一看就是羞愧难当,但还是扭扭捏捏地朝他走来,“好啦,师姐知错了,我们不会丢下你的,不准哭!不然……不然我就还喊你小怂包。”

有一说一,要颜泠哄人不如要她命,原本都快收回去的眼泪,在最后一句说完后,瞬间决堤。

“我不是小怂包嘛……我不是。”

柳厌无奈又心疼,轻轻顺着他的卷毛,“小霁林最乖,不跟师姐计较好不好?嗯?”说实话,她不会哄小孩,只能字字谨慎。

不会哄小孩是真,他永远对师父特例也是真,只要是柳厌哄他,他再伤心也能憋回去。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抱着柳厌的大腿开始含含糊糊地撒娇,“师父最好啦~比师姐好多了,哼。”

柳厌无奈又好笑地抱起他,“都快十岁了,还长不大呢?”

颜泠被这一拉踩,仅有的愧疚荡然无存,“小怂包!你就是假哭骗师父!”说完,她蹦蹦跶跶地想跳起来揍这小师弟,奈何身高不够,只能碰到他的脚踝,还要忍受他的嘚瑟。

没错,作为十六岁的少女,却因小时候营养不良而长不高,一米五出头的个子跟一米八六的柳厌相比,简直不够看。

而另一位少女,也就是柏芩,同平日一样默不作声地站在身旁,看着她的师姐和小师弟打闹拌嘴,时不时含蓄地捂嘴偷笑。

当然,师父不在时,逼不得已的情况下,她也会出来拦着点她师姐,谁让她是三人里较为沉稳的呢。

晨光渐渐转为烈而艳的骄阳,热辣耀眼的光束穿过精雕的镂空木窗投射进来,而房内一片欢声笑语。

“!”

昏暗无光的寝房里,十六七岁的少年猛地从床上惊醒,单薄的里衣已被细汗浸湿大片,俊美柔情的脸庞更是渗出一层薄汗,整个人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又是这个梦……”他低声呢喃,本该张扬的少年音嗓却带着委屈和颤音,“师父,我好想你们啊……”

此人正是常昱。

他记不清是第几次梦到旧日往事,近一个月的混沌里,唯一有印象的就是这些梦在师父走后愈加频繁了,频繁到他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他知道自己已经不正常了,好想溺死在回忆里啊,好想与师父同去啊,但是他做不到,他也不能。

在完成师父的嘱托之前,他必须活下去,哪怕没人期待他活着。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闹之后,自己就再也不敢懈怠功课了,生怕被抛下似的拼命练剑,只为师父偶尔投来的赞赏。

那位常与他争锋相对名叫白琛的少年,在师父仙陨之后,对他越发不友善,他很清楚是为什么,大抵是因为在那人心里,他远远不够格成为师父的弟子。

他倒是毫不挂心,或者说,他早就看腻了那种眼神,这么认为的有何止白琛一个呢?他师姐,门内各个长老,仙界众掌门……甚至他自己都打心底觉得,他的确德不配位。

在床上辗转反侧半晌,他迟迟入睡不得,再次坐起身来,盯着那记忆中熟悉的木床发呆,好像什么都没变,只是历经岁月洗礼,独留斑驳。

黑暗中,那双青绿色眼眸无神且呆滞,本是属于春天的眸色,此时却黯淡无光,溺于死水。

他自知这一惊醒便再也入不了眠,索性心一横,起身朝外走去。

落着薄雪的连白阴霜山脉在沉寂的黑夜中泛着微白,漫山桑檀的湛蓝光散为其增添色彩,那沁人的风情兰香更是化作灵光摇曳而生,一切都是如此恬静美好,跟十年间每每逢时而至的腊月寒冬没什么两样。

他脚踏雪层,步步轻盈而又坚定,这已经不知是第几个无眠之夜的造访了,只道师父莫要因此怪罪便好。

随风而散的细雪埋没泥层,却没有遮住那令人痛心的碑文,“云凉上仙——柳厌之墓”的刻字诛心于无形。

他倾身蹲下,细细摩挲着墓碑左上角的题字——白霜第九任掌门。这本该与白霜剑派历代掌门葬在一处的人,却因莫须有的罪名而背上骂声,不入祖祠。

师父真正的功绩足以令世人称赞,足以与俊杰齐名,他比谁都希望自己敬爱的师父能受到爱戴,但偏偏事与愿违……仙门当时留下白霜的条件之一,就是柳厌终身不入白霜祖祠,葬于荒野。

缘由很简单,因为他们认为此等罪人与九仙之一葬在同处,简直是玷污其仙躯。

他曾抗争过,谈判过,但身处其中,才明白什么是身不由己。没有人给他兜底,也没有人为他撑腰,为了师父的临终嘱托,他注定无法像师姐一样洒脱地肆意行事。

他必须活着,依靠残败腐朽的灵魂。

“师父……弟子好想您啊,怪徒儿无能,就连替您洗清冤屈都做不到。”他侧靠冰冷的墓碑瘫坐在地,眼眸中流转涟漪,白日里所有的委屈只敢在这表露。

“师父,您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但我没有向师姐透露过一星半点,霁林有好好听话。”

“但是师父,霁林好委屈啊……她们都不明白不理解,我在外人眼中就是一个……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傀儡掌门罢了!”近乎崩溃的痛哭让他的清澈嗓音变得嘶哑,“师父你回来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回来啊,他们都希望你回来,谁也不想看到一个废物掌权。他们说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对啊,为什么不是我呢……”

师父在他怀中死去的一幕再次浮现,灵力透支的身躯,被利剑贯穿的胸口,沾满血污的脸庞,而他在一旁却无能为力……那种无力感深入骨髓,成了他日日夜夜的噩梦。

“师父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才会变成这样的!要是霁林没有一意孤行,就不会……就不会变成这样了。”他轻轻抱着怀中气息微弱的女子,眼泪不争气地掉落,声音颤抖而尖锐,透出浓浓的绝望。

“咳咳,”柳厌自知命数已尽,浅笑着抚上他那张略显青涩的面容,“救人心切怎么会是错呢?笨。”

“小霁林别自责了,这一切本就与你无关。会走到这一步是迟早的事,在我拒绝那人开始,我就已经想到了所有可能……咳咳……”柳厌无奈一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别说是你们,连我都没有赢面,别问,别窥探,才是最正确的抉择。”

柳厌放下抚摸的右手,沾有血污的手指在他脸颊处留下深深的一抹,若是还有余力,她大概会用衣袖轻轻为其拭去,但显然已经没有机会了,以后也不会有了。

她在胸口处摸索着,好半会才拿出一块玉佩,那正是白霜的掌门令牌,“白霜弟子常昱听命,吾正式传位于汝,望其遵祖训,悯苍生,承祖师救世之德!”说罢,不等他回话,柳厌便强硬地令牌将塞到了他手里。

许是方才语气激动,鲜血回流,她猛咳几声,才又开口,“霁林,无论如何都要保全白霜剑派,这不仅仅是祖师爷的命脉,也是师父留给你们的最后底牌。”

在白霜这样一个保护罩里平安顺遂地活了近十年,他从来没遭遇过什么重大变故,虽说儿时曾有过那么一次,但当时年幼,也不曾记得。

这是他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什么叫离别之苦、至亲之死,那种天塌下来的绝望太折磨人了,但弯来转去,他也只能苦涩地回一句,“好。”

听到这一声回应,柳厌就像了无牵挂一般,自言自语道,“好,那就好,我们的小霁林可是关门弟子呢,肯定能做到对不对?”

“那我就放心了,师父累了……师父……得先走一步了……”生息渐渐微弱,直至完全消散,他才终于肯相信这个事实,无力地崩溃大吼。

难言的疼痛不出意外地袭来,那是直击灵魂的悲伤,但他仍是一副漠然的神色,不知所云地凝望着随风而落的桑檀花。

等再次睁眼时,他正躺在寝房的檀木床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起身的响动惊扰了门外的弟子,那弟子推开一条细小的门缝,探出头来问道,“常掌门,您醒了?元长老他……”

“怎么,现在我见他还要请示不成?向洺,你退下。”向洺话还没说完,就被迫退到旁边,紧接着“嘭”地一声,房门被一脚踹开。

而门外站着的就是向洺口中的元长老,算是白霜剑派的老前辈之一,他身后还跟了位与常昱年纪相仿的少年——白琛,退到一旁的向洺在此时显得格外不知所措。

“常昱啊,身为一门之主,太过娇纵可不是什么好事。七日例会竟还要各位前辈弟子来等你是吗!”

他眼眸低垂,看不清是什么情绪,彷若与世界脱离一般混沌起身,向所谓的元长老行礼作揖,“弟子知错,还请长老恕罪。”

元长老满脸不屑地回点头应,不经意地瞥了眼常昱腰间的掌门令牌,冷哼一声,“既然知错,还不赶紧动身?”

本以为这场冲突会如此简单了结,谁曾想这元长老转过身后,竟冷不丁来了一句,“假慈悲就收一收吧,自己遭罪作戏又是何苦呢?要真觉得对不起她,就给我讨公道去,而不是在这当怂包。在这一点上,泠儿不知比你好多少!”说罢,那人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倚靠木门的白琛听完这话,不禁嗤笑道,“真不知道你怎么配当她的关门弟子。”随后紧跟元长老身后离去。

许是听多了也就不在意了,他神色如常,默不作声地收拾衣着,反倒是一旁的向洺义愤填膺,“掌门,他们怎么能这么说你?如果可以,谁不想像颜师叔那样啊!”

“洺儿,没事的。”他笑着摇摇脑袋,不想去计较这些,只是偶尔想起往事时,会不禁感慨世事无常罢了。

幼时,元长老虽不喜他这软诺诺的性子,但时常逗他,觉着有趣;白琛虽与他针锋相对,但因有共同的崇拜者,这份较量竟意外成了动力,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然而,这一切随着柳厌的仙陨而悄然改变着……元长老成了坚定的主战派;白琛则是新仇加旧恨,当年无奈拜入元长老门下的往事再一次被提及、被激化。

说实话,白琛拜元长老为师是个不差的选择,还有阮霖这个大师兄帮衬。但奈何其执念过深,常昱的软弱不够格更是成为完美的催化剂,让这执念疯长。

到头来,肯陪在他身边仅仅只有刚来不到一年的向洺,那是白霜事变前他偶然救下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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