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秩在医院守着，晚上没人过来，也没空余的床位，她就到外头走廊找了个座位，盖上外套准备随便对付一晚。

说实话，在这种环境下即使疲劳，也很难睡踏实。怕自己不小心睡沉，宛秩坐着靠着墙睡的，睡睡醒醒的，迷迷糊糊的好像靠到了一个人，潜意识里想挪开，被按了回来，说什么没事儿继续睡吧……

她沉睡了一会儿忽然醒过来，一下子坐直起来，才发现坐在这里身边的是妈妈。而映入眼帘的身影……她不太确定地眨了眨眼，在很有质感的晨光里，那个身影的出现太意外。

像是有感应似的，沈方珣恰到好处地回过头。

“你怎么来了……”宛秩回头看了看微笑着的妈妈，又看看他，不太相信地盯着他。“妈……你们怎么来了？”

“什么怎么来了，你舅舅给我打电话了，我不就来了。”妈妈笑着从两个人之间走过，推开病房门。“你们聊，我去看看郑昕醒了没有。”

交班上岗的护士脚步不停地来去，阳光亮得有些晃眼。沈方珣挂断电话走过来，微微笑着，目光温和，语气平和地跟她玩笑道：“不是要我来接你吗？”

他的表现太平常，反而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沈方珣拉过她的手，让她靠着自己。“先去吃早饭怎么样？”

吃过东西，沈方珣才给她讲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医院。“我昨天晚上上的飞机，到了之后猜你们应该会就近在这个医院，就问了一个在这里上班的医生同学。很巧，刚好就问到了。我没说具体是什么事。”

“他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他笑：“因为她就在你妹妹住的那个科室。”

“这么巧的吗？”

他点头。刚才已经跟那位同学了解了大致情况，并且也拜托了同学多加关照。

原本还在想如何跟家里公开两个人的关系，这么一来倒是省去不少弯弯绕绕了。

到下午沈方珣开车送宛秩和她妈妈回家的时候，事情已经发展到“顺道登门拜访”了。不愧是公司老板，做事情永远没有草率二字，沈方珣从车子后备厢里提了上门礼，说虽然唐突，但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他就这么来了，就这么帮她分担了大半的事情，然后很自然地送她回来，很自然地带礼登门，自然而郑重地公开两人的关系。没有一点儿让人感到不舒服的地方。

宛秩想想，忽然就笑了。

晚上她带他去江边散步，晚霞温柔地覆盖着江水和两岸绵延的丘陵，在两岸城市渐渐亮起的灯火里被蓝色的夜幕代替。

蓝调时刻。

沈方珣牵着她，一步一步地慢慢走着。不说话，就这么待着，也很好。

本来拉着他出来是有很多话想问，可是现在看来，似乎什么都不用说了。宛秩在拐角的地方走下观景台，然后靠到他身上。感觉到他的手臂圈住自己，略迁就了一下她的身高弯下腰，下巴轻轻在她耳边蹭了蹭。

“怎么不说话？不是想问我事情吗？”他轻笑着问。

被看穿了，这个人。

宛秩转过来手臂环上他的脖子：“我觉得不用问了啊。这样挺好。”无需过问细节的信任，信任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从完全信任他的人品，到完全信任他整个人。什么都不用说了。

“真的？”他微扬眉，双手在她身后，把她的腰往怀里揽。

“你人都来了，还需要说什么？”宛秩笑吟吟地看着他，估计是来的路上太匆忙，所有事情都安排周到了，就胡子没刮仔细……她的指尖摸上去，刺刺的，带着男性特有的那种感觉……“连脸都没仔细刮。”

“没关系，这个距离只有你能发现。”他任由她摸着自己，在若即若离的距离里，在渐渐暗淡的光线里同样看着她，想靠近……

“这样……真想带你回家。”沈方珣低声道，意思她听懂了，脸一红，人往他怀里钻去。

“可不可以？”他抱着她，低头想去看她的表情，没成功。

半天没回应，倒是怀里的人动了动，似乎在点头……

……

四下宁静，两人从没有灯的小路走回堤上，有种幽会完重回人间的感觉。

有不少老人上来散步，而他们则逆行在人流里，十指相扣，仿佛与多年后的彼此错肩而过。

人生苦短，她一分钟都不想少活，更别说是和他在一起。世界上那么多人，能遇到真心相爱的概率就像一个奇迹。既然这样的话，那真的没有理由不珍惜。

***

郑昕的事情没有那么快结束，她没多留，待了一天也走了。

第二天清早上飞机，沈方珣在机场跟她会合，见她眼睛红着，不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她的反应很平常，他也就不问。

“落地之后，想做什么？”沈方珣问。

宛秩靠在他肩上闭目养神，迷迷糊糊地说：“不知道……”

“我家你家？”

“你家吧，近。”

沈方珣觉得有什么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改变了，这种感觉很难说出来，但她很明显地，在信赖自己。

……

航班是最早的一班，落地之后宛秩问他要不要打车，沈方珣说不用，直接带她下到停车场。

“你自己开车来的？”宛秩惊讶。

沈方珣一边把箱子拎上车，一边回答她：“临时，还是私人行程，自己过来方便。”

除了工作中的奔波，私下里他真的就很有个人空间，而且也很……接地气。宛秩在一旁看着他劳动，忽然想起来道：“买了些吃的寄过来，填的你的地址。”

他按下电动门开关，人走到她身边，摸了摸她的脸，顺手给她开了车门。“上车吧。”

大件的东西都寄快递了，随身带着的也就行李箱和背包。沈方珣一手拉一个，宛秩走在前面开了门。

还是头一回在自己家门口，不是自己开的门，他有些新奇地进了门，前脚刚放下箱子，转过头时却意外被她吻住。

她凑上来，触碰到的那一瞬间，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停住了。

宛秩的心脏不受控地狂跳着，手指动了动，扣紧在他后颈。像是风沙烈日下的枯草荒原，一把野火，便是百里绵延。

沈方珣怔了一下，手掌扶住她的腰，低头回吻。

相拥深吻下，她踢到了还在脚边的行李箱，嘣的一声闷响，碍事的箱子被他一只手拨开，再回来，见她鼻梁上自有薄薄的一层汗。“热？”他哑声问道，声音很轻，却更像在助长氛围。他伸手去调屋子里的空调，之后就直接将她抱起来，上楼。

“去房间？”他问。

她不说话，默认了。

“让我先洗个澡。”他开门进去，说完，把她放下来，连衣服也不拿就直接进了浴室。

出来的时候，宛秩靠在床头，接近睡着。

他围着浴巾半湿着头发出来，去衣帽间拿了衣服穿上再回来，想抱她睡好一些，一动她就醒了。

两个人忽然这么近距离对视，格外平静，没有亲密被打断的尴尬，而是……她后知后觉的羞涩。

他看出来了，就是坐在床边，向着她说话：“在想什么？”

她的眼睛早上看到还红红的，现在已经像浸过水似的。不说话，是没办法这么直视着他说出来。

沈方珣知道她前一晚上肯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在想她忽然这么主动的原因。“想我？”

“想你，这几天，其实特别想你。”真到了这时候，什么情话技巧都不会了，直白的话最深入人心。宛秩抱住他。

还没来得及把窗帘拉开的房间里，光线其实很不乐观，只有浴室玻璃透出来的淡黄色的暧昧的光。但已经足够了……

“害怕？”他问。

她在轻轻颤抖，可那双格外漂亮的眼睛，却一直盯着他。

……

沈方珣的汗从线条流畅的肌肉上滑落下来，滴到她身上。他轻吻了吻她的眉骨，垂眸看她潮红的肌肤。“喝点水，脸都红了。”

宛秩的手在他腰后动了动，放下来了，他就势抽身去给她找水。

现煮的他嫌要等，记得她保温杯里还有水，便去她背包里拿了，几步上楼回来喂她。

人搂到怀里，杯子给到嘴边，沈方珣看着她喝够了，才把剩下的仰头喝完。

“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我听着好耳熟。”宛秩靠在他身上，抬头看他。

“耳熟？”沈方珣也看她，他想了想，没什么印象。

“你不记得了？”宛秩睁大眼睛，说：“就是初三体考前的一节体育课，明哥不是让我们跳那个垫子吗，好几个垫子叠起来，差不多有我腿那么高。上午最后一节课，特别热，还很晒。然后他让你和另外几个人扶那叠垫子，想起来没？”

限定的时间，限定的场景，限定的人物，他很快找到了这段记忆。“你不太敢跳的那次？”

怎么是这个印象，宛秩汗。“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腿那么长一蹬就上去啊？就是那次。你不是跟我说没事，大胆跳吗？”宛秩那个时候也是勇气可嘉，看了他一眼就用收腹跳的姿势蹦上去了……堪堪跪在垫子边上，心想虽然草率了点儿但还是跳上来了。“我跳完从上边爬下来，你回头小声跟我说的那句话就是这个呀。你说去喝点水，你脸都红了。”

沈方珣怔住好一会儿，有种无法名状的感情在心里翻涌，那么早，甚至更早，他的一举一动已有人如此在意，甚至记到现在……从来都没宣之于口过。

宛秩看他沉默了好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宛宛，你过去喜欢我，是不是很辛苦？”沈方珣低头蹭了蹭她的脸，把她抱紧了些。

宛秩没想到他居然在想这个，都快三十的人了问这种问题……

“谈不上吧，没后悔过就是了。”宛秩呼了口气，嘀咕道：“再说我好像也没追你……”

“是吗？”

还真是。毕竟发现自己的感情的时候他不是单身，后来又忙着备考也没那么多心思想着追人，毕业之后更没可能，除了那次……“我不就那时候穷追猛打硬要了你快递地址寄生日礼物吗，这个能算？而且我说的是真的，是真难得记得一个人的生日，反正就是那天早上起来忽然想到的……”

那回同样是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可又没法拒绝，她都把话说到“等我生日你也可以礼尚往来”的份上了，他想再推辞都不行了。“印象深刻，第一次给你打电话居然是问你取件信息。”

“那你突然一打电话也吓死我了……”仿佛回忆就在昨日，她记忆犹新，埋怨道。“才打了十几秒，还说苏炼找你……可是那时候你声音真好听。”想到这里她又笑了起来。

可是也就是那次了，后来沈方珣也没真就回礼……“想想啊，你那时真的看不出我的心思么？我可是等你来问我的地址等好久，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年纪轻轻就非礼我。”宛秩的思维太发散，现在又在控诉当年他的行为了。可是缘分未到的时候，又怎么会知道蓦然回首，有人就在灯火阑珊处呢？

后来她自己也忙，想从好朋友做起的念头也就就此打消。

堂堂公司老板竟也有一时语塞的时候。“我需要承认我是在欲擒故纵吗？说实话，我不敢。”沈方珣决定先低头，这时候嘴硬只会造成一些“惨剧”的发生……

“不过，这礼，我不是还你了吗？”他忽然说道。

“嗯？”那个不锈钢的小蛮腰吗？

他眼里起了几分促狭的邪气，低声在她耳边说道：“欠你太多，只好整个人都赔你了。好事成双，要不，再赔你一次？”

宛秩“啊”了一声，反应过来面红耳赤想逃开已经来不及了，“你这人怎么这么会说话……”

……

嘿嘿嘿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