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明辉一愣。

静柔说话时全程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不伤心，可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

他愈发迷惑。

“嗯，要是你心情不好，想发脾气，或是冷静一下，可以，没关系，我不介意。不过，最好你能先告诉我，吴宓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事？或者，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有关于我的话？”杨明辉循循善诱地问道。

静柔慢慢抬起头。

面前的人，看起来既理智又冷静，没有她预想中的愤怒，惊讶，或是难过——她忽然觉得心里轻松许多。

“不是，不是因为她。”静柔闭上眼摇头，缓慢却坚定。

可当她再度睁开眼，杨明辉人却不见了。

纳闷之际，忽然有个人从她身旁经过，等那人走远，杨明辉才从角落的树影里跳出来。

“吓我一跳，还以为是韩锋呢……这里不方便说话，我们先出去，另找个地方再说吧。”

按杨明辉的意思，他们来到附近一家商场的饮品店里坐下。

已临近打烊时分，商场和店里都没什么客人，可杨明辉还是执意选了吧台靠里的位置坐下——那的确是最隐蔽的位置。

“你到底怎么了，今天？”一坐下，杨明辉立刻问静柔。

她没有马上回答，只默默盯着店员忙碌的背影。

对方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立刻回过头来，静柔也在此时举起了手。

“麻烦你，我要点单。”

五分钟后，她点的牛油果香水椰端了上来。

静柔一口气喝掉了小半杯。

她终于开口：“对不起。”

“我知道，你刚才说分手，只是在发脾气对吧。”杨明辉大度地点头，表示接受道歉，“所以，吴宓也并不知道我们的事，对不对？”

“不。”静柔摇头，“我仔细想过了，我不喜欢你。或者，是从一开始，我就弄错了——我不该答应你，做你女朋友，让你误会，给你造成诸多不便，实在是抱歉……”

杨明辉被她这一连串的话弄得有些糊涂了：他不明白她到底在解释什么，又在为什么事而道歉。不过，比起这些，眼下他更关心另一件事。

“不如你先告诉我，你刚才摇头，到底是指你真的想分手，还是说，吴宓已经知道我们的事？”

静柔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奇怪的笑忽然又出现在她脸上。

“没关系，只要我们分手，就不用担心别人知道了，不是吗？”

说完这句话，她脸上的笑容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严肃。

此刻，杨明辉终于明白过来，原来静柔是真的下定决心要跟他分手，不是他之前想象的那样，只是故意耍脾气，想引起他的注意。

他突然觉得难以接受。

实际上，这是他第一次被人提分手——倒不是他多有魅力，而是因为过去，他所选的恋爱对象，都是些个性温驯乖巧的女孩：她们总是那么善解人意，即便偶尔意见相左，也总甘心为他，为这份感情和他们的关系妥协。他原本以为静柔也和她们一样……

不，这不是重点，更重要的，是他能在这段关系里能得到什么——他本以为，靠静柔和孟总的关系，他的评比、晋升，乃至整个职业生涯都会有充分保障；可如今的情况却与他预计的正相反：他不但没有收获到工作上的优势与便利，反而还将面临丢掉工作的风险……

为什么会这样？究竟哪里出了差错？

是他做得不够好，没能真正打动她？还是，她其实是块难啃的骨头，他一开始就错估了形势？又或者，是有别的什么人，从中作梗，坏了他的计划？

不对，都不对，她以前明明是会听他的话的，为什么现在却变了？是什么干扰了她的想法，破坏了他们的关系？

“是有人对你说了什么，还是有人劝你和我分手之类的，能告诉我吗？”

静柔摇头。

他还想再问，手机却忽然振动了一下——是一条工作消息。

“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迟早会知道的。”说完，杨明辉起身离开。

“您的意式浓缩……”店员刚把杯子端过来，杨明辉已经出了门。

“他有事先走了，买单。”静柔微笑着说。

没想到事情这么容易就解决了，静柔从商场出来，吹着夜晚的风，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她打开了打车软件，发现叫车要等十五分钟，干脆决定走着回去——她住的地方离公司并不远，可真要走回去，也得要半个多小时。

放平时，一个人走夜路，她肯定不敢。可今天，不知怎的，她身体里好像凭空多了许多能量，仿佛不这样做，她就没办法将它们发泄掉。

眼看到十一点，路边的小吃车陆续收摊，除不时经过的车俩，只剩零星夜跑者和遛狗的人。散去热闹的夜晚，静柔觉得安宁，舒适。

她抬头望向天边，一轮明月正缓缓升起，暗蓝色夜幕下，几颗星星正温柔地冲她眨着眼。

她深吸一口气，在树影下轻声开口，将心事向星星一一道出。

“我觉得很开心，很轻松，也也自在。好像，我终于做回了我自己？不，应该说，是找回了那个真实的我——那些兴奋和期待，坚定和勇气，以及我深藏在心底的波澜和涟漪……”

“你在和谁说话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忽然在她背后响起，静柔不由地一愣。她回过头，出现在眼前的，竟然正是她此刻心里想着的人。

“韩锋？你怎么在这？”静柔脸颊突然开始发烫。

“我看今天天气不错，就下来散散步，没想到在这遇见了你。”韩锋微笑着眨眨眼，“你呢，也是一个人吗？”

奇怪，明明只是个平常的问题，可此刻听在静柔耳中，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一个人？”她仔细地想了想，点点头，“没错，现在，我的确是一个人……”

韩锋咧开嘴笑了，静柔突然发现，他整齐的牙齿中间，原来藏了一颗虎牙。

她为自己的这个发现感到惊奇，正想告诉他，忽然一阵风吹过，带来些若有似无花香——令人心旷神怡的味道。静柔情不自禁地闭眼，想多嗅两下，却又很快发觉不对：那花香，怎么像是从韩锋身上传来的？

她朝韩锋走了两步，想分辨那香味究竟是否来自他身上。可这动作瞧在韩锋眼里，却有了别样的意味。

她清晰地听见了他的呼吸声，有些急促，她茫然地抬头，想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气喘吁吁，却发现他脸上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表情。

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却偏要克制着退后，又像是志得意满，成功在望的喜悦，或许，中间还夹杂了一丝愧疚和不安？

她皱着眉后退一步——这样的表情让她不安。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让她意想不到：韩锋突然伸出右手，绕过她的脖子，抚上她的右耳。静柔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她下意识闭上眼，紧接着，忽然有什么柔软的东西触上她的额头。

她感受他身上传来的热度，他剧烈的心跳和呼吸，为什么？是他刚刚跑完步吗，可他刚才明明说的是散步，他刚才站在那里还好好的……静柔脑海中一片混乱。

“还好吗？”韩锋低下头，在她耳畔，用轻到不能再轻的声音问。

静柔喉咙干涩，此刻她好像完全发不出声音，所以只能点头，没想到韩锋把它当成了肯定的信号。

他再一次吻上她的脸——这一回，是从鼻子，眼睛，到双颊，最后，来到了她的唇。

这是个漫长的吻，温柔又甜蜜，好像酒心巧克力一般，甜蜜而醉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去的。

只迷迷糊糊记得，他好像帮自己打了辆车。

直到洗完澡躺在床上，她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甜蜜，这世上竟然真的存在甜蜜的吻，静柔觉得不可思议。

她觉得晕乎乎的，好像喝醉了酒，却没有酒醉的头痛，只觉得愉快和美妙。

想到今天发生的事，静柔心中涌起复杂情绪，一片苦涩中，却又有淡淡的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