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小时前，吴宓是这样说服静柔的：
“孟君说杨明辉还没走，要不，你待会就去找他，直接跟他说？”
“我认真的，你相信我——身为专业HR，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不适合你！”
“我帮不少人把过关的，你知道吗，没得到我认可的人，最后都分手了！”
“只要你跟他分手，这段恋情，我就当没存在过……”
吴宓的话究竟起了多大的作用，静柔不知道。然而不可否认的是，素来谨慎的她今天会一反常态地冲动，的确是有吴宓在背后推动的关系。
不过，与其说是吴宓的话促使她做出决定并行动，倒不如说，是她把这种半开玩笑半认真式的怂恿看作一次机会，一次借由本能和直觉，随心所欲，看清自己的机会。
另一边，送静柔上车后，韩锋也找了辆顺风车回家。等他到家，已经是差不多夜里一点了。
可他没想到的是，客厅里居然还亮着灯——是妈妈，她正靠在沙发扶手旁打瞌睡。
韩锋小心地将关门声控制到最小，可还是不小心将她吵醒。
“你回来啦，今天怎么这么晚？”
其实妈妈只是和平常一样，随口一问，可不知怎的，韩锋今天却有些心虚。
“嗯，公司有点事，我去洗澡。”他没有看妈妈，而是径直走进房间打开衣橱，心不在焉地翻找起衣服。
“对了，冰箱里有卤牛肉，你饿了的话可以吃，莉莉已经睡了。”
自韩莉生病后，他们就很少在她面前吃东西：许多食物的味道都会刺激到她，让她恶心反胃，甚至呕吐。
韩锋一愣，他忽然意识到，他第一次忘记了妹妹的事：以往的周末，他一回到家，总会先去看妹妹的情况……
“她怎么样了？晚上吃了什么？”
妈妈摇头。
“什么都没吃，反而还吐了，也许是我没弄好……”她低下头，看起来有些自责，“最近不是降温吗，我给她房间温度调高了点，可能因为这样，结果反而坏事：本来她早上吃了鸡蛋苹果，中午还有大半碗面和一个小鸡腿，我以为不错，谁知道到晚上又全吐了……然后，她就没胃口了，八点不到就去睡了。我担心她半夜醒来会饿，所以在这儿守一会儿。”
“你去睡吧，我来守着，素面我也会煮。”韩锋心疼妹妹，更心疼妈妈。
“没事，你不是要去洗澡吗，快去吧。”妈妈轻轻拍他的肩，“还好，你那边一切都好，工作顺利，和同事关系也不错……”
妈妈一脸欣慰，韩锋却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我先去洗澡，洗完换我。”他斩钉截铁说完，快步走进浴室。
月亮悄悄落下，太阳重又从天边升起。
韩锋在沙发上坐了一夜，此刻却没多少困意。
妈妈起了床，发现韩锋还在客厅，没去休息，多少有些惊讶。
“你在这儿坐了一晚上？”妈妈在韩锋身旁坐下，帮他拨开一缕快垂到眼前的头发。“困不困？赶紧去睡会儿吧。”
“没事，我不困。”
正说着，两人面前的房门忽然打开，韩莉从里面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一大早在这儿研究什么呢？”
“饿了吗，想吃什么？”妈妈立刻笑眯眯地迎上去。
“素面，但要加两个荷包蛋，煎得金黄，甚至有一点老的那种。”
“好，你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做。”
妈妈进了厨房，关上门。韩莉来到韩锋旁边坐下来，她留意到韩锋眼里有不少红血丝，还有，唇上似有若无的一点淡淡的红色——其实颜色并不明显，可是那味道，她闻过便不会忘……
“你怎么啦，工作很累吗？眼睛这么红……”
“不是。”韩锋摇摇头，低声否认。
“那么，是因为我？”
“也不是。”停了几秒，韩锋再次摇头。只是这次更慢，更郑重。
“那——是因为某个女孩儿？”因为长期营养不良，韩莉的脸上已经没剩多少肉了。可她的眼睛却显得更大更亮，甚至，散发出一种病态的光。韩莉正是用这样的一双眼睛，目光灼灼地盯着韩锋，试图从他脸上捕捉任何的蛛丝马迹。
“明早带你去医院，做全面检查。”韩锋说完，不由分说起身，不顾韩莉的抗议，回房间锁上门倒头就睡。
厨房里，听到动静的妈妈赶来劝韩莉。
“你哥怕你半夜醒来会饿，守了你一晚上，你小声点，让他休息会儿吧。”
韩莉低下头不再说话了。
“面好了，我现在煎鸡蛋，几分钟就好，你快去洗手换衣服。”她果然乖乖听妈妈的话，回房间换衣服洗手去了。
或许是因为听说了哥哥守在外面一夜没睡的事。下午，等韩锋起床后，韩莉破天荒地主动提出，想去外面走走。
其实在天气转冷之后，韩莉就开始不再愿意出门。大概因为她觉得，冬日里裹得厚厚的自己看起来很臃肿，毫无美感，没有形象可言——不知道从哪天开始，她好像变得特别在意别人看法：她总希望，她在他们眼中是最好的，是完美，无可替代的……
“发什么呆呢你？”韩锋点了一下她的鼻子。
韩莉的鼻子很小巧，圆圆的，十分可爱，和韩锋又高又挺的鼻子完全不同。以前，韩锋还常常借此开玩笑，说她是一只隐藏在人群中的小猪，靠鼻子和同伴相认。一听见这话，韩莉就气得直想打他，两人便会开始追逐打闹……不过，那都是很久前的事了。
“我在想，如果我没有生病，是不是就能像她一样……”韩莉指向不远处，一个正和伙伴们一起开心玩滑板的女孩说。
“你当然能像她一样，很快——只要你好好地吃饭。”
“我有在好好吃饭。”韩莉不服气。
“也不要在饭后偷偷称体重。”说这句话时，韩锋的语气没什么特别，可话的内容却格外有威力。
韩莉一怔，妈妈也有些不解。
“昨天，妈妈给你调完房间温度，你一个人的时候，偷偷把遥控电池拿下来用了，对吧？”
韩锋声音温和，表情却带着冷意。
妈妈惊讶地看向韩莉，想通过她的表情确认，韩锋说的到底是不是事实——韩莉立刻将脸藏进围巾，不让她看见。
“你怎么知道？”韩莉不想承认，却还是忍不住问。
“在房间吐的时候，你人就在垃圾桶旁边，完全没弄脏地板——这也许能解释成巧合，可为什么偏偏是在刚吃完饭，用过体重秤之后？忘了告诉你，你房间那台体重秤是智能款的：每次一有人用完，记录的数据都会自动被上传到云端，同步到我的手机上……”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你这样做，和监视我有什么两样！”韩莉拉下围巾，露出里面因愤怒而逐渐发红的脸——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浮现出病态的红，有种怪异的美感。
这样的美，落在韩锋眼里，却使他更加恼怒。
“是谁之前答应我，绝不会控制食量，自己偷偷称体重的？又是谁，昨天晚饭后跑去吐，不吃不喝，只埋头睡觉的？你这样做，对得起一直照顾你的妈妈吗？”他怒气冲冲地说道，“不，也许错的是我——从一开始，我就不应该相信你，不该把体重秤留在你房间！”
两人争吵动静不小，引来不少路人侧目。
妈妈忙出来打圆场。
“别吵了，你们兄妹俩。为一点小事，至于吗，生这么大气？有什么事，我们回家慢慢说，好不好？”
“不好！我才不想跟他吵呢！谁要理你啊！”韩莉气愤地大喊。
“我也不想吵，我走了。”韩锋转身便走。
“回来吃晚饭吗？”妈妈在后面追问道。
“不吃了，明早我约了同事出去。”
言下之意，是像每个周末结束时回去工作那样，韩锋要走，要离开她们了。
“路上小心。”妈妈高声说，韩锋已经走远，也不知有没有听见。
“你哥哥他也不容易，每周都这么往返，很累的。就算是吵架，有不高兴，你们互相让一下，不也马上过去了吗？何必闹得这么难看呢，浪费时间，也白费他一片苦心……再怎么说，他这么做，也是出于对你的关心，可能说话做事方式不对……”妈妈好生劝道。
韩莉默默红了眼眶。
“我就是不想他这么关心我，一直守着我。”韩莉吸了下鼻子，瓮声道。
“我感觉，好像我成了个自私的人……我的病，占据他太多时间，他不得不把我放在一个重要的位置……”
“傻瓜，这有什么——他是哥哥，你是妹妹，你们本来就是对方最重要的人啊！”
韩莉摇了摇头，并不同意妈妈的想法，可也没有再进一步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