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停在这里，是你，我，我们。

——楔子

三百年前。

木轿子上搭着个娇姑娘，简陋的轿子，由四个壮汉架着，他们要到山里。

山里。

一行人浩浩汤汤，姑娘的妆浓，嫁衣艳，行头却一般，也没人拉嫁妆，村子不兴这个。山里有新郎官，他也一身红。

红。

不知是衣服红还是血红，新郎是个心狠的家伙，他手上沾了村里人的血，他是个罪人，活该和那贱//人一起死，能见天神是他的福气！

这是三百年前。

新郎新娘携手葬身火海，在呼吸断绝前，新娘对新郎说——

“如果你爱我，就请把我的眼睛挖出来，埋进土里。”

“这样，等到了该回来的时候，我们就会醒来。”

三百年后，林渊又一次惊醒，这些天，他睡眠总是不好。

青年人摸黑起床，村里只有蜡烛和煤油灯，轻易不会用，他摸索着到屋外头，屋外有月亮，总比蒙在这黑漆漆地儿好。

这一出去，林渊瞧见了，远处有红色亮光。

那是什么？

在这小地方呆了十几年，便是犄角旮旯都摸个透了，再寻不到什么新鲜玩意，林渊没犹豫的念头，就摸索着到山里去。

楚阎半夜上大号。这自然用不上蜡烛，可还是要到屋外，他在村里算讲究，有股爱干净的矫情劲。

远处有红光，奇怪，明明在山里，却好似亮了整个村子。

有好玩的东西，哪有十多岁的青年小子可以忍得住——顺带提一句，青年这个词是林渊梦到的，村里以前从不说这词，也不会说青年小子，都喊得是半大小子。

楚阎便也跟着那道红光去了。接着，还有楚柳笙，墨玉声（老玉），林升……半夜不睡觉的小子都跟着那道红光去了。

“新娘子来了……”有虚幻的小孩身影出现在林渊面前，并穿过他。

“离轿子远点，近了要沾煞星晦气！”同样虚幻透明的大娘出现，拦住想往轿子靠的孩子们。

“我早就说哑巴家那姑娘该祭给山神了，你瞧瞧，让她多活了这么几个月，村子里多了多少是非。”还有人就在林渊旁边碎嘴子。

这些人不是同一时刻出现，而是一个出现，另一个就消失，交替着出现，然后淡化离开。

“新嫁娘，

新嫁娘，

哑巴家有个新嫁娘，

伯伯对我说，

叔叔对我说，

爹爹对我说，

不要直视她的眼睛，

她是吃小孩的妖精。”

碎嘴子的人消失了之后，唢呐响起，林渊周围一下多了十来个孩子，唱着歌谣，声音从他们的喉咙钻出来，成为了文字，直接映在林渊瞳孔。

林渊有一瞬间什么都看不清，满世界都红了，留着血的字在他的眼里。

再下一刻，方才还没出现的轿子倏地化为实体，要撞上林渊，他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倒进红帏裳里，摔倒一姑娘身上——男女授受不亲，这可是大忌。

林渊不想辱了姑娘名节，身子却似重了几倍，老人管这叫被魇住了，他起不来身，只好抬眸朝上看，新娘子透过红盖头，也在看着他。

林渊感觉是被盯住了。他浑身发凉，脑袋一晕，就成了“新娘”。

方才还是扑那姑娘怀里，眼下面前却出现个红盖头，双手被后翻死死捆着，林渊这回有力气了，他死劲挣了挣，怎么都挣不开，无奈便只能先代替新娘，被人抬着去……那不知名的地方。

楚阎第二个撞上这轿子，和林渊不同，他带了把大砍刀，弯月状，前段一个沟，划骨头跟闹着玩般。

林渊倒是在腰间别了个匕首，兜里还揣着火柴，他没楚阎那么大力气，拿把大砍刀抡不好，全白费力气。

事实上，林渊从小身子骨就要比同龄人虚些，村口那老婆子说他这是天生招阴秽的体质，搁几百年前那是要被烧了的！

楚阎说那老婆子早神神叨叨的，叫林渊别信，要真有阴秽，他一刀劈下去，管它什么妖魔鬼怪，都得成为刀下亡灵。

他说他会护着林渊，阿渊只要开心就好。

楚阎摸到轿子旁，他没见着前头的小孩大娘，听到了歌谣，但没瞧见唱童谣的孩子……他遇到的是，司仪。

带着幅绘着银花纹路的面具，身上穿着拖地的黑袍子，楚阎在这村子里呆了十八年，土生土长，却没见过这号人，奇了怪了，从哪冒出这怪人和被几壮汉抬着的大花轿子？

一阵风吹来，和着轿子的颠簸，车帘扬起来，楚阎望进去，没来由觉得这身形眼熟，像是阿渊……他是个胆大心细的主，照理不该莽撞行事。

“大阎。”有声音在喊，却听不真切，飘在空中般，那是阿渊的声。

错不了，楚阎沉下一颗心，阿渊的声，阿渊的身形，他俩自娘胎里就认识，他绝不可能认错。

楚阎握紧砍刀，冲上前先一脚把轿子轮子卸掉，他找的角度好，轮子咕噜噜转了几圈倒地，那几个壮汉被轿子重量压得人也翻了。

右手攥着砍刀，另一只手掀开红帷幔，脚踩长轿杠，楚阎与新娘装的林渊迎面碰上。

楚阎顿了一下，伸手极轻柔地摘下了他的盖头，两人对视，楚阎不自然地微微撇过脸，耳根被火烧了，“阿渊……”

“大阎，我手被绑住了。”林渊眉心不知哪来了一点朱砂，面上也有薄妆，红唇尤其艳，楚阎不敢看他，从他腰间掏出匕首，替他解了绳子。

两人认识二十多年，楚阎从林渊腰间掏过无数回匕首，可从未有一次和现在一般，让楚阎从手指开始，麻了半个身子。

“你是什么人！”为了掩饰窘迫，楚阎先行跨下轿子，手中握刀，大声喝道。

那司仪直接消失了。

林渊从楚阎身后钻出一个脑袋，看到这一幕，他们俩互相瞅瞅对方，都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儿。

“阿渊，你这样是挺好看，要不先别洗，回头给小笙瞧瞧，她肯定可稀罕。”这话说出来，倒像是楚阎在打趣林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一点都不似往常……简直、简直没有办法正常和林渊说话。

林渊白他一眼，“我莫名遭了一回罪，你还闹我。”

“是是是，不闹你了，我错了。”楚阎看林渊这一身大红嫁衣，面也被火烧了似的，只好赶紧扭头看树去。

今天的事实在是件怪事，可林渊却怕不起来，他总觉得自己在哪里经历过同样的事……

“阎哥，阿渊，你们也看到一道红色的亮光了吗？”楚柳笙捧着火把从树影里出来，分明是半夜，阎哥和阿渊周边要比其它地儿亮了几倍，是昏沉沉的光亮。

“怎么这么晚出来？”楚阎皱眉，他真把这爱撒野的姑娘当亲妹妹疼，不过他们只是堂亲，“回头叫你家里人瞧见了，小心他们又把你关柴房里。”

楚柳笙在村子里是有名的混账，被长辈念叨着要一辈子嫁不出去，她成天跟村里的青年小子一起到处折腾，大姑娘家家的，也不懂得害臊。

这些说到嘴皮子都要干了的话，楚柳笙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她固来我行我素，按她的说法，那是快活一天算一天，要死也要快活的死。

当然最后一句她没往外说过。

“阿渊，你怎么穿的好像个新娘子？”楚柳笙边动手捏林渊的脸，边逮着楚阎问发生了什么。

阿渊这样子是真好看，楚柳笙简直舍不得移开眼睛。

“你们怎么都在……小笙，你又大半夜乱跑。”墨玉声借着月光摸到这里，一入眼就三个大活人，全都是熟悉的脸孔，其中还有一个是他最熟悉的姑娘。

真拿她没法子，墨玉声无奈。

“不管怎么样，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明早再谈。”楚阎发了话，在里面他年纪最大，剩下几个多少听他的。

说完这话，楚阎眼神漂移，“阿渊，等会儿我陪你去河边先弄掉这身行头先，免得一会儿又有人来，撞上你这一身，不好解释。”

“你要想看我笑话就直说。”林渊揶揄他，但还是应了。

“小笙，回去了。”

得，有这么一尊大佛在，楚柳笙知道自己留不住了，只能先回去，“阎哥，明早不许逃啊，一定跟我说说先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话音还没落，墨玉声把她拉走了。

远处还能传来他的叮嘱声：“小笙，不是不让你跑山里玩，但你要知道，要再叫你叔捉你一回，你就真得被他嫁出去讨个清静了，到时候……”

楚柳笙抬眸看他，哼道：“我才不怕。”

把心底那点小心思压下去，楚阎倒开始发愁，从小这人便容易病恹恹，一发烧三四天都退不下，这回不清楚冲撞了什么，回头人要是病了，那可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别担心，我是身子虚，可还没弱到要你成天担心的地步……今晚这事情有点玄，不能让旁人知道了。”林渊洗干净脸，用一双清透的黑眸望向楚阎，惹得他全身都躁了起来。

“我明白，天这么晚了，还是赶紧先回去再说。”林渊在，楚阎又不好直接跳河里，只好嘴上催促他回去。

见不着面也许还好些，楚阎控制不住自己跳到心口疼的心跳。

躺在踏上，楚阎恍惚间想起，他摘下林渊盖头时，好似听见一嗓子高昂的“夫妻对拜——”。

几人走后，又陆陆续续有人赶到，却什么也瞧不着了，他们顿感没趣，自顾自走了，林升是个坡脚的，他去的不晚，到的最晚，这下连人影都没瞧着半个。

“如果世上真有仙人存在的话，求您、求您……”求什么呢，他心中所想，注定无法实现，林升苦笑着磕了个头，转身想走，却撞上了个红衣新娘。

“您……是天上下来的仙人吗？”

“不，我来自地底。”

作者有话要说：跟gui没有关系，看下去就知道了。

我还是很有求生欲的。

不认识的东西都是作者编的，比如银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