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老三说到做到，真就给林渊让了不少利，这上下关节一打通，牵扯的人多了起来，自然有知情者无意间泄露了分风声。

声音就这么传啊传，学校里知道的人也多了起来。

大学城有两个论坛，一个内部论坛，一个外部论坛，规定比较严格、有一定门槛并只允许学生进入的是内部论坛，外部论坛鱼龙混杂的人就多了，学生、老师、搞到账号的外界人士……

那张照片的事被好事者传到外部论坛又发酵了一波，还多了不少看似言之凿凿的风言风语。

“欢迎各位同学赏脸来到第六届春季的现场，学长我是痛哭流涕感恩戴德……”负责主持的学长是出了名的爱耍宝，一段话一成串成语不带喘的。

春季占用的是学校的礼堂，高低能容纳上千人，但座位还是先到先得，还要靠抢，之前在阶梯教室办的时候门口能把人肠子挤出来，也不知道第一季春季的前辈是怎么搞定学校领导，硬是让人肯腾出礼堂供四季使用。

林渊在第一个上台。

他还没开口。

有坐在前排的刻意大声咳嗽，等林渊看过去后就朝他挑衅地笑，如果没有好事者兴风作浪的话，外部论坛的言论也不会发酵的那么快。

林渊心里有数了。

A大礼堂大体和普通的阶梯教室差不多，只是格外的大，弧度也更收，似乎所有的人都在簇拥着那个能站在中央讲台上的幸运儿，又似乎所有的人都在压迫着他……或者他们。

中央讲台有四分之一腿高的底座，林渊站在，观众坐着，以林渊的身高，他怎么看那数个故意坐在前面捣乱的好事者，都是俯视。

春季在四季中含金量最高，歌舞表演和中场秀不适合春季，在这里发言，要的就是信息传达准确，内容足够有分量。

林渊说完几句开场白，就开始讲述起了上一学年里他所在团队发现的一些兼具创新和实践可能性的研究方向，他语速不紧不慢，讲解却深入浅出，能引人不自觉地就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

“到最后……”林渊的目光从放映着资料的大屏幕上移开，双手撑在长方形状的台上，“如果有谁觉得我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没资格站在这里，你可以试试，试试你有没有那个能力代替我站在这里。”

说完，林渊黑眸低垂，顶住万千目光，下了台，坐回自己的位置，好像刚才类似宣战的发言不是出自他的口中。

学长吹了个响亮的口哨，“小学弟，牛啊，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谁觉得自己牛逼的直接上台来，哥们和你凭本事见真章，没本事就不要背着人，整天在网上唧唧歪歪。”

这家伙阴阳怪气的本事也是出了名的强，但小学弟既然都这么刚了，他也不好再跟人玩什么绵里藏针，干脆把话敞开了说。

林渊其实没有动怒，他几乎没动过怒，说得再怎么难听，有一部分也是事实。他是住在楚家，白老三因此才会选择让步……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言论改变。

但那句话不是情绪的宣泄，不过也是事实。

可像很多人都可以预料到的那样，那句话到了网上，就会演变成什么“霸气回应”“针锋相对”“自大狂傲”之类的词汇。

而林渊并没把他们放在眼里。

回应只是表明态度，凭心而论，他们所说的话、所做的事，还真不能对林渊造成什么影响，只是那不代表，他就要理所当然地容忍他们。

那是个太无情的人，沈邺彬、贾鸿光知道，光头男也知道，而楚家那几位在心底里也知道。他太清醒，而人类的感情在绝大多数时候……无法自控。

早会结束，林渊往学校东门走去。

自楚家弄了台更低调的车，司机终于能直达门口接送了，但今天是李秘书开车，楚阎亲自来到A大，坐在后驾等他。

在车里看东西伤眼睛，楚阎显然没有这份保护眼睛的觉悟，拿着份资料在看，李秘书偶尔也会吐槽他这个老板是不忙活就会死星人。

楚阎有一些期待，那是很新奇的感觉。

林渊隔了老远就看到台黑车停在门侧，他捏了捏书包，包装精美的大块头鸟类图鉴还躺在里面。他走到车后边，拧车把手拧不开，于是敲了敲车窗。

楚阎从车窗内刚好可以看见他的脸，隔着一层钢化玻璃，眉目显得有些模糊，但还能看清棱角。

他的五官很鲜明，楚阎在窗内看他，像看老电影——这让楚阎想起他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宴会的灯光太晃眼，林渊没看清他，他也没看清林渊，直到林渊抬眸，他才看清那双眼睛。

楚阎从车内开了门，他们双目刚好交汇。衣着光鲜的男人笑了，“阿渊，进来吧。”

“楚总，生日快乐。”祝贺的话都说了，总不好空着手，林渊从书包里掏出书，双手递给楚阎。

“阿渊，谢谢。”

就在这间隙，刘定乐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横在两人之间，“林渊，好巧，又在东门撞到你，这位是？”

他衣着清爽，昨夜的酒味烟味早已经洗干净，头发也好好打理了一遍，看起来和其他进出校门的人没有任何区别，自然也不能让坐在副驾的保镖起疑心。

“一个朋友，”林渊含糊道，这样的刘定乐，反而比平日奇怪，他平常不说话一般会略微低着头看人，也不会特别注重打扮，今天却……

刘定乐眼里都是笑意，他兜里揣着一把美工刀。

把秦哥扔在酒店里后，刘定乐把自己收拾干净，出了门，早餐吃了馄饨和豆浆，他在回学校的路上遇到家百货商店，就买了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其他东西都找个包放着，美工刀则揣兜里。

刘定乐没有想到他会遇到林渊，在这种时刻，在他有点疲惫却又诡异的亢奋的时刻，遇到了意料外的人，这是缘分。

他很笃定地这么认为，这些日子他有点返璞归真的迹象，做事情不会再经过思考，基本上是念头刚产生，身体就自然跟着去行动。

刘定乐感觉自己像重新成了个小孩，回到了当年去问那个姐姐“你们在干什么”的时候。

林渊看着他，顿了一下，准备开口告辞。

刘定乐猜出了林渊的想法——这是他觉得自己离林渊这种被世界眷顾的人最近的一次，他先一步掏出了美工刀，往楚阎身上扎去。

身为从孤儿院出来的孩子，又没营养不良，刘定乐的力气其实比一般人还要大。

楚阎躲闪不及，只好用手去挡。

楚阎那手是弹钢琴的手，这是出现在林渊脑海里的第一个念头，他下意识倾身向前，用胳膊挡住了那把美工刀。瞬间，刀插进血肉里。

林渊吃痛，闷哼了一声，由于失去平衡，倒在楚阎怀里。

血滑下来。现场一片静默。

“……为什么？”楚阎沉声问。当见到血的这一刻，他的情绪很微妙，导致他不得不用手蒙住眼睛几秒，以此来压抑住即将冲出来的情绪。

林渊额头渗出冷汗，却还是回他：“不想伤到你手。”

………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听到回答的时候，某种说不上来的激烈情绪占据了楚阎脑海的全部，担忧、恼怒……其他这些都被这股激烈情绪压了下去，这种感觉，陌生却又人心潮澎湃。

“林渊。”楚阎终于又这么喊他，可短短两个字，却似乎带了万钧的力量。

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林渊……

楚阎在心里默念，眸底的最深处在他二十六岁生日时，带上了欲念。

而林渊回头看他，眼神却一如他们初见之际。

“抱歉，我没有想伤你。”刘定乐被飞身下车的保镖制住，依旧还有心思笑。

他真不想伤林渊，他甚至没想伤楚阎，这个人脑海里的想法其实很单纯，他就是好奇，好奇林渊跟他到底有多不同……

刘定乐是秦洛的玩/物，他认清了这一点，那林渊是这位的什么呢？就算这位表面上看起来比秦洛要绅士的多，可如果他真的因为林渊受到危险，他到底会怎么表现呢？

刘定乐实在很好奇，好奇到忍不住动手。

哪怕事态有一些变化，刘定乐还是看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反应，从楚阎的眼睛里……

他和林渊还是不一样。

手里传来了细腻的触感，眼前的场景和多年前有几分相似，楚阎却和多年前不一样，他不再只是个看客。

李秘书早就很有眼力见地翻出医药箱，先给林渊止血，然后绑上绷带，“楚总，我建议现在先去趟医院。”

“去开车。”

林渊伤的是手，虽然因为失血有些失力，但还是能自己撑住身体，他没再靠在楚阎身上，反而是独自坐在后座的一侧。

李秘书回驾驶位开起了车，保镖留在原地善后。

楚阎凝视着林渊的侧脸，他现在的心情很奇妙，胃里感觉很满，有股诡异的满足感从他的胃部爬到喉间，再占领他的口腔。

他整个人缺失的那部分好像都因那双凝视着林渊的眼睛而圆满。

楚家有自家开的医院，林渊一到了地儿，接下来就不用楚阎再操心，刘定乐也没下死手，美工刀刺得不深，这种伤，用上好药养个个把月怕是连疤都看不见了。

可要是刺中楚阎的手就不一样，弹乐器的手需要进行精细的操作，要是伤了筋，那便是怎么养都恢复不成原样。

这些楚阎都不在乎，就连一辈子都再弹不了琴他都不在乎。这些在他的世界里从来不值一提。

原本按楚阎的性格，事情处理好了，他也没必要留在这里耽误时间，更何况今天多得是人要接待，可楚阎没来由的就想留下，而且他也这么做了。

“小笙，宴会那边你先对付着，我还有事……”楚阎打电话交代了两句。

现在好了，起码在接下来几个小时内，他只有一件事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