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砚舟很少过问盛佑在学校的事，除开他妈妈的医药费和盛知的学费，他顶多在盛佑主动提起的时候回应一二。

倒也不是指望他以后多大出息，安安生生长大就好。

店里，傅砚舟收拾好BB机零件要出门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人，那人穿着时髦，头上还做了时下流行的港星发型，墨镜挂在花衬衫的领口上：“给我BB机修一下。”

傅砚舟默默把提起一半的背包又放了下来，他接过BB机一番捣鼓，显示屏上就又出现了熟悉的点阵：“好了。”

“小伙子脑子挺活泛。”

那人把BB机重新挂回皮带上，顺手拍了拍傅砚舟的肩就往外走了，傅砚舟从背后叫住他：“还没给钱。”

男人停下来，傅砚舟看到标志性的花臂才忽然想起来是刚来异世界的时候看到的那个老大，当时盛佑被打劫，花臂男还叫自己的小弟倒给了钱。

花臂男背对着傅砚舟挥了挥手：“跟你老板讲，从下个月的房租里扣。”

傅砚舟愣了下倒也没再说什么，他把旧背包重新背了一条背带在身上，拉上卷帘门就去找盛佑了。

楼梯上掉了一只用红线串的桃篮手链，傅砚舟捡起来眼皮就狠狠跳了下，他三两步爬完一层楼梯就看到出租屋的门开着，里面的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桌布被掀到地上，小木桌上的旧台灯也砸碎了。

“盛佑、盛佑！”

人当然是不见了，只有鞋架边上落着一袋新鲜的菜，看着像是菜市场刚买的，有大土豆、平菇和豆腐干，都被踩烂碾碎了大半。

傅砚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盛佑的赌鬼爸，赌狗会把周围所有人都拉向地狱。

他带上门就去盛佑家里找人了，这里像是又经过了新一轮的洗劫，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全都被带走了，别说那株开花漂亮的白山茶，连院子里不怎么值钱的一颗皂角树也被人用工具挖走，院子里只剩下一个一个的泥坑。

一切都是空荡荡的，傅砚舟心里慌了下，胸腔里有一阵短暂的喘不上气来，讲不出来的恐惧迅速传遍每一寸神经。

门口传来脚步声，傅砚舟回过头就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服的男人走进院子，那人看他一眼后把墙角靠着的一把沾着泥的铁锹带走了。

“有没有看到盛佑，”傅砚舟连忙追上去问，“这家里的儿子，挺白净清秀的孩子。”

傅砚舟见工人师傅没立刻回答，很上道的从兜里摸出根烟给他点了。

“他啊，”工人师傅慢悠悠地抽了口烟，先是上下打量傅砚舟一眼，“被龙哥那帮人带走了，他爸不欠了钱，估计被拿去抵债了吧。”

傅砚舟没听过这号人，剧透里似乎也没提：“龙哥？”

“龙哥你都不知道，家里特别有钱有势，在我们这儿都能横着走了，看见没，那百货大楼，还有边上整条街的铺面都是他家的。”

工人师傅顿了下，眼里露出点一言难尽的意思，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四处看了下才压低声音道：“他啊也没别的爱好，就喜欢走男的后门。”

傅砚舟听到这脸色就很不好看了，工人师傅似乎难得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人，便滔滔不绝起来。

“不过据说他要求高，也不是所有男的都能入得了他的眼，有心思活络点的主动送上门去的被整的很惨。”

最后工人师傅还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那小孩入不入得了龙哥的眼，也可怜，摊上这么一个死赌鬼的爸，欸，欸你跑什么？我还没讲完呢。”

南城搞赌的就那么几个地方，傅砚舟在一家地下赌场找到了赌得上头的盛大海，他抓起他的领子就照着他的脸狠狠扇了两个巴掌，手上都粘了他脸上的肥腻的汗，盛大海被打得摔到地上四仰八叉的。

“你把盛佑弄哪儿去了？你他妈把他弄哪儿了？”傅砚舟发了狠，太阳穴突突的跳。

“抵了，有人要当然要给出去，”盛大海被打的鼻青脸肿还能笑，“呸，我生的，卖给别人也不给你白玩。”

“你还知道是你儿子。”

傅砚舟骨子里的涵养被不断的挑衅刺得分崩离析，他最近作息规律平时又锻炼，体格健壮不少，当场就把赌桌给掀了用塑料凳子猛砸盛大海。

“行了，谁他妈的在龙哥的地盘闹事呢？”

吊儿郎当的一嗓子由远及近，傅砚舟就被几个人制服住了，他被按着跪到地上，一抬头才发现为首的一个有几分面熟，细看两眼是当初抢劫盛佑结果倒给他钱的小红毛。

小红毛显然也认出了傅砚舟，两个人对视了几秒，小红毛啧了声：“你还挺能折腾。”

傅砚舟知道这个时候地头蛇的厉害，他被死死按住跪在地上，只有眼神依然坚定。

“把盛佑还给我，他不能抵债。”

傅砚舟脑中有根弦忽的绷断了，他想到盛佑侍弄院子里那株白山茶的样子，盛佑考了班级第三骄傲的样子，盛佑眼睛亮晶晶地确认明年是否真的能给他过生日的样子。

傅砚舟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做下决定，哪怕他要面对的是个无底洞，哪怕他开始十分抵触这样目的性极强的任务，他觉得盛佑站在那里很可怜，他是那样生动而具体地出现在他眼前、在他身边。

“我给他还钱。”

小红毛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忽然“嚯”的一声：“没想到你还挺有种。”

傅砚舟在小红毛的带领下见到了传说中的龙哥，那是在一个装修十分豪华的别墅，九十年代特别流行的那种土豪欧式装潢，他仍旧像刚才那样被两个健壮的保镖一左一右地压着跪在锃亮的地砖上。

傅砚舟一直抬着头，小红毛踢了他一脚：“不得对大哥无礼。”

傅砚舟吃痛也没低头，自下而上的注视着从欧式旋转楼梯上走下来的人。穿那种挺宽松的米色衬衫，下面是条很难打理的白色西裤，龙哥脚挺大的，目测最起码有43码。

龙哥戴着副琥珀色框架眼镜，后面是双神情带了邪气的凤眼，龙哥的面庞和花臂男的重叠，傅砚舟忽然想起他们前面打过的两次照面。

换了副打扮又是另一种风格，就比如他现在坐在这里就不像手段狠辣的龙哥，反而让人觉出一种危险的儒雅来。只是这称呼到底俗气，显出一种土到极致的年代感。

“很惊讶？”

龙哥在沙发上坐下来，他翘着个二郎腿，像审犯人一样自上而下地打量傅砚舟。

这个眼神太侮辱人了，傅砚舟没吭声，可想到盛佑在他手里又不得不低头：“没有。”

“今天要不是我你就死定了，砸烂我的场子，还在我的地盘打人。”

龙哥慢条斯理地点了支九十年代特别时髦的雪茄：“这么犟，换别人早给你沉塘。”

傅砚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要什么，换盛佑。”

龙哥笑了两声，从保险箱里拿出几叠钱轻轻拍在傅砚舟脸上：“我看你挺能打啊，这样，你跟我干，今天的事我就不计较了，还把那个小娘炮白给你玩怎么样。”

“不行，”傅砚舟当场就拒绝了，他目光坦荡、一身正气道，“你涉黄涉赌，我肯定不能干这个，我能修BB机，以后能给你赚钱。”

大概是他的发言太过振聋发聩，一时间没人说话，过了几秒后，别墅里传来龙哥毫不掩饰的大笑。

“你在教我做事。”

傅砚舟并不明白龙哥的意思，他抬头，下一秒就被狠狠踹在了胸口上，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给你脸了。”

龙哥不笑的时候眼睛里透着一股子阴狠，他看了看傅砚舟，大概是觉得索然无味，便站起身准备转身上楼，从背后的红毛吩咐道：“打一顿再扔回去，别收力，往脸上踹。”

红毛到底还是没往他脸上踹，傅砚舟被一脚踹在背上重重扑到地上，他看着龙哥走到楼上去了，然后上面传来了男孩的尖叫声，是盛佑。

傅砚舟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几秒钟揍趴了红毛和两个身强力壮的保镖，他拼命往楼上跑，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脚踹开了半掩着的门。

声音是从跟里面的卫生间里传来的，带着锁链碰撞的声响激荡开一圈圈的水声。

傅砚舟几乎是靠着一口气在吊着，他一拳把龙哥打倒在地，然后把瑟瑟发抖的盛佑从浴缸里捞了出来，他浑身都湿透了，洗到发白的衬衣和裤子紧紧地贴在身上，瘦弱的身体不停地哆嗦，腕子还被结实的链子硌出个红印子，那是农村用来栓狗的铁链。

“右右。”

盛佑吓得不停往后缩，虽然没受到侵害，估计也被折磨的不轻。这一刻傅砚舟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痛苦，他颤抖着手把盛佑手上的链子解开，手腕边上的一圈都磨破了皮。

“还他妈演上了。”

龙哥一脚把傅砚舟踹到了浴缸里，傅砚舟死死抱着盛佑齐齐摔了进去，傅砚舟的手垫在盛佑身后硌到冰冷的台面。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地落入傅砚舟的耳中，他的手应该是废了。好家伙，上一个位面他差点踩断别人的手骨，现在报应就落到自己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