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让阿怜离开天府？”莫枫听了母亲的话顿时坐不住了。

楚梅认真点头：“这是最好的选择，这边变数太多了。”

“那要让他去哪？一个定居的地方都没有 ，总不能一直在外面吧？”

“当然不会，把这个事彻底解决了自然就接他回来。先走为上，具体的打算后面再说。”

“那我也要走。”莫枫说道。

楚梅皱了皱眉，拒绝道：“你跟去干什么？逃难还要拖家带口怎么的？别添乱，好好在家呆着，又不是不回来了。”

“我、”莫枫无法反驳，但就是想跟着去。

楚梅不再跟他啰嗦，催促道：“去，帮阿怜收拾收拾东西，明早就走。”

莫枫只好失落地回了自己的院落。

本就心烦意乱，他刚踏进大门就听到一道清脆的破碎声，从药房那边传出来的。

莫枫急忙赶了过去，看见孟凡呆愣地站在炼丹炉边上，低着头好像在盯着地上洒落了一地的药水和碎瓷片。

“怎么了？”莫枫走近他问道。

孟凡双手微微颤抖，面露难色，不可置信地说：“炼不出来，怎么会炼不出来……”

他双眼掠过了莫枫，却仍然是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转头又要去挑拣药材，嘴里嘟嘟囔囔：“不可能……我再试一次，再来一次……”

莫枫眉头都拧在了一块，觉得孟凡看上去很不对劲，像被魇住了一样。

他抓住孟凡的肩膀，皱着眉喊他：“阿怜？你怎么了？”

孟凡反应有些激烈，挣脱莫枫的控制连连后退了几步，如惊弓之鸟一般，声音仓促又慌乱：“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啊不要问我……”他崩溃地哭了出来。

孟凡似乎根本没有感知到莫枫的存在，好像跟疯了一样。

莫枫还没来得及弄清楚状况，眼看孟凡忽然止了声，就要昏倒过去。

“阿怜！”

……

屋内，三人担忧地围在床榻边上，盯着正在被把脉的孟凡。

医师刚收了手，他们就急匆匆地跟在后头出了房间。

“医师，是怎么样啊？”元知福问道。

医师拧着眉，神色凝重：“实不相瞒有些怪异，他的身体倒没探出有什么不妥，只是不知出于何种原因，他的元气很不稳定，在不停流动甚至泄露体外造成流失，照各位描述，他的元力波动过大甚至扰乱了意识，所以才不清醒。”

“那要怎么办？”

“实在抱歉，在下能力欠缺，唯一能给出的意见是封存元根，先稳定身体状况。”

“那他岂不是不能使用元力了？”

医师沉默以对。

莫枫愣住了，那阿怜不就跟他一样了？这个玩笑的想法如今成了真，他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难受到了极点。

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念头——阿怜不能没了医修。

“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莫枫追问道。他实在不敢想如果孟凡知道自己没有了医修会怎么样。

“这个在下实在没有办法，还另请高明。”医师摇头后就离开了。

莫枫还不甘心，跟楚梅争论道：“母亲，还是再请其他人来看看吧，这要是封了他会受不了的。”

楚梅叹了口气：“这片的医师水平都不低，秦医师都没有办法，再请别人也一样，而且阿怜现在这个情况等不了，太危险了，还是先这样吧。”

“可是、”

元知福也发话了：“比起元气，阿怜的命更重要。公子，到这个地步我们都不想的。”她说着也不忍流下了泪。

说到这里，没人再有异议，楚梅很快请回那位医师给孟凡封元。

莫枫说什么也不愿走开，非要全程旁观。封元过程并不算顺利，秦医师一进行到封存的步骤便遭到孟凡身体的强烈排斥，那是修炼人本能的自我保护。

两方对峙了好长一段时间，医师已是大汗淋漓精疲力竭，她实在没想到这么一个小孩儿的元力会蕴含着如此强大的抵御力。

相对的，孟凡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他本来就已经元力流窜，这个过程反而在加速它的流失，他虽然仍未苏醒，却也面显痛苦之色，难受到发出闷哼声。

莫枫看得捉急，终是难忍凑上前去握住了孟凡的一只手，对着他说：“阿怜，是我在，你别怕，乖乖的好不好？”

他顿了顿，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因为他感受到孟凡的手也用劲回握住了他。他是能听见的！

莫枫差点就泪崩出来，几乎用尽全力继续握紧孟凡的手，说道：“你能听到对吗？阿怜，放轻松，这是在救你。”

孟凡慢慢停止了排斥，秦医师最终完成了封元。

一系列后续很快也收了尾，可孟凡依旧还没有醒来。

秦医师示意出去先，两人一起离开了房间。

不等莫枫询问，秦医师就先告知了情况：“公子还请放心，他现已经无大碍了，只是还需要休息一会儿，很快便会醒了。”

“谢谢您，秦医师，我送您出去吧。”莫枫说道。

“这多劳烦，让下人带便好。”

“应该的应该的。”

——

莫枫送走秦医师后马不停蹄就要赶回孟凡屋内守着，半道便被大堂内的楚梅拦了下来谈话。

楚梅一脸高深莫测地说：“我看啊，此番前去沙市也是阴差阳错了，沙市神医多，阿怜去了那边正好。”

“那我过去不也正好？可以照看阿怜。”莫枫还没断了这个念头。

“你怎的就这么黏他？让你去？人家闲的再管多你一个人的衣食住行？”

莫枫疑惑了，问到：“人家？谁？”难不成母亲已经物色好人将阿怜托付在那边了？

“这个可还不知。”楚梅忽然一笑，“凌容，不管你信或不信，有些事是全有预感的，命中注定的，阿怜天赋过人，说实话在天府根本得不到深造，他这种天纵奇才迟早会有跃上云端的一天，前提是要有高人指教。我有预感，这高人出现的契机已然到来。”

“而我们能做的，就是摆平这边已经发生了的事，待他归来。”楚梅眸色幽深，好似已经计划好了一切。

楚梅这一番话让莫枫死了心，一路沉思地回到院落。

正值春意正浓时，院里那棵红枫才抽叶，那点点嫩芽还透着红。他忽然想起刚认识孟凡时是去年初夏，那时候红枫还一片绿意盎然。

转眼就快过去一年了。

莫枫也不知道在感慨什么，就恍惚地站在树下仰头看它的枝叶，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他都没察觉孟凡走到身边。

莫枫扭头看见他时也没什么反应，就平静地问了句：“醒了？身体感觉怎么样？”

孟凡拢了一下棉衣，浑身透着像是大病初愈的虚弱。他笑了笑：“没事了。”

他没多问，莫枫也便知晓他什么情况都清楚。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都不想提有关分离的事。

莫枫接着看他的红枫，孟凡也跟着看。

“都没跟你说过，它可以说是我同年同月同日生的兄台，我几岁它便几岁。”莫枫突然说。

孟凡嗯了一声，静静听他接着说。

“那一年我降生于仲秋深夜，我父亲当时还在外办事，收到传讯便不顾天昏地暗快马加鞭赶回家，好巧不巧，他前脚刚到家我后脚就出来了。”莫枫说着哼笑出声，“听说他一听我是个男孩儿那个失望，挨了我母亲一顿说骂。”

孟凡也跟着笑：“之后呢？”

“他哪敢惹我母亲不快，赶紧接过嚎哭的我乖乖长乖乖短的。那时候我长兄才四岁多，靠在边上也想看我。但他那身高横竖看不着，又不好意思嚷嚷，只得垂头丧气了。然后他从父亲衣角处扯下一片残枫叶来，觉得甚是好看，便向父亲和母亲展示。‘看，好好看的叶子！’就因为这片枫叶，我的大名也定了。”

“那这位兄台怎么来的？”孟凡指着红枫问道。

“那时已经有了这处院落，但布景尚未完善，母亲便说要在这院里栽下一棵红枫，使之作为我的伴生礼，赋予我名字深一层的意义。天府这边之前从来不见栽种过红枫，这根苗也是从远西带回来的，长开之后不知道惊艳了多少人。好笑的是，他们喜欢又觉着我晦气，不愿栽种。”莫枫讽刺地笑了下，“所以至今全天府也只有我这独一棵红枫。”

“那倒正好，它就是独一无二的，”孟凡缓缓说道，“你也是。”

莫枫的心忽而一阵酥麻，好似被猫儿挠了一般。他弯腰从地上拾起了一片稚嫩的落枫，带着它贴上孟凡的手掌，然后让开手来，看它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莫枫柔声问：“好不好看？喜欢它吗？”

孟凡几不可见地颤了颤，险些就想收回手逃。他脑子一片空白，心跳快到无法进行思考，眼神闪避支支吾吾道：“你都说了……好多人都喜欢它……”

莫枫轻笑，用拇指隔着枫叶不轻不重地摁了下孟凡的手心，笑声带着一丝蛊惑：“别跑题，问的是你。”

“我……”孟凡感觉快喘不过气来，脸上热得慌，却又不敢作答。

“不喜欢吗。”莫枫一边低声说道一边松开了手。

他的手还未垂下，孟凡的手立刻覆上来抓住了他。他听见孟凡慌乱的声音：“不！我没有！”

莫枫重重呼吸了一下，重新反客为主双手制住了孟凡，沉声逼问：“你说没有不喜欢？那就是喜欢？是不是？”

孟凡呼吸仓促，那双像鹿一样无辜的眼和莫枫对视着，盛着如盈盈湖水的波光。

就是这双眼睛，莫枫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词——勾人。

莫枫眸色更深了，像打翻了浓墨瓶，深处的欲几乎快要溢出来。他牵着孟凡的手摁在红枫的树干上，耐心引导着：“它告诉我，它很喜欢你，也希望你能喜欢它，好吗？”

孟凡快要被莫枫那炽热的眼神灼伤了，终于丢盔弃甲败下阵来：“好……”

话音刚落，莫枫猛得把他摁到树上，低头吻上他的唇。

他大约是疯了，可一想到马上就要分开，他便什么也不想顾了。

这个吻越来越重，好像这样就能盖过其中的酸涩。

莫枫恋恋不舍地离开时，两人的胸膛都剧烈起伏着，湿热的气息交错纠缠，感觉能把他们融化了。

他的目光深深锁着孟凡，看他像一只困顿的小兽，被他往陷阱深处带了进去。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诱拐。

一旦开了这个头，即使知道是错的，莫枫也不想停下了。

错便错吧，最多就错这一个夜晚了。

有限的时间里，莫枫一刻都不想再松开孟凡的手。贪心便是如此，尝到甜头了，就愈发不想松手了。

他们深知这一点，哪会再去探究什么对与错，他们宁愿一起坠入梦中乡，共度良宵。

两人不是第一次同床共枕，却是第一次执手同眠。

孟凡本以为自己会臊得无法入睡，但没想到躺上床后，因为这个温柔的圈抱，睡意比平时来得更快。他很就沉沉睡去。

夜深人静时，不闻人声，只闻晚间徐徐凉风以叶为笛，安抚春日萌芽的浮躁。

莫枫安安静静地望着怀里熟睡的孟凡，手指轻轻摩挲着孟凡纤细的腕，他能精准摸到脉搏跳动的位置，那是他现在能感受到的唯一的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