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门大堂内，苦等了近两个时辰的萧曲韵发了好几次牢骚，就差没骂出来了，孟凡才姗姗来迟。

萧曲韵打量着眼前的少年，一想到他居然能和医术了得一词挂边，颇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萧小姐。”孟凡其实真的对她没有什么印象，“抱歉久等了。”

萧曲韵难得没有耍横，淡然道：“无妨，当医师的忙些能理解。先前我一直是在你之前的医馆里买丹药的，现在实在是买不到了才不得不来找你。请问能否考虑再炼些卖给我?当然，价格好商量。”

孟凡这一听才恍然想起来，原先医馆里储存的丹药确实有限，他居然忽略了这个。他忙歉意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倒是我考虑不周了，不知萧小姐所需何种丹药？”

“雪容丹。不过先说好，我需要长时间的供应。实不相瞒，我祖母上了年纪，衰老快，她好面子，自尊心强，自从用了你的雪容丹，她平时自信多了，心情一直都很好。如果离了雪容丹，祖母怕是会身心都受影响，你知道的，上年纪的人心理是很重要的。”萧曲韵娓娓道来。

“放心吧萧小姐，这个我一定会帮的，依然按原价格售给您。”孟凡应道。

萧曲韵感激地笑了，态度都来了个不小的转变：“太好了，你真是个好人。要我说啊，那莫二公子也配开医馆？表面说的好听，不就是坐地起价，别人开价高就卖给别人了。这破医馆跟他之前开的餐馆一样，早晚要倒闭，哼！”

提及莫枫时孟凡指尖抖了抖，下意识反驳：“他不是那种人……”话到嘴边又及时止住，有些紧张地暗暗瞥了眼周围的仆从。

“什么？”萧曲韵疑惑地看着他。

孟凡干笑了一下：“我是说，他不是那种适合做生意的人，满心都是算计，如何能做得了长久生意。”

得到附和的萧曲韵顿时说得更来劲了，愣是逮着莫枫添油加醋地诋毁了一圈，孟凡生生忍了她很久，陪着说违心的话，身心都是煎熬的。

果然，这种能让孟归鸿盈利的好事他显然是同意的。但同时，他也不放弃扮演慈父的角色：“怜生啊，你倒真随了名，怜悯众生，为父很欣慰，我相信你母亲在天之灵也会感到欣慰，所以这种事为父肯定是支持你的。就是辛苦你了啊，要注意别操劳过度伤身。”否则就没人给他孟门炼丹药了。

又提他母亲。

孟凡垂下眼睑，声音听不出情绪：“多谢父亲支持。”

不出孟凡所料，上门求药的人日益增多，他出门的机会也越来越多。当然他知道孟归鸿还防着他，让仆从以保护的名义监视着他的一言一行。

总算有一次，他借口支掉了仆从，获取了独处的机会，扭头进了一家餐馆，自己开了一间包厢。

没过一会儿，进来倒茶的小二顺路说道：“公子，外边有人找。”

孟凡不假思索：“让他进来，麻烦添副碗筷。”

“好咧。”小二利索地再倒上一杯茶，很快退了出去。

近一个月未曾相见的两人既然都一时无言，只是直直地看着对方，心口涌动着的情绪浓稠，像是重逢的欣喜，又好像不止如此。

孟凡难得能卸下外层的伪装，紧绷了很久的心得到了片刻喘息，他第一时间居然是有些想哭。他看着莫枫，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还是莫枫先打破了这份平静：“……你在那边，过得还好吗？”

就是这样最普通的口头关心，也最容易攻破人内心的防线。孟凡的眼眶一下就红了，但是他还是真心地笑了，回道：“我很好。”

莫枫问出口时就后悔了，在那边怎么都不可能过得好。他心疼地摸了孟凡的头，闷声道：“很快了，你再等等，很快就带你回家。”

时间紧迫，还不是煽情的时候，两人很快交流起正事，莫枫将福姨的身契编号以及后面的计划都尽数告知，在末了再三强调：“你在那边一定要万事小心，保护好自己，好吗？”

孟凡认真点头。

莫枫最后笑了笑，搓着他的手：“别怕，哥在呢，先吃饭吧。”

两人短暂的会面很快结束，先后离开了餐馆。

后来孟凡趁机再进了一次人事部，很快根据编号找到了福姨的身契。不过他并未取走，而是等着到了计划的那日再行动。

有了莫门的接应，孟凡的压力一下小了不少，并且福姨经过这段时间的疗养，身子也好了大半。一切都向好发展着，这种伪装的日子很快就要过去了。

促融合欢节渐渐逼近，这种关乎人界各族的节日无疑是足够隆重的，但门槛也足够高，真正能到场的基本都是各族中心区域代表人物，天府四大世门的掌门人自然是不会缺席。

这次的办会地点定在了商族沙市，路途还是挺遥远的，所以去的人都要提前启程。

现在无论在何地听到人们讨论最多的话都是关于促融合欢会的，提起前几次的趣事儿，也都期待今年又是何等精彩。

孟门去的人很多，孟归鸿以及几位长老自然是从来不放过能表现的高级聚会，这样一来孟门核心几乎是直接架空的状态，很多内务事往往在这段时间里频频出乱，是最松懈最容易浑水摸鱼的时候。

一日孟门闲谈，几位长老都在攀比近几年的修炼成果，还有正卡瓶颈期的，大有让孟凡尝试炼高难度的珍稀丹药助其一臂之力的意思。

孟归鸿最清醒，阻止道：“您糊涂了，怜生他哪有这能力，可别难为他了，还是孩子。”

无论医修武修，超能修炼失败事小，遭反噬事大，修为倒退就前功尽弃了，这是万万不可操之过急的。

那长老虽不甘心也只得放弃，赔笑道：“说的也是，是老夫苛刻了。”

孟归鸿转了话题，唤自家长子：“贵轩。”

孟贵轩双手作楫：“父亲。”

“明日为父便要同各长老前往商族，你呢，是家里唯一成婚的，也是最有经验的，这段日子就由你处理家务事。志远延超延铭也是，帮衬着点大哥，别每次我一离家就整出一堆幺蛾子。”

几人纷纷应下：“谨遵父亲教诲。”

——金凤苑内，大夫人梁氏又将一只彩瓷茶杯摔了个稀碎，丝毫不顾形象，怨骂道：“这老不死的，谁才是他嫡长子？要掌家也该是你！他还有没有把我放眼里！”

孟延铭温顺地给她平息怒火：“母亲莫生气，大哥至少是有经验的，父亲也是怕家里太乱，才这样安排罢了。”

梁氏已经听不进去了，她的危机感越来越严重，这些日子，晋玥留下的小孽种骑她头上他不管，现在是怎样？那个狐狸精也要骑她头上来了是吗！？他怎敢？他怎敢！

梁绵是以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天生丽质，敬她慕她的人不在少数，所以她不可能接受做妾，所以在当初孟归鸿为了娶她让她顶替原来的正室，也就是现在的二夫人庄萍成为正室时，她没有一点点的负罪感，她有的只是娇纵惯的优越感与理所当然。这本就是她应得的。

孟门用过晚膳后，孟归鸿唤孟凡与他谈话。

临近关头难免紧张，孟凡表面平淡应下，内心却是一片波涛汹涌，揣摩着他是何用意。

两人漫游院中，各怀心事。

孟归鸿面怀忧伤，望着皎皎明月，声音沧桑：“怜生，为父是不是从没跟你说过你的母亲？”

他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孟凡答话，自知他俩父子之间的隔阂，继续说道：“为父遇到你母亲也是十五年前的一次促融合欢节间。为了稳固门主这个位置我费尽心思，步步为营，走到这个地步没人不累的。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这些年是我对不住你们任何一个人。”

“我是真喜欢你母亲，可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所以我自知混账，强人所难，但我是真想着慢慢磨，我想着地位稳固了就把她提到正位，尽我所能地对她好，对你好。”

“……”孟凡没看他，一声不吭。

讽刺极了，先有梁绵替位庄萍，他居然还想让晋玥替位梁绵，那之后呢？再来一次后来者居上吗？

孟归鸿完全清楚他在想什么，就着解释：“庄萍是我娶的第一位……”孟归鸿一时居然不知该称妻还是妾，斟酌了一会儿，“第一位夫人，那年我方十六，奉母亲意旨成的婚，她比我还长上一岁龄。而梁绵，也是为了得到她娘家那边的支持才……”

“总之我出生到现在，真正喜欢过的人只有你母亲。”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图什么，我知道你还气我。我只是想做回一个合格的父亲，希望你能相信为父，给为父一次补偿的机会。”

孟凡几乎快动摇了内心的想法，而孟归鸿下一句话像一盆冷水泼醒了他。

孟归鸿说：“我会加倍偿还你，只要你想，以后的门主之位就是你的。”

孟凡呼吸一窒，很快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试探。他迅速调整出错愕的神情，看向孟归鸿，不可置信：“你……你怎么知道……你监视我？”

孟归鸿依旧是那副愧疚的面孔，似是沉痛地看着孟凡。孟凡却终于看清楚了，那眼底深处是警觉与审视。

孟归鸿心里的防线又松了一道，继续这出未完结的戏：“为父很抱歉，实不相瞒，我其实派人看了你很久，但我不是为了监视你，是为了保护你，怕你再次选择离开，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愿意回来。为父以后不会了。”

从孟归鸿那边回来时孟凡深感疲惫，应对这么个生父后背都渗出汗来，显些露了馅。

不过这一出下来，孟凡相信明天的行动会更加顺利了。

第二日一早，四大世门赴会成员齐聚一堂，十来驾马车声势浩荡地出发了。

孟门果真安宁不了一日，午时大夫人梁氏当着众下人的面甩了二夫人庄氏一巴掌，尖牙利嘴地埋汰她：“你以为你是谁？敢管到我头上来！我告诉你庄萍，这个家我才是正室，要管教也是我管教你！……”

这出闹剧的末尾是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狼藉里的庄萍，她麻木不仁地摸着那边浮红的脸，非但不哭，还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平静之下，是涌动的疯狂与孤注一掷。

她受够了，她真的受够了。

夜幕降临，孟凡按计划来到了人事部房，也没人细问，进去得很顺利。他先前就已经摸清楚福姨的身契存放何处，便能节省了大量时间。

他径直走向那处橱柜，却怎么也翻不到那一纸文书。

难道是被孟归鸿他们藏起来了？

孟凡不禁有些慌张，又怕是记错了，还去别处接着翻找。

“你是在找这个吗？小少爷？”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孟凡动作停住，猛得回头。

站在那里的竟然是人事部的负责人之一，而他手里赫然就是编号03174813的身契。

孟凡紧紧盯着他，头脑一片混乱，摸不准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那人笑了一下：“我们家夫人等你很久了，请吧。”

补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