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勒姆的傍晚和横滨并没有什么两样,仿佛在穿越了无数个时空,还有无数个时间的天空永远是不变的唯一。
太阳刚刚落山的时候,那没入山林的微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桠,攀附上那些一块一块垒起的厚重云层,在天际无云的一角展现了它的色彩。
蓝白色的罅隙被橘红色填满,而后像是火烧一般蔓延开来,烧红了离得比较近的几块厚重的云。
慢慢的,在那些云层仿佛支撑不住,一点点往下坠着细密的雨丝的时候。
那些烧红的色彩逐渐褪去,而剩下的红色掺杂了一些蓝,一些灰还有一些黑,零零碎碎不知为何形成了枯黄的落叶色彩。
那也是太宰治认为他的眼睛所代表的,不是那些生机勃勃或者澎湃包容的蓝色,也不是温暖的金黄色,更不是象征着生机的绿色,他的眼睛是秋日里枯死的落叶,已然没了任何生机。
比起现在这些家人的红眸和绿瞳,他这种象征着死寂的颜色,倒是应了他最后的结局。
太宰治顺着雨丝向上望去,屋檐遮住了大部分的雨点,却难以挡住被风吹偏的细丝。
那密密麻麻的细密雨丝缠绕在太宰治被绷带遮掩的左脸、脖颈还有手腕处,仿佛他被无形的镣铐所裹挟着,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透不过气。
唯有当事人仿佛引颈就戮,心向往之。
微微扬起的头颅,迎着湿漉的水汽,打湿的绷带也像是染上的血红。
这一幕,敲门推开的威廉,仿佛看见了属于太宰治的结局。
一如当年。
那稚嫩的小孩无力地躺在废墟之间,却坦然且欣喜地接受死亡。
不知道为什么,那一瞬间,威廉无时无刻不在运转的大脑空白了……
呼吸也停滞了片刻。
直到胸口处的窒息憋闷提醒着他,本能的汲取着氧气,却又不自觉放缓了呼吸的力度。
“阿治?”
他轻声唤着太宰治的名字,就怕是惊动了眼前人,担心这一切如那些玻璃器皿一般因他稍微重一点的声音就会脆裂。
骤降的气温卷走了太宰治身上的余温,湿冷麻木的躯体仿佛也消失了他身上大部分的感知。
直到身后的人呼唤出声,太宰治这才惊醒一般,将扬起的头放下转向身后出声的地方。
那先前合起的眼,过长的睫羽沾染上风带来的雨丝,随着太宰治的睁眼还有动作,顺着重力向下坠,滴溅到那无暇的脸侧,顺着弧度滑下。
——就像是阿治哭了一样。
威廉不知道为什么,看着这一幕就想到这句话。
但他也没有拒绝这样的想法,因为看着这样的太宰治,即便他的脸上无泪带笑……
威廉也恍若看见同样一个笑着哭泣的孩子。
那种细密的,宛如雨丝的压抑的绝望在这个不小的房间里汩动着,然后在有外来者的时候,抛弃那种懒散的姿态,宛如捕食者一般席卷而上。
此时的威廉就是那种感觉,无数的绝望自太宰治身上倾泻而下,然后那股无意识的情绪将他包围裹挟甚至是……同化。
他几乎要俯下.身大口的喘.息了。
可,身为兄长的职责提醒着他某种责任。
所以威廉没有倒下,而是一步一步,坚定地靠近已然不清楚自己情绪失控的太宰治。
时间仿佛放缓了。
威廉从没觉得这么短的距离,居然会让他产生一种吃力和疲倦感。
但是仿佛又没有变。
那段距离,还有他的步幅没有变。
所以当他被自己冷汗打湿的温热手掌贴在那冰冷绵软的脸颊时,威廉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他还没有走到,但是已经触碰到了……
看着站立着,只稍稍低他半个头的青年。
威廉又不自觉走了神,他家的阿治在他的年龄大概也会长大到一米八几。
现在这样可能是腿伤的原因,再过一年,医生治疗好了,他的阿治也会成长到和他们一样的高度。
一样的高度,还是他的弟弟,他们是家人啊……
不过现在还是个孩子……
威廉有些心疼地碰了碰那湿冷的脸颊,还有沉寂的眼睛。
他喜欢这孩子对别人恶作剧时亮起来的眼眸,那亮起来的秋日里的色彩就如他们的红色眼眸一般,没有谁会错认他们不是家人。
但是他也喜欢这样暗沉下来的,仿佛黑夜的颜色,因为这是阿治最本质的模样。
面对外来者的威胁,他时常会以这样的眼眸注视着外来者,然后保护着他们。
阿治啊,他的弟弟……
其实无论怎么变,这个孩子都是一样的。
只是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他看开一点,他们站在相差无几甚至是同样的高度。
但……
所见的风景始终不同。
威廉擅长的是用数学一般严谨缜密的思维,根据逻辑计算出最合理,也最大可能的计划,当然其中的成功率是不包含人的个性在其中的。
因为人各有不同的个性,很多时候就是计划最大的阻碍。
是理智上可以达到的最优解,却又因为不同人的不同思维和心理,出现各种纰漏。
这是威廉不擅长的方面。
却是,太宰治极为擅长的一面。
仿佛生来便可以看透人心的眼睛和智慧,太宰治甚至可以把人的心理思维算计到计划之中。
不需要刻意准备什么,或许只是一句话,一个眼神,便可以推动计划开场,诱导人进入已然设定好的死局。
因为他看不见浅显外的人性,所以他始终看不见太宰眼中的世界。
只是,今天似乎隐约看见了那么一角。
威廉的另一只手也抬起,没有试图将太宰治拉回温暖的室内,仅仅是握住了太宰治一只冰冷的手,陪他一起站在外面,看这阴沉的雨,压抑的云。
他不清楚自己弟弟看见的人间,是不是一直这个模样。
但,他愿意陪着,然后去接触,去看更深更黑的深渊,去贴近那样一个被一直压抑着绝望的孩子。
*
可喜可贺的是。
两只湿透了猫猫被家中地位最高的路易斯发现了。
不管他们如何为自己辩解,如何撒娇,路易斯都只是黑沉着一张脸,把他们赶到浴室里泡了温暖的热水澡。
在路易斯眼里,信誉尽失的太宰治,今晚除开例行的腿部按摩和热敷之外,还获得了一个‘妈妈’哄睡的特例。
原本还想要求助威廉兄长的太宰治,在看到威廉眼里一副‘好羡慕,我也想’的意图,瞬间熄了这个求助的念头。
绝望猫猫瘫饼ing
太宰:这个家终究是呆不下去了,我要离家出走。
不过这个念头在第二天太宰看到早餐的时候,瞬间被打消了。
太宰:是螃蟹不好吃,还是螃蟹不好吃?我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不吃螃蟹?
别问,问就是掌厨人路易斯的手艺比寻常英国人好多了。
至少没有太多的黑暗料理。
*
昨晚才从巴顿先生那里套出来的情报,今晚便有了用武之地。
那被他们行动所桎梏的伦尼·达布林男爵,完全压不住脾气地跑到他们的宅邸,对着高出他两阶的莫里亚蒂伯爵大声怒斥。
当然,被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觊觎的太宰治,完全懒得出去应付现在这个怒火中烧,失了智的废物男爵。
获得情报足够了,
——该送他下地狱了。
站在太宰治卧室门旁,整理着袖扣的阿尔伯特对着窝在壁炉取暖沙发上的太宰治笑道:“阿治,今晚你要去吗?”
“当然。”太宰治合上大部头的书籍,对着门口的人笑着说,“怎么能错过这样振奋人心的闹剧落幕呢?”
这一次他完全没有出手,除了收集到一些格外让人惊讶的情报之外,对于这个胆敢觊觎他的男爵的下场,兄长们已然安排好了一切。
“话说阿尔伯特哥哥这件事了后,就要回陆军述职了吧。”
太宰治拿着一旁的手杖支起自己的身体,慢慢踱步到门口,“发现了一个很有趣的消息,如果看时间的话,估计不久之后就要和哥哥你说声恭喜了。”
“哦?”阿尔伯特饶有兴致地转了转他戴在袖口的袖扣,那是太宰和赫尔德一起研发的,可以用作窃听的小东西。
只不过被当作礼物送给阿尔伯特的时候,这位知道用途却很满意,好像并不在意自己的生活被窃听。
此时也是极为配合的问道:“那么我有这个荣幸可以知道是什么消息吗?”
太宰学着阿尔伯特常年挂在脸上的得体微笑,却因为自己眼型顺着笑容不自觉弯起,反倒不像是阿尔伯特那样贵气又充满疏离,而是让人不自觉想要揉搓的,宛如矜持小少爷的可爱笑容。
“嗯……不可以哦~”
“真是可惜。”
阿尔伯特也不介意,因为他知道有些消息即便他知道也不知道如何利用,就像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天才所发现的显而易见的线索,在他们眼里就是一片模糊,不知道如何寻找如何利用,以至于大部分自命不凡的普通人对此只会用不屑或怒火掩盖自己的无能。
当然阿尔伯特自然不是那大部分。
他深知自己的才能智慧不可能比肩两位弟弟,甚至于有些时候也不能比肩不显山不露水却拥有和他同胞兄长一样智慧的路易斯。
但是他并不为此感到伤心嫉妒甚至是愤恨,因为他清楚的知道,他们是共犯,是同盟,更是家人。
他没有智慧,没有勇气,但可以为他们提供保护,提供钱财。
不需要知道太多,他只需要听从兄弟们的安排。
因为他们是如此的相互信任对方。
*
今夜又是一场大雨。
这在处处燃煤的英国已然是一种习以为常的天气。
只是太宰治还是不适应,不是喜欢不喜欢的区别,只是单纯的觉得有些时候比较麻烦。
即便是在马车之中,他也觉得水汽黏连在头发上,衣服上,绷带上……
沉重又潮湿。
这里的环境不算好,单看河流绝对是糟糕到极点。
至少太宰治在这儿之后,就断绝了入水的死法。
现在这些雨,也好不到哪去,有种泥土的腥膻味,还有工业废水的药物气息。
嗅着这些混杂的气味,敏锐的鼻子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太宰感冒了?”
路易斯第一时间注意到这小小声的阿嚏,从马车座位的暗格处取出干净的手帕递给太宰。
顺带安抚道:“是不是很冷?车里倒还放着备用的衣服,要不拿出来给你披上。晚上也要熬一些驱寒的茶了,太宰要记得喝完不准倒掉……”
无论在哪里,总是会有男妈妈呢。
太宰治目死脸。
“尼桑我二十了不是十二,更不是两岁。”
“但是太宰还小啊,还没成年,说起来你房间的被子是不是太薄了,等回去的时候我再给你加一床吧。”
太宰:“……”不,敢,说,话。
就连旁听的两位兄长都捂着嘴撇开头偷笑,生怕被路易斯‘妈妈’逮到,也要进行一番爱的问候。
不过幸好这种问候不需要持续多久,因为他们路上还要去接一趟巴顿先生和米歇尔女士。
巴顿先生自然要与他们同坐,至于米歇尔女士……
为了隐瞒非第一委托人的巴顿先生,米歇尔女士被他们安排在稍慢一步的马车上。
等到一行人下了马车,到了那位达布林男爵家熟悉的毫无品味的餐厅,走在前方带来他所准备的东西的巴顿先生才发现后面坠着的是他的妻子——米歇尔。
巴顿刚刚还能对着面前可憎的男爵保持平静的脸色,瞬间破裂,他的瞳孔微缩,看向身后那位和以往着装一样,完全看不出病态和疯狂的米歇尔。
仿佛看见了当初一切都还好,孩子还在时候的美满生活。
将一切纳入眼内的太宰治收回了视线,保持着笑容垂下头,勾着自己手腕上的绷带。
这一次已经看出这位达布林男爵现下的处境了:
苦恼于不怕死的佃农偷跑,苦恼于下个月的收入不一定赶得上支出,以至于今晚本该用招待重新拉拢新到本地贵族的晚宴也开始敷衍起来,采取了最为省钱便利的自助餐。
不过还是不够。
单纯的下降佃农的租金,还是不足以让这位自大的男爵落败。
他似乎还留有一手。
那是现下英国女王绝对不允许存在的东西。
不过总是会有人铤而走险,更别提背后说不准还有更高的权贵。
这位达布林似乎就要迫不及待地对那些方面下手了,不,应该说是在这里和某个人继续‘合作’了。
嘛,反正不关他的事情,太宰治事不关己地移开视线。
这次的不需要他出手,而至于另一方面,似乎某些人已经开始隐隐察觉了。
早已被排除在外的达布林居然还想再度回去涉猎,并且分割豺狼嘴下的肉,真是可笑。
再等一段时间,等另一位察觉到并试图委托他,这些事情都该终了了。
只希望,不要到最糟糕的那一步。
*
科普:
①宰:181cm=5'94''英尺;【官方设定都是185cm】威廉[约]=福尔摩斯>6'0''英尺=183cm.
路易斯和威廉相似度和年龄差,完全可以视为双生子,但是我私设了年龄差,不过身高他们是一致的;
至于阿尔伯特,出生环境和成长环境以及先天基因的影响,在漫画第二话中42页,明显高路易斯一个发顶(发顶……蓬松起来的也算,就算颅高吧……)也就是差不多>188cm,即宰无论怎样都是家里最矮的,除开以后见面的中原中也(你礼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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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oc小剧场:
路易斯:太宰怎么会打喷嚏呢?一定是感冒了,要备好姜汤还有厚被子了,啊,房间内的壁炉晚上也应该开起来,真是令人担心。昨天晚上居然还和尼桑一起吹风,俩个都是笨蛋吗?不过尼桑没感冒,太宰感冒了,究竟是为什么……
威廉:阿治的体质太差了吧,是不是应该跟着我们多锻炼锻炼?
宰:喵喵喵?
宰:脑力选手,拒绝锻炼。还有拒绝姜汤(坚定)
第13章 Ⅹ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