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恣生的树灵不肯和他交流。
饶是他态度非常诚恳真挚，树灵依旧认为是应恣生耍了手段，才达成这样的结果，它不服气。
方翠捧着大瓶装的可乐，拿着一根长长的吸管，坐在沙发上喝，一边不解地问：“你干嘛非要跟它说话，你不是有身体主动权吗？”
应恣生有些不好意思：“话虽如此，但我要做的事情可能对它不怎么好。”
方翠坐直身子：“你要做什么？”
应恣生摸了下鼻子：“不做什么，就是换个地方住。”
“你要去万寿花园？”方翠经过那一遭，早就摸清楚应恣生这个人的调性，云淡风轻说着寻死觅活的话。
应恣生明显感觉到身体一僵，他勾了勾唇角，“被你猜到了。”
方翠不可置信地问：“为什么？你知道你现在和树灵没差别吧？你去了万寿花园就会被清洗记忆，送进树里的。”
“方翠，今天已经是我来这里的第四十天了，我该走了。”应恣生好脾气地坐在她身侧，将那一大桶可乐盖好盖子，放在一旁，“我只能在这里呆四十九天，超过四十九天，我也会死的。”
他依旧用那种平淡的语气说话，让方翠翻涌的情绪无处发泄。
“我不同意。”
说话的声音和应恣生一模一样，是树灵。
应恣生：“为什么？”
“有什么为什么？！我不想被清洗！”树灵不耐烦道。
应恣生：“但你对我似乎并没有什么好感？为什么不等下一个供养人呢？”
“你管我？！”
方翠看应恣生一人说话，两种语气，好像精神分裂。
最后应恣生礼貌但不留情面道：“我很高兴你能出来说话，但很不幸，你没有决定权。”
树灵：“……”
方翠：“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四十九天，那你还有九天啊，不能最后一天去吗？”
“我必须在万寿花园呆满七天。”应恣生说。
树灵冷嘲热讽：“你做梦，还呆满七天，你知道树灵是怎么住进去的吗？”
“怎么住呢？”应恣生虚心请教。
“你问她。”树灵没耐心道。
方翠：“我告诉过你，树灵过去了就会被清洗记忆，重新塞进树中，但是你不知道树灵是怎么被清洗的。”
“你会被抽离这具躯体，种进万寿花园的森林中，他们垄断了整个世界的树木与肥沃的泥土，只有在万寿花园里，树灵才能被净化，净化后的树灵不会记得任何事情，会成为一颗种子，被万寿花园塞进出售的树苗中，等待苏醒。”
“所以，你一旦进入万寿花园，就会被当作树灵拔出身体，塞到树里去，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活下去，因为人的魂魄和树的精魂还是有区别的，我不了解。”
应恣生明白了，方翠的意思是，他可以进入万寿花园，但能不能用人的灵魂住在树里七天，就不知道了。
树灵：“根本不可能，人怎么可能住到树里！你会死，而我不过是换个地方重新活，你不会蠢到做不好这个选择题吧？苟活九天也算你赚到了。”
应恣生：“……”
他扭头对方翠道：“我说这种话的时候是不是挺遭人烦的，我得去拿个镜子看一下。”
方翠：“你本来也没好到哪里去。”
“没关系，我愿意赌。”应恣生伸了个懒腰，“今天就先好好休息吧。”
他带着方翠又去疯狂购物了一番，将所有爱吃的，想买的都买了个遍，手里这么有钱的体验时长太短了，他得享受个够。
晚餐丰盛得过分，在桌子上铺满，也不用担心浪费，方翠跟个无底洞一样，多少都吃得完。
树灵开始还嘲讽他们没见过世面，后来也闭上了嘴，应恣生感觉脑子变得特别饥饿，甚至能在脑子里听见咽口水的声音。
——
翌日，没有院子里的树将房子抹得漆黑，忘记拉窗帘的应恣生被太阳照醒，他赖了一会儿床，准备起来吃早餐。
方翠不在厨房，应恣生还以为她在客房睡觉，便开了火煮了两大碗面，才去敲门。
“方翠，吃早饭了。”
“马上！”小姑娘不知道在房间里做什么，乒铃乓啷的。
等了大概三四分钟，门被推开，方翠提着一个大包出来了。
应恣生挑眉：“你要旅游？”
“我要和你一起去万寿花园。”方翠将包往沙发上一丢，“我行李已经收拾好了。”
应恣生：“？”
他刚想说话，被方翠一抬手打断，“你不要劝我。”
应恣生无奈笑了：“我不是要劝你，我是想说，你面要坨了。”
等方翠把一大碗牛肉面吃完，应恣生才开口问：“那方翠是怎么想的？”
他说的是原本的那个方翠。
“她从没说过话。”方翠说，“我原本以为她不能说话，直到昨天听见你和树灵的对话，才知道是她不愿意说话，这样的日子，她估计早就过够了。”
应恣生：“那你呢？”
方翠愣了下，她以为应恣生会同情方翠，没想到他还会问她，“我？”
“你也过够了吗？”应恣生问，“能有身体，有记忆，对你来说不容易吧，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万寿花园呢？你可以留在这里，我会把所有钱都转给你，你可以活到你真的厌倦这个世界为止。”
方翠揉了揉眼睛：“本来可以，现在不行了。”
她知道方翠的痛苦，感受过应恣生的陪伴，再让她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活下去，她做不到。
应恣生没再说什么，将碗筷收拾好后，提起方翠的包往外走。
方翠笑了下，跟了上去。
应恣生身体中的树灵大叫：“我不去！我不去！”
应恣生无奈，在嘴里塞了个糖果，堵住自己的嘴。
……
万寿花园的接待员记得应恣生的脸，惊讶地看着他带个小姑娘进来，“您好？您是9830号？您的号码不是已经……”
“啊，我的号码卖了，我现在不是9830号了，”应恣生微笑道，“我现在是树灵。”
接待员惊得掉了手里的笔，主动走进万寿花园的树灵？
她以极高的职业素养稳住微笑：“好的，您稍等，我去请我们树灵入住部门的经理，哦，对了，这位是？”她指向方翠。
方翠：“我也是树灵。”
接待员：“！”
怪树年年有，今年特别怪。
她飞快跑出去，过了没一会，急促的脚步声靠近，接待员带着一个中年男人进来，“这位是我们林经理，专门负责您……你们这种情况的入住的。”
林经理搓了下手，看向应恣生和方翠，“您好您好，我确认一下，您二位是要办理入住？”
“嗯哼。”两人异口同声。
“都是树灵？”
“嗯哼。”
林经理：“……”
送上门来的业绩，不要白不要，他憋着笑意，拿出平板，“好的好的，您看一下我们有以下选择。”
平板上是几乎所有种类的树。
“如果您想成为家庭系列的，那我建议您选择祈福类，这一类树木大多数都有较好的寓意，很多家庭会选择；如果您偏向财富系列，那我建议您选择招财类，很多企业会供养这种树木……”林经理滔滔不绝地介绍。
“不好意思打断您一下，”应恣生说，“如果我想成为树神殿里的那棵种子，应该选哪棵树呢？”
他说得太轻描淡写，以至于林经理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什么？”
“树神殿供的那棵种子，不是你们提供的吗？”应恣生微笑道。
林经理连连摆手：“怎么会呢？那可是树神！”
“林经理，您觉得我信吗？”应恣生说，“万寿花园的产业遍布全国，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树神而已。”
林经理冷汗直冒，意识到来者不善，换了副面孔，“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我？我不过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树灵，因为信仰树神，所以想成为他的接班人，不行吗？”应恣生淡淡道。
林经理沉默地盯着他，应恣生也回望，视线胶着，应恣生扬起唇，“如果您没资格做决定，我也可以现在万寿花园住几日，等你们决定好了再说。”
林经理只犹豫了几秒，就掏出手机发消息。
没一会儿，刚才那位接待员又回来了，“林经理？”
“安排他们去9号。”林经理说。
“9号？”接待员又惊讶又不解，“可他们是树灵……”
是已经有了身体的树灵，怎么能和被人送来的树灵一样放在房子里等待彻底成熟？
更何况，前10号房都是被严格看管的高危标记树灵。
9号房那个树灵成熟的时候，几乎将房子毁了个彻底，这才刚修好。
把他们两个放去，太危险了。
接待员担忧地看了眼应恣生和方翠，青年和少女，一个赛一个的弱不禁风。
林经理：“不用你管，带去就行。”
应恣生提起方翠的包，微微颔首，“多谢了，林经理，还请你好好考虑呢。”
方翠不明所以，模仿应恣生看向林经理，瞪眼道：“好好考虑！听见没！”
林经理：“。”
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树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