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
一模一样的面孔，都是应恣生。
“抢夺身体……”应恣生轻声念道。
所有的“应恣生”都开口：“抢夺身体……”
应恣生：“……”
他是要在十分钟找到真的自己吗？
这些人虽然都像是他的克隆体，但是他们好像没有自己的意识，只会机械模仿。
应恣生动了一步，所有人都往前走了一步。
他停下来，默数着人数，太多了，粗略估计能有一百多人，因为他的走动而变动了位置，叠在一起，很难数清楚。
就好像真的在树林中数树。
应恣生从道具栏中翻出了镜子。
人群没有动作，看来他们只是应恣生在站内的复刻体，没有办法复制他的道具。
这面镜子和他摆在窗台上的是一对，那一面镜子可以记录十分钟的内容，这一面镜子则像是播放器。
镜子开始播放树叶染黑他后的一段视频，大概三分钟。
他看见自己像一块烧焦的碳，簌簌往下掉渣，一旁的方翠大哭着扑在地上试图阻止，但她怎么可能违背这个世界的规则呢。
“还是不信我。”应恣生叹了口气，难得烦躁地将镜子收起来。
人群传来回声：“还是不信我。”
他彻底不想说话了。
这些一模一样的人说着上一秒他刚说过的话，场面还是诡异得可怕。
靠外表估计是无法辨别，应恣生仔细观察过面前的“应恣生”，所有的细节都一样，连眉心那颗浅浅的痣都一样。
十分钟很快，他已经浪费了快五分钟了。
应恣生干脆坐了下来，撑着下巴看着人群。
之前进这站的人都是怎么出去的呢？
将树灵送去万寿花园，又怎么能算住进万寿花园呢？
他不信所有进站者都这么单纯地走着站设定的路。
如果和他一样陷入支线任务，怎么才能和树灵抢夺身体呢？
他自己的身体已经烧焦了，这里的身体都是复制品的话，树灵在哪里？
这里面，有一个是树灵！
应恣生猝然站起来，人群也跟着起来，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他，那些琥珀色的眼睛都仿佛凝固成真的琥珀，没什么焦距，直愣愣地望着。
树灵，树灵怕什么呢？
它们生长在人们供养的树里，像家家户户贴的年画，对着他们虔诚礼拜，许下心愿，等待回应，它们更像是人造的神明，因为相信所以出现、存活，又因为愿望达成而毁灭。
为了不让神明毁灭，人们会提前将树灵送到万寿花园去。
送进去的树灵被清洗，忘记供养它的人，也忘记自己曾经满足的愿望，住在树里，沉默地听着下一户人家的心愿。
这样的树灵会怕什么呢？
是怕无人供养，还是更怕无法满足供养人的心愿，又或者怕被送进万寿花园？
【支线任务倒计时，两分钟。】
没有时间了，应恣生感觉这些复制人的眼睛里似乎开始有了光，贪婪的、渴望吞噬他的光。
这是他的树灵，本应该满足他的心愿，为什么还没满足就成长了呢？
还是说，它满足的是袁冬的心愿，而不是应恣生的心愿。
应恣生突然双手合十，闭眼对着这群“应恣生”许愿。
“我希望找到我的树灵。”
“我希望找到我的树灵。”
“我希望找到应恣生的树灵！”
他反复念着这句话，薄薄的眼皮似乎感受到了光线的变化。
“闭嘴！闭嘴！”有青年崩溃的喊叫声。
应恣生睁开眼，面前的人群已经消失，只留下了一个“应恣生”。
他捂着耳朵，似乎听见刺耳的声音，睁开的眼睛满是红血丝，看向应恣生的眼神太复杂。
应恣生走到他跟前，轻轻俯身，“你就是我的树灵？”
【支线任务倒计时，一分钟。】
“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出去了，多好。”依旧是应恣生样貌的树灵狠戾道。
应恣生淡淡问：“你不想和我分享身体吗？”
“分享？我为什么要分享？这也不是你的身体，这是树神给我的机会，是你夺走了这个机会！”他大声吼叫。
应恣生伸手放在他的面颊上：“可这是我的样子，你不想有自己的样子吗？”
树灵愣了下，飞快回神：“不必哄骗我，我不是方翠那个傻子。”
应恣生叹了口气，果然不是每个树灵都像方翠那样，因为方家照顾得太好，而单纯得有点犯傻。
“算了，时间有限，我们回去再说。”应恣生直接揪起，手却僵住了，对着空气发出疑问，“我找到树灵了，怎么进这具身体呢？”
树灵大声嘲笑：“你别做梦了！杀了我你就能回去！”
应恣生不管，他在思考，目光落在树灵身上，看得树灵突然安静下来，它有些头皮发麻。
“让我进去。”应恣生说。
树灵：“……做梦。”
应恣生被铃铛烫了下，他从心口摸出来，拿在手上，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虎狼之词。
应恣生：“……”
没时间了，他不能骗小孩，他跟方翠说会回去的。
应恣生直接抱住树灵，试图把自己融进身体，手上的铃铛更烫了，应恣生管不过来，捏着铃铛上的绳坠。
树灵拼命挣扎，导致绳坠带着铃铛晃动，金铃铛打在树灵的脊背上，烫得他嗷嗷叫。
“把拿东西拿开！拿开！烫死我了！”
“那你赶紧的，让开点！”
“我不！烫烫烫！”
应恣生直接把铃铛按在他背上，“快点！不然更烫！”
也不知道这树灵为什么这么怕铃铛的烫，整个人面容都扭曲了，应恣生还一直在他耳朵边上催他。
【支线任务倒计时，三十秒。】
应恣生恶魔低语：“你要是不分给我一半，我就把你埋到泥里，把铃铛塞在你的根下面。”
树灵沉默了几秒钟，平静下来，忍着背上的灼热。
应恣生感觉魂魄被接纳，他钻进了树灵的那副躯干里。
很奇妙的感觉，就好像他和他的邻居穿着同一条裤子。
【恭喜您完成支线任务！奖励10功德，并获得有效道具树影婆娑，具体作用请看面板说明！】
风沙骤起，席卷着他们回到那个小院。
方翠呆坐在地上，眼角还挂着眼泪，就看见应恣生站在原本那棵树的地方。
她收起神情，站起来，语气冷漠地说：“恭喜你，有身体了。”
方翠以为回来的是用着应恣生身体的树灵。
青年从树消失后留下的坑里走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站在方翠面前，看着她冷淡的神色，忍不住又叹了口气：“果然还是不信我。”
方翠神情一愣，不敢置信地抬头，又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我真的回来了。”应恣生指着她身上那条满是黑色泥泞的粉色裙子，“这还是我买的。”
方翠惊得直磕巴：“你、你，它怎么、怎么会？怎么可能？”
“哦，我跟他讲了点道理，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应恣生说。
身体里的树灵板着脸，只觉得身上哪里都疼，被烫得疼。
那种烫不是简单的火烧，而是好像烙在它的魂魄上，它感觉自己还是一棵树，被人不断浇开水的树。
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成。
“所以树灵……你杀了它吗？”方翠想到另一种可能。
应恣生：“没有，我这么好的人，自然是留下它了，要不你出来说两句，发表一下幸存感言？”
树灵：“……”
谢邀，树在生气，树在骂人。
方翠将手贴在他的手心里，感受到应恣生身体里存在的树灵后，又长大了嘴，“你打它了？”
应恣生：“？”
“它状态不太好。”
应恣生虚心请教：“应该怎么办？”
“我也说不上来，感觉有点像中暑了。”方翠蹙眉。
应恣生心虚地眨了下眼睛：“不然，来杯冰可乐？”
……
“这次再失败，我们就不用回去了。”
杨羽京冷笑：“那是他给你们的任务，不是我的。”
“组长交代你杀了他，你呢？不仅牺牲了萍姐，还弄得一身狼狈。”
杨羽京听到狼狈两个字都快应激了，狠毒地看向面前的女人。
女人嘲讽：“当初我就跟组长说，我一个人进来就行，你非要跟过来，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劝动了组长，结果是个废物。”
杨羽京不想和她争辩，“我的树马上就要成熟了，当务之急是杀了树灵。”
“组长给你铺了这么平坦的路，你要是做不成组长的任务，我先杀了你。”女人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杨羽京额角青筋直跳，许久才平息下心中的躁郁。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对待过了。
换了应恣生的命数后，他过得太顺利了。
就好像应恣生前半辈子已经将所有的苦头都吃尽了，只留下了顺遂的后半生给他。
杨羽京没想到沈筠屏那么疯，宁可自己没命，也要弄死他。
但他早该知道的。
应恣生这个人，看着温和随意，其实睚眦必报，还捡了一堆狗腿子。
沈筠屏是，施今遥是，就连进个站，也能捡个蠢货树灵跟屁虫。
他不死，我心难安。
杨羽京掐着手心想。